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做什么梦呢？

姜海小心翼翼地伸出手，用指尖摸了摸那两个字母。直觉告诉她，这大概表示的是两个人的名字，一个L是林和，那另一个是……

李依松的鼾声依旧很有节奏地响着。L……李？难道是李依松？这是李依松送给林和的生日礼物么？可是这个熊看起来并不是很新，不大像是最近才得到的……

想着想着，姜海自嘲地摇了摇头。自己这是在干嘛呢？居然还扮起侦探来了。且不说她根本不认识林和的朋友，单看自己现在这幅胡思乱想的样子，简直跟变态没什么差别。

她不由得有些出神，在脑海中回想自己和林和为数不多的几次交集，她的笑脸、长发、还有她对自己说过的每一句话。

就在这时，一旁的林和轻轻地动了动，把被子往上盖了一些。

姜海整个人都僵住了，只能用余光观察着林和的背影，柔顺的黑色长发散发着很好闻的味道。不得不说，林和确实是挺瘦的，宿舍的床就一米宽，两个人虽然离得近，但完全不挤，甚至都没怎么互相碰到。

姜海把胳膊环抱在胸前，稍稍转了个方向，把脑门靠在冰凉的墙面上。

林和是喜欢女生的，只是她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在暗恋开始的瞬间就失恋的自己应该高兴还是应该伤心？

她不知道答案。

墙上的挂钟“喀嚓喀嚓”地转动着，柔和的月光洒落下来，将花盆里新栽的一支栀子拉出孤零零的影子。

林和背对着姜海，慢慢地抓紧了被子的一角。

其实在初三的时候她就已经认识姜海了。那时她经常和刘紫静在一起，直到有一天，刘紫静忽然告诉她，自己交了个在源中读高一的男朋友。

听到这个消息，林和仿佛挨了个晴天霹雳，当场就愣住了。

因为她很清楚，自己对刘紫静的感情并不只是朋友这么单纯。

她知道刘紫静是喜欢男生的，所以从没打算表白。本以为自己可以把这个秘密一直隐瞒下去，即便是对方有了喜欢的人也能平心静气地祝福，可谁知这一天真的到来的时候，居然会让人如此痛苦。

那天上完晚自习，林和跟着刘紫静去见了那个男生。当时他骑了一辆鬼火，带着三五个兄弟，正在校门口等着接刘紫静放学。

看见这一幕，林和对这个染了一撮红毛的鬼火少年的第一印象可以说是差到了极点。

撇开情敌这层不说，她觉得刘紫静要是看不上学校里那帮流里流气的男生，能在源中这种省级重点高中里找到一个沉稳大气又有大好前程的男友，自己哪怕是认输也心甘情愿，谁晓得这个源中学生居然还是个不学无术的小混混，真是让人火大。

刘紫静朝马路对面的陈雷招了招手，正要拉着林和过去，一个叼着烟，左耳戴着三个耳钉，穿白色篮球服的瘦高男生忽然拦住了她们的去路。

“漂亮学姐，赏个光，一起去吃个夜宵怎么样？”男生看着林和，笑嘻嘻地说。

这个小混混叫魏小山，在五中很有名，仗着自己的有钱老爹，整天到处惹是生非，根本没有老师敢管他。

刘紫静瞪了他一眼，指了指林和说：“你知不知道她是谁？随随便便就敢招惹，小心何元昊找你算账。”

林和有些烦闷地偏过头，她是真的很讨厌别人把自己和何元昊扯上关系。但在五中这种小混混遍地走的学校，身边的朋友为了得到庇护，总是隔三岔五地劝她答应何元昊的追求。班上不少女生也会巴结她，为的就是能沾她的光。

久而久之，那个口香糖似的混混不但没能被甩掉，反而还在其他人的煽动下越黏越紧了。

魏小山听到刘紫静的话，很不屑地把烟头一丢，说：“何元昊就他妈算个屁，还有三个月就要滚蛋的老油条，五中马上就没他说话的份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还想伸手去摸林和的脸。

“学姐，我知道你不喜欢那个傻逼，那不妨跟我……”

林和下意识地想要后退，这时，一辆黑色的贝纳利小暴龙“轰”地从三人左手边驶来，然后一个急刹，停在了她们面前。

这个骑手戴着黑色的摩托头盔，完全看不见脸。只见他一巴掌打开了魏小山朝林和伸过去的手，悠悠地说：“兄弟，青天白日的，你跟这儿做什么梦呢？”

魏小山指着他骂道：“你他妈又是什么东西？敢在五中门口撒野，想死是吧？”

他这么一叫，七八个蹲在马路牙子上抽烟的小混混全部朝他们这边走了过来，嘴里还喊着：“山哥，又是哪个外校的傻逼来闹事了？”

刘紫静紧张地望了一眼马路对面，陈雷已经察觉到了不对，正带人拿了棍棒钢管，往马路这边走来。

见魏小山的人越聚越多，几乎要把骑手给包围起来了，林和紧张地对他说：“你赶紧走，他们人多，等会儿万一打起来……”

但骑手只是抬手示意她不用说了，然后摘下手套，把外套脱了下来，露出里面的一件白色T恤。

只见他的两只手臂都纹满了纹身，就连领口和脖子上都是，看上去很有视觉冲击力。

魏小山他们见状，有些畏缩地往后退了一点。

与此同时，陈雷也带着人走到了骑手身后，拍了拍他的肩说：“喂，阿海，怎么回事？谁惹你了？”

“好像有个没眼色的要在我面前抢人啊。”骑手把头盔的面罩往上一推，露出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

陈雷黑着脸上前一步，把刘紫静揽进怀里，然后用钢管挨个在魏小山等人的脸上指了一圈：“我看看是哪个没长眼睛的东西？给老子滚出来！”

魏小山不服气地嘴硬道：“这是五中的地盘……”

“我管你妈的是谁的地盘！”骑手抬手一巴掌甩在魏小山脸上，“知道我是谁么！我们老大是叶乐！不想死就滚远点！”

魏小山捂着脸，一脸不可置信的样子，好半天才撂下一句狠话：“你他妈给我等着！”说完便带着小弟们灰溜溜地离开了。

“走了？”骑手嘀咕了一声，然后把头盔也摘了下来，用手背抹了抹脸上的汗，对着后视镜捋了一下被汗水浸得湿透的头发。

直到这时林和才发现这人是女孩，刚才在头盔后面的声音听上去很沉闷，不怎么能听出原本的声音来。

“啊，差点忘了正事。”骑手从外套的口袋里掏出一盒巧克力递给陈雷，“心姐让我送你的，是这回她去欧洲的伴手礼。”

“破贴纸还挺能唬人，玩够了就赶紧洗了吧，免得把学校的看门大爷吓死。”陈雷抠了抠对方身上的纹身，接过巧克力说，“要不要一起吃个饭？”

“免了，我还要回家复习功课，就是顺路来送个东西。”骑手说完，冲他挥了挥手，把油门一拧，很快就消失在了夜色中。

那便是林和第一次见到姜海时的情形，当时她也没多上心，只是觉得这人还挺有意思的，跑得那么快，害的自己连声谢谢都没机会说。

直到几个月后的晚上，她坐公交去源中报到，没想到又一次在站台上看到了她。

林和在车窗里冲她打了个招呼,可姜海却发起了呆，看起来已经记不起自己是谁了。

后来林和在宿舍走廊上看见她送一个女生到楼下，又得知这个女生还是她的新室友，打听了室友和姜海的关系之后，除了感叹世界真小，她也越发觉得姜海这人有意思了——十有八九是个喜欢给女生送温暖的中央空调。

自从那天介绍林和与陈雷见了一面，刘紫静便渐渐疏远了她，看样子就像是早就发现了什么。林和心里觉得难受，却也没有办法。

得不到结果的感情被压抑了太久，急需一个释放的出口。

林和并不是那种习惯照顾别人的人，她只是想用一种最幼稚的手段向刘紫静传达自己的恳求。

——你看，我已经不喜欢你了，我现在正在努力喜欢别人，所以我们还能像以前那样做朋友么？

在被何元昊表白的时候，她无意中看到了路过的姜海，潘多拉的盒子就是在那时被彻底打开的。

姜海和陈雷是熟人，是最合适的人选。

她和姜海一起回了宿舍，祝她考试顺利，让她记住自己，后来又故意陪刘紫静去医院看望陈雷，因为她知道姜海一定会出现。紧接着，她又找李依松要来姜海的手机号，打了那个询问平安的电话……

同意留宿、帮姜海处理伤口、深夜时稍显暧昧的谈心……一切都很顺利，进展甚至比她想象得还要快。

果然，不用付出真心的时候，无论说什么、做什么，都轻松得要命，哪有当初那种如履薄冰的痛苦和挣扎？

林和在心里嘲笑自己的卑劣，却不愿收手。

可当姜海在她面前把过去的故事和盘托出，又时时刻刻露出那种小心翼翼的、试探的表情，她突然就被震醒了。

这幅模样，简直和那时的自己如出一辙，可怜又卑微。

就这样继续下去的话……真的可以么？

林和悄悄转过身，听见了姜海熟睡中平稳的呼吸。

短短几个月，曾经意气风发的摩托车少女收起了她的锋芒，变成了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优等生。她自嘲地用“窝囊”这个词来形容自己，被其他混混欺负了，也只是平静地说一切交给警方处理，你甚至只能在她回忆过往的时候从她的眼中看到不易察觉的微光。

时间真的能改变一个人吗？

林和轻轻地叹了口气。

墙上的挂钟依旧“喀嚓喀嚓”地转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