第4章 健忘症

何元昊觉得自己今天相当窝囊。

他有个暗恋了很久的女生，名字叫林和。只是很可惜，初中同校三年，他从来都没和人家在同一个班里待过。如今好不容易又考进同一所高中，他必须抓住这个难得的机会。

何元昊盘算了几天，终于决定在新生军训的结训典礼那天出手，搞一场惊天动地的表白。

在初中的时候他就混得很开，想要把场面搞得大点儿那简直易如反掌。当天下午，他叫来了一帮兄弟，在结训典礼结束之后托人叫住了林和。

他原以为一切都会很顺利，但没想到的是，事情的结果和他想象得一点儿都不一样。

听完他的表白，林和并没有表现出他预想中的惊喜或是羞涩，甚至连眉毛都没动一下，脸上毫无波澜，整个人平静得仿佛老僧入定。

何元昊有点儿懵，赶忙向对面的兄弟使眼色，接收到信号的兄弟们相当会来事儿，立马开始起哄，说什么“亲一个亲一个”之类的。

这下林和给了点反应，只不过这反应又超出了何元昊的控制范围。

“你觉得这样很有意思吗？”林和冷冷地说出了第一句话，在众人还处于懵逼状态的时候，她跑了。

“诶、等等！”何元昊一脸错愕，想把人叫住，但林和根本就没理他，而且不知道为什么，还忽然挽住了一个路人的胳膊。

“那你现在准备怎么办？”路人姜海悄悄地问了一声。

“让我先想想……反正绝对不能回头！不然他还以为我有多舍不得走呢。”林和低头思索着，表情依旧有些凝重，“不好意思，能麻烦你和我一起回寝室吗？那帮人都是混混，我一个人的话有点……”

混混？姜海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识地回头看了那群男生一眼，这不看倒不要紧，一看，她的视线就和何元昊撞到了一块儿。

因为离得远，姜海没能看清对方的脸，可是一种熟悉的感觉却扑面而来。

——充满威胁意味的眼神。

她的脑子里轰地涌上了许多混乱的画面。

众人的叫骂、无数双脚踩在土路上扬起的尘土，还有刺目的残阳。黏稠的血顺着刀尖，一滴一滴地从叶乐的指缝间流出来……

用手背在额头上擦了一把，果然摸到了一大片冰冷的汗水。姜海咽了口唾沫，尽量把自己的声音放轻：“你寝室在哪儿？咱们先过去。”

“1栋404。”林和说，“还有印象么？”

这个号码听起来确实有点耳熟，但姜海也确实想不起自己在哪儿听过。

“你这个记性……”林和笑着摇头，“李依松你认识吧，我跟她是一个寝室的。报道那天你不是送过她么，我当时在走廊上看见你们了。”

说着，她又补上一句：“而且报到前一天我们还见过，当时我就坐在七路车上。你应该不是脸盲吧，姜海？”

姜海有些尴尬地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知道她一定是从李依松那里打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那倒不至于。一般长得好看的人我都记得住。”

林和被这半开玩笑似的话逗笑了，脚下的步伐也轻快起来。等姜海反应过来的时候，两人已经走到了女生宿舍楼下，正好碰见李依松拎着一个热水瓶往开水房走。

“这么巧，你们俩怎么跑一块儿去了？”

“你还好意思说！”林和上去就揪住了李依松的耳朵，“你知道何元昊找我是想干什么吗？”

李依松躲开她的手，嘿嘿一笑：“还能干嘛？表白呗。”

“原来你知道！”林和作势要揍她，“你知道你还让我在足球场等他！那个场面很尴尬的好不好！”

“所以你对他就没点儿那个意思？”李依松说。

“有你个大头鬼！”林和瞪她一眼。

“我看他人还行啊，长得也挺帅，就是矮了点儿……“

“那是矮了点儿吗，我看他根本就跟姜海一样高好吧！哦，对不起姜海，我没有说你矮的意思。”林和转过头，“李依松，你是不知道何元昊这人的德行，他在我们初中就是个出了名的混混，我可惹不起。”

一旁的姜海忍不住抖了一下。

“是吗，这我还真没看出来。”李依松说，“我看那么多人都认识他，还以为他就是人缘好……”

“孩子，你可真能坑我。”林和拍拍她的肩膀，“行了，赶紧打水去吧。”

李依松拿着热水瓶走了，只剩下姜海和林和站在宿舍楼下。

忽然安静下来的空气让姜海觉得有点不自在，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脚尖，又看了看林和的侧脸，小声说道：“现在应该没事了，那人来不了女寝这边。我走读生没有门禁卡，就不送你上楼了。”

林和点点头：“嗯，今天真的谢谢你了。”

“没关系，都是举手之劳。”

“这个给你吧，谢礼。”林和从口袋里拿出一根棒棒糖放在姜海的手心里，“路上注意安全，祝你明天考个好成绩。”

姜海笑了，和林和挥手道别。

等她坐着七路车回到家附近的公交站时，天已经完全黑了。姜海一步跨上站台，顺手摘下军帽用来扇风。

公交车轰隆隆地开走，在升腾而起的尾气中，她看见不远处的凉皮小摊上坐着一群正在高声谈笑的少年。

其中一个男生咬开一瓶啤酒的盖子，正要吹瓶的时候，他忽然发现了站在站台边的姜海。

他赶忙放下酒瓶，回头对坐在正中间的人说了句什么，那个领头的少年搁了筷子，远远地朝姜海吹了声口哨。

“你丫终于放学了呀！”他大吼一声，引得路人纷纷侧目，但又不敢和他们对视，生怕这群毛头小子做出什么危险的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