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借宿

源中的新校区坐落于潼源江右岸的城北新城区，与左岸繁华的老城区相比，显得有些荒凉。

姜海把摩托车停在后校门外的车棚里，然后绕着学校围墙走了一段路，很快便找到了一个偷偷潜入的好地方。

源中的西北角有一大片空地，听说原本规划时是准备做一个小型实验农场的，但因为各种原，最后农场也没建成，这块地便荒废了。后来源中的一些退休教师和教职工家属便自个儿在上面种起了小白菜、西兰花之类的东西，直接把它变成了农家菜地，看起来和高端的主校区有些格格不入。

菜地毗邻学校的人工湖，因为离教学和生活区都比较远，所以也不着急修围墙，只是敷衍地用几块工地上的蓝色彩钢板围了一下。许多住宿生发现这个漏洞之后，便撬弯了彩钢板的铁皮，把缝隙扩大，方便半夜的时候溜出去上网。

姜海摸着冰凉的铁皮，侧着身，从两块板子的空隙中挤了进去。

校园里的路灯还亮着，还有几个住宿生在闲逛。姜海正往女生宿舍那边走，忽然听见斜前方有人在喊她的名字。

林和站在宿舍楼旁边的小卖部门口，朝姜海挥了挥手。两人一走近，她就被姜海脸上的血吓到了。

“天哪，你没事吧？”她着急地把姜海拉到路灯下面，仔细看了看，说，“过来，我带你到水房洗洗。”

姜海没来得及说话，只得先跟着她走。

此时已是深夜，水房里根本没人。林和像变魔术似地从塑料袋里拿出一块新的白毛巾，接了点热水之后开始给她擦脸。

“怎么弄成这样？”她皱着眉，有些不忍地说。

“跟陈雷一样，被那个叫闵绍的半道堵住了。好在都是擦伤，没给我撞出个脑震荡来。”姜海垂下脑袋，让对方不用一直仰着看她。虽然她也不算什么高个，差一点才到一米七，但比一米六出头的林和还是要高出一些。

林和啧了一声：“这也太欺负人了吧！他到底要干嘛？”

姜海苦笑着说：“他想逼我们几个退学，好当学校的老大。”

“哼，学校老大算个什么呀，出了校门连个屁都不是。他不是国际部的富二代么？我还真没见过哪个富二代跟他一样吃饱了撑的。”

林和愤愤不平地说着，把被血弄脏的白毛巾重新放到水龙头下面洗干净。

“反正你们是不会同意退学的吧。准备叫人来帮忙么？”

姜海摸了摸额头上被毛巾擦过的地方，思考着应该怎么回答。

“你……是不是早就猜到我也是混混了？”

姜海说话的声音有点小，她知道，一堆事情下来，林和肯定已经看出自己不是什么好学生了，可不知为何，她打心眼里不想面对这个状况。

是想在人家面前保持什么好形象吗？姜海暗自笑话自己。你到底在想什么呀？

“嗯，我知道啊。”林和拧干了毛巾，用它擦拭着姜海额头伤口附近的皮肤，“所以你们现在准备怎么办？总不会把这事就这么一笔带过吧。”

见林和并没有纠结自己的身份，姜海稍微松了口气：“我倒是挺想和平解决的，但其他人肯定不愿意。比如心姐，她现在大概很想把闵绍剁了喂狗。不过陈医生已经报了警，之后的事就让警方解决吧，这样对大家都好。”

“其实我觉得你不太像小混混。”林和替她擦完脸，把毛巾收了起来，“怎么说呢，混混不是都爱打架么？你还是挺……挺热爱和平的。”

姜海乖巧地眨了眨眼睛：“我这人比较窝囊。”

“喂喂喂。”林和被这自暴自弃的话弄笑了，伸手在姜海的后脑勺上轻轻地拍了一下。

两人走出水房，姜海见林和把毛巾拿在手里，便问：“我觉得好巧啊，我受伤，结果你正好买了毛巾？这难道就是命运的指引——”

“我买毛巾是因为李依松喝吐了，脑袋发昏，拿了我的毛巾擦地。正好你打电话过来，我想着反正得下楼给你把门禁打开，就顺路过来买个新的。不过嘛，你要觉得这是命运的指引我也没意见。”

说完，林和很豪迈地勾住姜海的脖子，带着她往一号宿舍楼走。

姜海说有些歉意地说：“这个我都用过了，要不重新买一个吧，我出钱。”

林和一脸无奈地叹了口气，一把捏住姜海的脸：“你钱多得烧口袋？”

“可是……”

林和笑了起来：“我都不介意，你还纠结个什么劲儿啊。走快点啦，等下宿舍楼都要锁了。”

对方温柔的笑声让姜海的大脑恍惚了一下，她望着那人英气的侧脸，心跳忽地变快了一些。

林和的体温似乎有些低，即使是在炎热的夏末，两人身体接触的地方却一点都不热，甚至还有一丝凉意，让姜海觉得很安心。

两人进了宿舍楼，一推开404的房门，一股浓烈的辣味便从里面里飘了出来。

里头的四个女生正围着一口咕噜作响的小锅坐着，装菜的盘子已经全部见底了，锅里也没剩下多少东西。而烂醉的李依松早就被扔到了床上，此刻正欢快地打着呼噜。

“哦！终于回来了。”一个皮肤很白的女生举起手里的啤酒罐，“正好我们也吃完了，一起来洗锅洗碗洗盘子吧！”

“去你的，真会盘算。”林和笑骂道。她从门侧那张床边拖出椅子，让姜海坐下：“你先在我位子上等会儿，我收拾完盘子就过来。”

几个女生很快就把那堆东西洗完了，因为身上都沾着火锅味，每个人都迫不及待地想去洗澡，还因为谁先谁后的原因打闹了好一会儿。

林和没和她们争，说是刚才出门之前就已经冲过澡了。姜海心想，大概这就是她身上为什么那么凉的原因。

“你也去洗个澡吧。”林和打量了一下姜海校服上的灰，那都是在小巷子里的砖墙上沾上的，刚才在水房的光线不好，直到现在她才完全看清这人的惨样。

“算了，刚才出来的太急，没拿衣服。我等会儿打个地铺，不会弄脏你们的床。”姜海说。

“没事，你可以穿我的。”林和从衣柜里拿出一套还没拆封的新衣服，“你大概穿不了我这个码的夏季校服，这个是我们班前几天才买的班服，号比较大，你试试看吧。”

姜海觉得这实在是太麻烦人家了，忍不住在心里吐槽自己是不是脑抽了才会厚着脸皮拜托她收留自己。

这纠结的表情根本就逃不过林和的眼睛，她把衣服和卡往姜海怀里一塞，朝洗手间努努嘴：“别磨叽，赶紧去。”

姜海唯唯诺诺地应着，她此刻真的是快要愧疚死了，就算林和现在让她往钉板上滚一圈她也愿意。

她刚关上洗手间的门，就听见女生们正嘻嘻哈哈地使唤林和去关灯。

磨砂玻璃门外的光线立刻暗了下来，但却不是一片漆黑，姜海正疑惑的时候，便听到有人敲了敲洗手间的门。

“我把阳台的灯开着哦。”林和在外面说，“你如果有什么不会用的东西，喊我一声就行。”

“知道了，谢谢。”

姜海望着磨砂玻璃外面那个模糊的身影，心里忽然冒出一个奇怪的想法来。

像这样的人，难怪何元昊会那么喜欢，整整追了三年什么的……现在看来好像也不亏。

姜海一面胡思乱想，一面飞快地洗完了澡。

源中宿舍的洗手间和阳台是建在一起的，推开洗手间的门就是视野很好的开放式阳台。当姜海从洗手间出来的时候，林和正倚在阳台的护栏上，长发的发梢在风中微微颤动。

通往寝室内的拉门和布帘都拉上了，她朝姜海招了招手，轻声说道：“头发擦干了？要不要先过来站一会儿？”

姜海知道她的意思是让自己等头发自然干了之后再睡，毕竟现在已经很晚了，不好再用吹风机。好在她头发短，平时就不怎么用吹风机，基本上十五分钟就能自然干透。

“今天真的谢了。”姜海走到她身边，和她一样贴着栏杆站着。

远处的灯火很美，仔细听还能听到虫鸣声。

“没事啊，就当是结训典礼那天你送我回寝室的谢礼嘛。”

只是谢礼而已呀。姜海吐出一口气，情绪稍稍变得有点低沉。

“怎么了？”林和忽然揉了揉她的头发，“讨厌这种说法？”

姜海苦笑一声：“我觉得我在你面前好像就没什么能藏得住的东西。”

“那不挺好，和那种自己看不透的人交往的话，估计会被累死吧。”林和轻轻地整理着姜海头顶的被风吹乱的发丝，“但我其实并不是很了解你啊，就像你也不了解我一样。”

“要不来交换个秘密吧，就当互相了解。”

一种强烈不甘的情绪着姜海说了出这句话。但话一出口，她又突然心虚起来，于是飞快地转开了视线，根本不敢和身边的人对视。

林和看到姜海忽然拘谨起来的样子，于是往她身上靠了靠，有意让她放松心情：“可以啊，也不一定要是秘密，你想说什么都行。”

对方温柔的语调让姜海的脸变得有点红，简单的肢体接触更让她的心猛地震动了一下。

“该从哪儿说起呢。”姜海垂下眼帘，“要不就从上个学期的期末开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