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糟糕的情感

“课代表在吗？上来发一下作业，马上下课了。”

晚上十点，晚自习快结束的时候，一直坐在讲台上的政治老师抬起头，朝林和招了招手。

林和应了一声，快步走到讲台上，年轻的女老师轻轻伸了个懒腰，半靠在讲桌边，托着腮看她。

“你这次周考考得不错，但选择题正确率还是有点低，明显经济部分是短板，回去要多做题知道吗？”

“知道了，孟老师。”林和说着，低头把讲桌上堆成了小山的练习册按小组分开，依次发给坐在第一排的同学。

拿到作业的学生们纷纷离开了教室，林和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收拾好东西准备走的时候，老师也正好从讲台上下来，顺口问她要不要一起回去。

孟嘉是源中今年新招的老师，刚刚大学毕业，比学生们大不了几岁，和这帮小屁孩儿们交流起来的时候也没什么架子，林和是她的课代表，有时两人在食堂碰见也会一起吃饭，然后顺路一起回公寓（教师公寓和学生公寓同方向）。

林和对这位老师的印象很好，毕竟大家的课堂生活基本已经被秃顶大叔和苦瓜脸阿姨给占领了，偶尔能看到这么一位年轻貌美的气质姐姐，任谁都会心情愉悦。

两人走在走廊上，孟嘉冷不丁地问道：“今天也等你那个9班的朋友？”

“对啊。”林和随口答道。

自从上午姜海发消息说她答应了她们班团支书去参加校庆，林和就一直觉得心里有点儿怪怪的。说实话，从一开始她就不怎么喜欢顾羽，要说原因吧，她自己也搞不清楚，纯粹就是直觉。她一路上想着这些事，跟孟嘉聊天的时候也是心不在焉的。

“也好，最近这段时间学校里总有些小混混闹事儿，有人结伴也安全点。”孟嘉看了林和一眼，发现她似乎并没有认真听人说话的意思，便道，“我之前在办公室见过你那个朋友，她好像经常跟我们班一个成天瞎混的男孩子在一块儿。”

孟嘉是2班的班主任，林和一听就知道她说的男生肯定是樊野，姜海那个名义上的小弟，只能无言地点了点头。

“老师知道你们都不是那种坏孩子，你朋友也是A班的学生，成绩肯定是不用说的。”孟嘉语重心长地说道，“十几岁的时候喜欢玩很正常，适当放松也可以，但是千万别因为贪玩儿弄丢了大好前程，要是像国际部那几个一样吃了处分，记到档案里，怕是一辈子都得后悔。”

“嗯，我知道，我们不会惹事的。”林和像往常一样在离9班最近的楼梯转角停下，和老师道了别。

十点钟是住校生和A班学生的放学时间，一般的走读生半个小时前就离开了，此时还在教学楼里走动的人并不多，林和等了一会儿，始终没看到姜海从教室里出来，拿出手机看看，也并没有收到任何说明情况的短信。就这样又等了十多分钟，直到几个A班里最喜欢主动留堂的学生都背着书包走了，她才看到姜海背着一个黑色琴包和另外几个人从一楼上来。

“流程大概就是这样，没什么问题的话之后我们就照今天的样子练习，后续你有意见随时都可以提。”

顾羽走在姜海身边，正在跟她说话，周围几个背着乐器的学生也在听。

“好。”姜海说着，一抬头，就看到了不远处的林和。

“朋友还在等我，要没事儿我就先走了。”姜海跟他们挥了挥手，小跑着来到林和跟前，说道，“对不起啊，我也没想到今晚排练要这么久。”

林和看着那几个学生从姜海身后走过，顾羽适时地看过来，朝自己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林和也微微颔首，直到他们稍稍走远，才将目光重新放回姜海身上。

“没关系，走吧。”

两人并肩走着，深夜的校园里静悄悄的，只能听见零星的鸟鸣声。

姜海原本就因为答应给顾羽帮忙而有些心虚，再加上刚才让林和一个人在教学楼等了那么久，心里就更不好意思了，就在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来打破沉默的时候，林和指了指她背上的琴包，问道：“重吗？你的手拆石膏还没多久吧，用不用我帮你拿？”

“没事儿没事儿，不重。”姜海赶紧摇头，尽管这贝斯还真挺沉的。

“伤好利索了？弹琴也没关系？”

“选了个不复杂的曲子，今天试了试，没什么大问题……”姜海还是有点儿心虚。

林和望着远处的路灯，并没有看她：“没问题就好，排练应该也还顺利吧？”

“还算顺利。”趁着回答这个问题的机会，姜海将排练的情况大概说了说，也顺便说了顾羽是团委的干部，会和所有人一起参与整个组织过程的事。

林和自然听得出姜海话里藏着的小心，也正是因为对方这种照顾自己情绪的温柔，让她愈发觉得自己不该只凭着个人的好恶去干涉姜海的交际。毕竟她和姜海还只是朋友而已。

“马上要期末了，别把功课落下。”

闻言，姜海笑了：“当然不会了，我还等着你兑现承诺呢。”

林和看着她澄澈的眼睛，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柔软温热的触感传至掌心，和以往一般无二。

平静的日子总是过得飞快，不知不觉间已至十二月。姜海把一口气撕下来的好几张日历扔进房间的垃圾桶，盘算着离冬至那天的校庆还剩下多少时间。

年关将近，周考和月考接踵而至，姜海除了忙着排练，念书也丝毫不敢懈怠，好在最近几次测验的成绩都还不错，班主任念在她给班里出了不少力的份上，对她的态度也有了好转。

一切都在往预期的轨道发展，这让姜海很满意，唯一遗憾的是从校庆彩排开始没多久，她就没再同林和一起放学。

姜海最初也有些懊恼，但因为彩排只能放在每天晚自习的时候，排练超时也是常态，连续几次让林和在二楼等了自己很长时间之后，姜海便提出在校庆结束之前放学还是各自回去比较好，林和也没说什么，很干脆地同意了。

失去了每天见面的正当理由，两人的日常联系基本只剩下社交软件上的只言片语，有时候姜海也会大半夜地录一段随手弹的调子发过去，对方也会配合地用语音回复她：“一点钟了同学，赶紧睡觉去。”

姜海想象着对方用被子蒙着头，压低声音对着手机说出这句话的样子，就忍不住想笑。

在这段时间里，A班自不必说，另一边，对于林和这种B班的学生来说，临近期末的生活同样也很紧张。

面临着说是人生分歧点也不为过的文理分科，大家的内心都是兴奋且不安的，不少偏科比较严重的学生更是早早就下定了决心，上课的时候那些不选的科目他们基本也就不听了，一心钻研起选定的几门来，要是能靠着自己擅长的部分一举升班，无疑是日后迈向重点大学的关键一步。

十二月十八号，离校庆还剩下最后三天，学校腾出了半个下午的时间，让大家到礼堂进行集体排练。

源中的礼堂并不算小，但也没办法容纳几千号学生，所以只能让三个年级的人依次进场，在别的年级过流程的时候，其他人只能在礼堂外面等着。

高一被安排在最后一批进场，各班在划定的区域坐好，等候组织者的安排。林和她们班的集体表演抽到了压轴出场的号码，来到后台待机的时候，她毫不意外地看到了和那些参加个人表演的学生一起，坐在角落里的姜海和顾羽。

手拿鼓棒的男生“咚咚咚”地敲着底鼓和军鼓，姜海慢慢地从排椅上站起来，垂着脑袋，慢悠悠地拨着贝斯那四根粗壮的钢弦，另一个抱着吉他的男生也顺势加入，围着他们的学生都笑着拍起了手，看上去很默契。

“那是姜海么？”李依松凑到林和身旁，努力让视线穿过眼前的重重人墙。

林和嗯了一声，依然注视着姜海低头弹琴的身影。女生们很自然地挨着姜海站着，有人在帮她翻乐谱，离她最近的顾羽则将手很自然地搭在她的肩上。

李依松咂了咂嘴：“果然还是会弹吉他的家伙讨女生喜欢啊，不过为什么我听不见她弹的是啥？”

“因为那是贝斯。”

林和很想说出一大段话来吐槽李依松，但是却没那个心力。她只觉得那些女生围着姜海，姜海也时不时向她们回以微笑的场面很刺眼，她不想看，却又没办法把自己的视线从那边移开。

不过李依松并没有察觉到林和的沉闷：“诶？贝斯？没听说过啊，你怎么知道的？”

还不是她自己告诉我的。

林和动了动嘴唇，最后还是没说话，耳畔满是姜海在大半夜发来的语音里说“这个东西也叫低音吉他”的时候，句尾微微上扬的自得语调。

组织老师的指挥声从远处传来，轮到自己班上场了。

糟了啊。

丑陋的占有欲快要爆发了。林和强迫自己看向舞台那边，跟着队伍往前走。

是不是那天晚上直接答应了她的表白会比较好？如果当时答应了，现在就可以直接冲上去揪住她的耳朵，笑着骂她到底懂不懂得和别人保持距离了。

说起来那时又是为什么没有答应呢？是真的想让双方都冷静地考虑一段时间？还是说其实自己的内心深处一直都为自己轻而易举就移情别恋的态度感而感到不齿，所以迟迟不想面对？

也许二者都有吧。

今天的排练只是预估时间和测试器材，集体部分很快就结束了。林和跟着班上的同学走下舞台，和整装待发的个人节目表演者们擦肩而过。

余光不经意扫过舞台的幕布后方，姜海低头翻看着手里的几张乐谱，而顾羽站在她面前，轻轻地把她压在贝斯背带下面的衣领扯出来，摆正，抚平。

旁边的女生一齐笑了起来，带着点起哄的味道。顾羽一脸羞恼，作势要踹她们，姜海则连连摆手，十有八九是在解释什么。

这种场面太过熟悉，林和不想再看了，便低头把耳机带上。不多时，手机忽然响了一声，社交软件上有人发了消息，点开一看，是姜海。

“你们班的舞台效果很好啊，正式表演的时候我可能会忍不住过去狂拍照片。”

林和下意识在输入框里打了几个字，停顿几秒，还是一个一把它们都删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