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往事、恩仇、越轨（4）

在源城县和临安县交界的国道附近，有一个叫林家坪的地方，它背靠一条国际知名的山脉，风景很好，县政府本来想借着这得天独厚的优势来发展旅游业，但开发过程中村民们三番五次坐地起价，导致几乎所有的项目最终都无疾而终。

林家坪民风剽悍，在源城县是出了名的。上世纪末，国内黑恶势力时期最为猖獗的一段时期，那里的村民拿着锄头、铲子和柴刀打退了一群流窜作案的悍匪，这事迹至今还是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开发建设受阻，导致林家坪的经济远远落后于源城县的整体水平，再加上附近还有个大型客运汽车站，多年以来恶性循环，那里最终变成了一个藏污纳垢、鱼龙混杂的地方。

县城里的家长时常会告诫自己的孩子，只要考上了城北的源中，就等于一只脚跨进了重点大学的校门，可要是去了城南林家坪的五中，你的人生基本就毁了。

这话的真实性我们暂且按下不表，但林家坪的治安环境差，那是确有其事。而且许多人不知道的是，在这个小村子里，其实暗藏着一家规模不小的地下赌场。

这赌场的老板外号红眼，林家坪本地人，是个四十出头的精壮汉子。上世纪九十年代的时候，这人还是个给黑道大哥擦鞋的小角色，后来经经历了严打，黑道老大被枪毙，他也被判十五年徒刑，出狱后重操旧业，开了这个黑赌场，也不知是走了什么狗屎运，居然混得风生水起，也成了道上叫得上号的人物。

这一天上午，曹虎正在赌场的角落里打盹，作为一个临时看场子的马仔，他已经整整一夜没合眼了。此时此刻，不管是赌徒们的叫嚷，还是筹码洒在桌面上的哗哗声，对他来说都是异常有效的催眠曲。当他睡得正香的时候，一只穿着人字拖的大脚直接蹬到了他背上。

“你他妈是猪吗？这么喜欢睡？”

曹虎被男人骂骂咧咧的声音吓醒了，他飞快地站起来，一边抓着自己乱得像鸡窝似的头发，一边唯唯诺诺地道歉：“耿哥，我都一夜没睡了，就刚刚不小心打了个盹……”

“够了够了够了。”耿哥不耐烦地挥手，“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

曹虎如逢大赦，一溜烟跑了，准备去茅房尿个尿，正挨着墙走着，却听见一张麻将桌那边传来了一阵哄笑声。

“一个丫头片子能剁你的手指？说出来谁信呐！”

坐庄的肥胖光头男人指着自己的对家哈哈大笑，惹得周围的围观者也纷纷打趣起那个人来。

曹虎偷眼观察着他们，发现被嘲笑的那人似乎有些面熟，定睛一看，原来是金扬路上那家高档会所的王主管，他的脑袋和脸上都缠着医用纱布，不知道是被谁给打了。

“你们笑个JB！”王主管把他那同样缠着绷带的左手怼到光头面前，“丫头片子怎么了？那姓叶的小鬼敢砍人，你敢么？我看你要是站在她面前，用不了一分钟就得尿裤子！”

说完，他“砰”地一拍桌子，气势汹汹地走了。

目睹了全过程的曹虎呆呆地愣在原地，背后冷汗直冒。

姓叶的丫头？那不就是叶乐吗！那家伙现在居然敢砍人了？

想起前些日子自己和叶乐的那次约架，曹虎头一次没有因为吃了败仗而不甘，反而有一种死里逃生的感觉。自己低估了叶乐的狠毒，也许从这里出去，等待着自己的也会是一样的下场。

他强压着心头的不安，心不在焉地走进厕所，一不小心便撞上了王主管的背。

“你小子没长眼睛吗？”王主管破口大骂，吓得曹虎头都不敢抬，忙不迭地道歉。这里的人都是有钱有势的主儿，而且大多和道上有点关系，都是他惹不起的人物。

骂到一半，王主管忽然奇怪地“咦”了一声：“你是不是叫曹虎？”他问。

曹虎一听，以为自己要被找茬，顿时吓得不轻：“王哥，我错了，刚才真的不好意思……”

王主管并没有追究他的冒失，而是走到小便池边，朝他招了招手：“没事儿。你过来，给我搭把手。”

曹虎看见了他那只被纱布裹得严严实实的左手，吓得脑袋里嗡嗡直响。

“您、您这是被谁……”他帮着王主管解开皮带，抱着想要再确定一番的想法，问出了这个问题。

“操，还不是那个姓叶的小鬼。”王主管嘴里不干不净地骂着。

“……是叶乐？”

“对，这狗娘养的玩意儿。”王主管抖了两下，斜着眼睛看了看帮他系皮带的曹虎，“听说你跟她在学校是死对头？怎么不去上学，跑到这地方来了？”

曹虎正想着该怎么回答才不会让自己显得太过难堪，一个洪亮的声音就在厕所门外响了起来。

“王主管，你说谁是狗娘养的呢？”

一个瘦瘦高高、戴着眼镜的男生抱着胳膊出现在门外，脸上挂着不善的笑容。

“小松？！”

“小、小松哥！”

曹虎和王主管异口同声地叫道。

小松走到王主管面前，伸手拍着他脸上没缠纱布的地方，恶狠狠地问：“我问你话呢，你刚才说谁是狗娘养的？”

“小松哥……我刚才、我刚才什么都没说啊！”

“是吗？”小松用小拇指掏了掏自己的耳朵，“那是我听错了？”

“大概……”

王主管刚说出这两个字，就被小松一脚踹了个人仰马翻。小松走过去，抓住他的头发，作势要把他的脑袋往小便池里摁。

“你他妈当我傻？”小松一边拖着他的身体，一边吼道，“敢骂乐姐，我看你是不想活了！乐姐说了不许沾毒沾赌，你全当耳旁风是不是？猜猜，你今天又来赌场的事要是传到乐姐耳朵里，她会剁你几根手指？”

王主管立刻哀嚎起来：“小松哥！小松哥！求求你不要告诉乐姐！钱、漂亮妞儿……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

曹虎一脸的震惊地看着他们，似乎还没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小松却扯着嘴角，得意地笑了起来：“好啊，你身上有多少都拿来吧。”

王主管瞪大了眼睛：“这……”

“嗯？”小松皱着眉，一只手攥成拳头，对准了他的眼睛，“有问题么？”

王主管慌乱地摇头：“没问题，没问题。”说完，他从裤子和衣服的口袋里掏出一把圆形的筹码，直接递了过去。

小松也懒得数，就心安理得地放进了自己的口袋。

“滚吧。”他往王主管的屁股上踢了一脚，后者立刻连滚带爬地跑没影了。

小松愉快地吹了声口哨，走到小便池跟前开始放水，曹虎盯着他看了几秒，说道：“你居然背着叶乐干这种事。”

“不就是要两个钱花花么，你没干过？少他妈在我面前装蒜了。”小松哼了一声，把裤子穿好，“而且你还不如我呢，毕竟你只会问小学生要钱。”

曹虎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的，想反驳，又找不出合适的词儿来。

小松接着说道：“唉，今天运气可真好啊，先是宰了只肥羊，没想到还有个意外收获。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曹虎一惊，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藏身的地方已经暴露了。但他不敢露怯，只得强撑着威胁道：“你别想着把我在这儿的事告诉叶乐，这里是红眼哥的地盘，就算她再狠，也惹不起真正的黑社会。”

小松哈哈大笑：“放心，我不会告诉她的。”

曹虎皱起眉头，隐约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小松是叶乐身边的红人，今天居然背着她在外面敲诈勒索，还信誓旦旦地说不会向叶乐透露自己的行踪。尽管这对自己来说确实是件好事，但却不得不让人起疑。

“别用这种眼神看我嘛。”

小松说着说着，忽然走了过来，惊得曹虎立马后退了一步。

“别紧张，今天难得碰见，我正好有点事，不知道你能不能帮忙。”小松诡异地笑了笑。

“什么事？”曹虎警惕地看着他。

“我想干掉叶乐，咱俩结个盟吧。”

什么？！曹虎一脸不可置信，他不敢想象这个跟了叶乐许多年的人会做出这种事来。

“为什么？”他问。

小松打了个呵欠，然后哆哆嗦嗦地从口袋里摸出一根皱巴巴的烟叼上。

“不该问的别问。”他点起烟，看了曹虎一眼，目露凶光。

曹虎脑袋里仿佛引爆了一颗原子弹，尽管小松没说，但他的动作和神态却完全出卖了他。这个十七岁的少年居然染上了毒瘾。

“你需要钱？”曹虎试探着问。

“对，这世上有谁不想要钱？”小松抽了口烟，眼神渐渐恢复了一些神采，“叶乐这个娘们儿，整天不许我们做这做那，不许问别人要钱，不许赌，不许大保健……操，她那她还出来混个屁！直接去庙里出家算了！妈的，装什么清高！”

“哼，那倒是。”

“怎么样，考虑考虑吧？”小松说，“以你现在的人手，跟叶乐开战的结果基本就是两败俱伤，谁也讨不了好，但是如果我在背后帮你一把，这输赢……可就不一定了。我看你在这儿待着也肯定也不好受吧，早点干掉叶乐，不就能少受点寄人篱下的罪么？”

曹虎沉思了一会儿，道：“你想怎么做？”

“简单。”小松笑道，“过几天我叫叶乐出来玩车，把她约到西郊的林场那边，到时候你带几个人提前埋伏在那里，我也带上几个听话点的小弟。咱们直接把叶乐废了，让她永远没有东山再起的可能！”

“你给我几天时间考虑考虑吧。”曹虎说。

小松满意地点了点头，从口袋里拿出两个筹码来：“拿去换点钱吧，你看你现在这惨样！”

说完，他拍拍曹虎的肩膀，头也不回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