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高二楼下有一大滩血

事情是在周六下午发生的。

那时正是全校放学的时候，姜海帮顾羽搬了一些要上交给团委的材料到办公室，刚回教室收拾好东西准备回家，就被詹澎给拦住了。他扶着教室的门框，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小松和陈雷都被救护车拉走了，让她赶紧收拾收拾，到医院去看看情况。

两人飞奔到学校门口，詹澎送姜海上了出租车，转头就去找唐净心了。

唐净心一整个下午都逃课在外边打台球，手机怎么也打不通，让一群小弟担心得不行，生怕她也出了什么意外。

姜海坐在出租车里，脑袋乱得跟一团糨糊似的，因为时间紧，詹澎并没有详细地跟她说事情的具体细节，只是说那两个人伤得不轻，连救护车都开来了。

她心里没底，只好拿出手机开始刷学校的贴吧。

果然，贴吧里被顶在最上边的是一个名为“有人看见了吗？高二楼下有一大滩血！”的帖子，里面正在热烈地讨论着刚才发生的事。

姜海点进帖子，立刻就看见了一张高清照片。

照片的拍摄地点大概是在高二教学楼的布告栏边上，紧挨着三号教学楼东侧的主楼梯，而就在楼梯最下方的一小块平地上，赫然是一大滩刺眼的血迹，尽管画面里没有拍到伤者的模样，却依旧触目惊心。

三号教学楼是高二学生上课的地方，那滩血肯定就是陈雷他……

姜海本能地有些想吐，后脑勺和手指也开始发麻。

人怎么会有那么多血可以流……

她浑身冰冷，下意识地把出租车的车窗摇了下来，直到夏末的热浪一股脑地灌进车里，才多少觉得舒服了一些。

出租车司机扭过头，有些不快地用方言冲姜海说：“小鬼，冷气不要钱哦？”

一股无名火腾地蹿了起来，姜海一把拽住司机的后衣领，吼道：“我又不是不付钱，你他妈的有意见？”

“没意见，没意见。”司机的脸僵住了，脑门上冒出一大片汗来，也不知道是热的还是吓的。

姜海抬起头，从后视镜里看见了自己那双通红的眼睛。

她想起几个月前的傍晚，叶乐一步一步朝曹虎那帮人走去的样子。那时，谁也不知道她的口袋里还装着一把锋利的弹簧刀。

她记得曹虎一只手拽着叶乐的头发，另一只手威胁似地拍打着她的脸，一群混混跟着他哈哈哈地狂笑，声音特别难听。

紧接着，叶乐拿出了刀。

残阳如血。

曹虎高大的身躯就像被砸碎的石雕那样，瞬间瘫倒下去。跟在他身后的一群混混有的惊叫起来，有的破口大骂，还有的转头开始逃命。

所有的画面一股脑地浮现在眼前，姜海就像是从梦魇中惊醒一般，立刻把司机的衣领给松开了，好像那东西是一块滚烫的烙铁。

“对不起。”她失魂落魄地说。

司机没敢搭话，只是时不时地在后视镜里观察着她的表情。

到底是伤成什么样才会流那么多血……陈雷那家伙不会死吧……

姜海用发麻的手指滑动屏幕，继续翻看刚才的帖子。

有学生在下面回复说自己就是目击者，下午快放学的时候，他看见陈雷翻过三号教学楼二楼的护栏，直接朝楼下跳了下去，结果被公告栏的边缘划破了手臂，当时血就止不住了。

后面的跟帖基本是在附和那个人的话，有人拍摄了那个沾血的公告栏顶端，开始绘声绘色地描述这东西到底有多锋利，还有一些跟帖则在猜测陈雷为什么无缘无故地要从楼上跳下去。

总之，众说纷纭，也没个定论。

姜海点开贴吧里的另一个帖子，里面说的是高三的小混混小松被人揍了的事。

在陈雷受伤前十分钟，有人在四号教学楼顶楼的男厕所里发现了被打昏在地的小松。原本还有不少人在这个帖子里回复，但陈雷那个血腥的图片一放出来，所有人都跑去围观了，关于小松的讨论也戛然而止。

姜海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下的车，又是怎么进的医院，就好像这个身体已经不是她自己的了，从大脑到四肢全都有了自主意识，架着一副无法思考的躯壳就开始移动。

等姜海慢慢恢复思考能力的时候，她才发现自己正站在手术室门前的走廊上。

走廊上还站着不少熟面孔，是陈雷的那几个跟班小弟，陈雷的姐姐陈青和女朋友刘紫静则坐在墙边的长椅上。

刘紫静整个人都缩成了一团，正掩面哭泣，陈青看上去倒是比较冷静，一直拍着刘紫静的后背，轻声细语地安慰着她，但眼神里自始至终都透露着紧张。

姜海刚要上前，身边却突然闪过一道人影。那人快步走到陈青和刘紫静面前，把两瓶水递了过去。

“林和？”姜海忍不住喊出了对方的名字，“你怎么在这儿？”

林和转过头，看到了姜海，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从她的脸上一闪而过，很快又恢复了平常的模样。

“陪朋友过来的。”她看了眼刘紫静。

姜海想起刚开学的时候，刘紫静曾经说过她和林和是初中时的同班同学，这么看来两人的关系应该还不错。

她心里有些不安，想找个人问问陈雷的情况，但在走廊里环顾一周，每个人都摆着一副苦瓜脸，林和又一直站在刘紫静旁边，她觉得不大好意思搭话，只得靠墙站着，盯着手术室外面的灯箱发愣。

就在这时，走廊的拐角处传来了“扑通”一声巨响，所有人都被吓了一跳，纷纷朝声音的来源望去。

只见一个穿着病号服、头上缠着绷带的人倒在拐角处，原本拄着的一根拐杖也远远地落在一旁。他痛苦地扭动着身体，连滚带爬地伸手去够那根拐杖，仿佛有一只吃人的恶鬼正在追他一样。

当他试图爬起来的时候，所有人都看清了他的脸。

“曹虎！我操你大爷！”

另一根折断的拐杖咻地从他身后飞来，径直撞在不远处的墙角边。一个身材高挑的女生从拐角处走来，短裙下露出的大腿上，是那幅所有人都再熟悉不过的鬼面刺青。

唐净心一脚踩在曹虎那只正朝拐杖伸去的左手上，毫不客气地来回碾压。

姜海下意识地去看自己身边站着的几个少年，他们都是陈雷的跟班，而曹虎又是陈雷的老大，这几个人要是一拥而上，唐净心根本不好招架，她得替心姐防着。

然而奇怪的是，这几个少年只是在原地站着，根本就没有要救曹虎的意思。

更奇怪的是他们脸上的表情，有怨恨，有怜悯，还有不屑。

“阿海，小松这回被人打得不轻啊。”唐净心拿出打火机点了根烟，有些含混不清地说，“都他妈是这孙子害的，操。”

说完，她在曹虎的手上用力跺了一脚。

“那他妈的能怪老子吗？”曹虎大吼起来，另一只手指着自己的脑袋，“姓唐的，你他妈没长眼睛？老子不也被打啦！”

“到底怎么回事？”姜海也跟着吼了起来，“都这么喜欢打哑谜是吧？啊？”

唐净心一把将曹虎拽了起来，道：“你来说。”

曹虎靠着墙，坐在冰凉的瓷砖地上，有些不忿地朝唐净心勾了勾手：“给我根烟。”

唐净心把一根万宝路扔在地上，然后猛地踩上一脚，骂道：“就你事多。”

曹虎拾起那根被踩得脏兮兮的烟，满不在乎地用牙齿咬着过滤嘴，道：“唐净心啊唐净心，我听说你上星期就被那黄毛小子打破了头？找了这么多天，学校和街上都派小弟溜了个遍也逮不到那小子对不对？哼哼，我看你就是在源中本部翻破了天，也想不到他居然是国际部的吧。”

闻言，唐净心愣住了。

这时，旁观已久的陈青忽然站了起来：“你们已经知道今天这些事是谁干的了？”

曹虎说：“何止知道是谁，那人我简直不能更熟了。”

“那小子叫闵绍。”唐净心看了看陈青，又看了看姜海，“就是上星期在更衣室阴我的那个黄毛。他是曹虎的表弟。”

“诶！我事先声明一点，他确实是我亲戚，但这并不代表他和我的关系有多好啊。”曹虎指了指自己头上缠的绷带，“看见没，这就是那小子打的。”

“他为什么要打你？”姜海问。

“因为他觉得自己牛逼呗。”曹虎扶着墙站了起来，“你知道他今天上午往我头上抡这一棍的时候都说了些什么吗？他说我是个软蛋，被人捅了一刀就吓破了胆，等他当了源中老大，他来替我报仇。还说陈雷是个吃里扒外的叛徒，得好好教训一下。”

“我刚刚问过小松了。”唐净心插话道，“闵绍在厕所打他的时候，说除非小松退学，否则见他一次打一次。因为小松是阿乐的人，还是是高三的扛旗，很多高年级的混混都听他的话。”

曹虎说：“那小子把大家都打了，那就是把源中高一、高二和高三的混子都踩了一遍。咱们要是不跟闵绍低头服软，以后可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