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二十章
虽然石锁已经解开,露出一道门缝,但是三人均靠着土壁原地休息,不敢妄进。
“好些了吗?”婠婠调息完问师妃暄。
师妃暄点头:“好多了,血早就止住了,你们如何?”
婠婠舒口气道:“内力已经恢复了。那毒气可能只是一时的,空间广阔,很快就散了。”
觉照回道:“我的也恢复大半了。”觉照功力低婠暄二人不少,因此受的影响更大。
婠婠问:“妃暄,那毒呢?”
师妃暄道:“毒性入体,影响内力,虽有真气抵御,但如果要完全消除,应需要好几个时辰。”
婠婠不语,觉照不禁看向已经燃了一半的蜡烛。时间不等人,如果陷入一片黑暗,那么寻找出路就更加难了。
师妃暄接着道:“时间紧迫,当务之急是找到出路。”
婠婠将师妃暄扶起来:“是,我们不能停在这里。这样,我在最前面探路,妃暄你有伤就在中间,觉照师父殿后。”
觉照爽朗道:“好!”师妃暄也点头。
于是婠婠接过蜡烛,让觉师二人靠边不动,自己到石门之前查看。她小心翼翼地拿光亮往前照了照,然后警惕地推了推石门。
就在这样的试探下,石门打开得越来越大,可容一人进出。
婠婠招手示意,自己率先进入。
除了发射利箭的机关,门后再没有其他机关,是安全的。
婠婠松了口气,带着二人继续前进。
在经过几次危险之后,几个人都不得不小心谨慎,将警惕提到最高,担心再触碰什么机关。
在前进一段时间之后,三人走到一个岔路口,有左右两条路。
三人都上前看了看两边。
觉照倒吸一口气道:“这怎么选,看上去都一模一样!”
师妃暄叹道:“难道要看天意?”
婠婠道:“如果是两边只有一边走得通就还好。如果是一边藏了许多机关,另一边是活路,那就太过凶险了。”
觉照苦恼道:“还是我们分开走比较好?”
师妃暄摇摇头道:“烛火有限,而且地道里机关重重,几次历险都证明人多可以互帮互助。如果分开,必有一方落单,风险会加大。”
婠婠点头道:“不错,这里未知太多。而且妃暄有伤在身,觉照师父也没有恢复如常。”心中却暗想,如果分开,必然自己一边,觉师二人一边,师妃暄竟还担心落单者的安危。现在师妃暄受伤,觉照又不堪一击,她难道不担心自己痛下杀手?
师妃暄闻言却一怔,心想婠婠所说确是实情,只有她未受太多影响。她……难道是在担心自己和觉照师父?
觉照见状不由得豪气道:“好!那我们就生死一条船!无论选那一边,发生了什么事,我觉照都绝不怨悔!”
婠暄二人没料到觉照身为净念禅院的僧人,竟会有种金戈铁马式的干云豪气。
觉照看着诧异看向自己的婠暄二人,知道她们在奇怪什么,不好意思道:“出家前,我在乡里就好打抱不平,后来还在隋军里做过队正。”
听完后,师妃暄不由得慨然笑道:“好,无论怎样,我都绝不怨悔。”
这明明只是轻飘飘的一句话,婠婠却从中感受到不可思议。言下之意,是性命相托,绝不怨悔,圣门中绝不会有这样的事。
而且他们不排斥自己,信任自己。
婠婠心中忽涌出从未有过的感受,也点头道:“绝不怨悔。”
觉照问:“师姑娘,我们选哪边好?”
师妃暄迟疑地看了看婠婠,又看了看觉照。
婠婠也道:“妃暄你定就好。”
师妃暄下定决心般道:“好。”然后问,“有铜钱吗?”
觉照忙道:“有的。”然后掏出一枚铜钱交给师妃暄。
“有字向左,没字向右。一切都听天意罢!”说完就将铜钱抛出,落在掌中。
三人凑过去看,是有字的那面。
“好,那我们向左吧!”觉照点头道。
一行三人,按照之前的顺序,一同向左边那条路走去。
前路虽斗折蛇行,但意外的没有任何机关。
走了很久,连蜡烛都只剩一小截,却再没碰到别的。
正当几人觉得有些灰心的时候,前面竟又出现两条岔路,一左一右。
觉照第一个恼火道:“我的佛祖啊!怎么又是两条岔路!妃暄,你再扔一次铜钱罢!”
婠婠上前仔细看了看,道:“你们等我下。”却自己直接向左边走去。
觉照疑惑:“诶?这是?”
师妃暄皱眉上前看着两条路口,左边这条……有点熟悉。
不多时,婠婠就折了回来。
“左边是我们最初来时的路。”
觉照不由得瞪大眼睛:“什么?!”想说却一时又不知说什么。
师妃暄续道:“意思是我们一开始选择左边那条路,后来却从右边绕了回来,回到了原点。我们一直在兜圈子,没能走出去。”
觉照又自己去左边那条路看了一下,回来跌足叹道:“真是这样!这怎么办!”
婠婠思索道:“路口在这里,走左边回路应该不行。或许我们兜圈子的时候没注意到什么机关。”
师妃暄赞同道:“这确实是最可能的情况。这里是路口,应该说明前面有路。”
觉照道:“好,我们再从右边走一次,看有没有错过什么。”
三人再次走入了熟悉的曲折小路。
蜡烛燃尽,只能换上最后一支备用的,如果找不到出路,或许三人就要在这里兜兜转转到死。
不知过了多久,觉照忽然叫道:“诶!这里的土不对!”
婠暄凑了过去,确实发现觉照手摸着的土壁和别处不同,从颜色看,是比较新的土。
师妃暄点头叹道:“果然是这样。”
觉照道:“二位稍往后,我来破开这道土墙!”
于是婠暄二人退后,觉照双掌覆在土壁上,沉声大喝一声:“哈!”然后双掌推出。
“轰”的一声,土墙竟轻松被破开。
觉照将缺口迫大,自己先钻了过去,婠暄二人随后。
土墙另一边,赫然是另一条通道。
三人不由得相视而笑。
觉照欢喜道:“我们走出来了!”
师妃暄也欣喜道:“我们应是从假路来到了真路。”
婠婠道:“总算又有了出去的希望。”
三人信心大增,不过考虑到师妃暄有伤,决定休息一下,先回复精力和体力。
安静中觉照突然问:“出去之后,二位想做些什么呢?”
师妃暄不假思索:“草庐里还有大半包从静斋带出来的茶叶没喝。”
婠婠想了想道:“上次曼清院的点心很好吃,打算再去吃一次。”
师妃暄又问:“那觉照师父呢?”
觉照爽朗笑道:“哈哈!说出来真怕二位笑话!”
婠婠奇道:“是什么?我和妃暄肯定不会笑话的。”
师妃暄点头赞同,希望觉照继续说。
觉照想了想,终于下定决心回答:“唉!我们已经是患难生死之交,说出来也没什么了!”
然后深深地叹了口气道:“我想和素娘说声对不住。”
婠暄二人都没想到眼前这早已遁入空门的大和尚,愿望却是和女人有关。
师妃暄满脸疑惑问:“觉照师父,这是怎么回事?”
觉照道:“我并非自幼学佛,而是半路出家。”
“愿闻其详。”
觉照双手合十,念了句佛号,然后像陷入久远回忆一样慢慢道来。
“我和素娘原本恩爱和睦,但我性子爽直,又不善经营,总喜欢和朋友一起吃肉喝酒,义气散财,这样家里就慢慢穷了下去。在有了虎头之后——就是我和素娘的儿子,家里的生活就更加艰难。素娘就常常抱怨我,说我不务正业,不能多赚些钱照顾妻儿。”
“我却看不起那些微末营生,觉得素娘不理解自己,非常苦闷,就常常争吵。后来有一次吵得很厉害,我一气之下,就收拾东西,留下一些银两,离家投军去了。”
师妃暄问:“投的就是隋军吗?”
觉照点点头:“是的。我还记得那时候是大业七年,杨广征召天下兵士进攻高句丽,结果如今都知道,是失败了。后来我在军中辗转,混到了队正,打的却不是敌人,而是各地的农民起义军。”
觉照说着深深叹了口气:“这已经和我最初成一番功业的愿望背道而驰了。我本就出身乡里,怎么能再去杀伤这些同胞呢?”
“那时候已经过去三四年了,我十分疲累,又有了积蓄,就想回家和素娘虎头过平淡的日子。谁知回到乡中,看到一副破败的场景,才知道乡里之前被一股败退的隋军洗劫。”说到这里,觉照眼含热泪,“虎头受惊吓夭折,素娘则被劫走不知所踪。”
“听乡亲讲,素娘一直在家里辛苦操持,勉力支撑,虎头长得虎头虎脑,很招人喜爱。可是我却……我却再不能见到他们!”觉照悲声道,“我无法想象,贼军来的时候,素娘他们孤儿寡母何其绝望,如果我在家的话……我至少还能想办法让他们先逃……而我为了一时的义气之争,就那样绝情地丢下他们,让他们无依无靠!我实在不知道素娘被劫走会遭受什么!”
奸淫掳掠,不外如是。
师妃暄从觉照的语气中感受到沉重的悲苦,心下怆然:“隋末暴政,致使四处起义,可无论谁赢谁输,最受苦的终究还是百姓。”
“后来我四处寻找,可怎么也寻不到素娘的踪迹,最后我心灰意冷,落发出家。佛祖慈悲,稍减我心中罪孽。”觉照叹口气,“后来,我在洛阳城中又意外看到素娘,她虽然已经嫁作他人妇,但我仍然感激上天好生之德,让她好好活着。”
觉照说到这里,语气已经是平静喜悦。
婠婠问:“你见她了吗?”
觉照摇摇头:“没有。我不敢。”
婠婠奇道:“不敢?”
觉照露出苦笑:“我不敢问她经历了什么,也不敢面对她。心中总觉得亏欠太多,一直很想告诉她我对不起她,可又怕打扰她现在的生活。这几乎成为我的心魔,不断折磨。”
师妃暄叹气道:“觉照师父将此放在心上,素娘恐也未能释怀。不如将一切说开,才能真正放下。”
觉照点头释然道:“我也这么想,平安巷一十八号,这次出去,我必要向她道歉。”
随后又赧然道:“不好意思,让两位听了这么久的废话。”
师妃暄微笑道:“觉照师父不必介怀,我们不是生死之交吗?”
婠婠闻言看向师妃暄,又看了看觉照,心中将生死之交反复掂量。
觉照爽然笑道:“哈哈!对!生死之交!两位都是当代难得的人物,这是我觉照的荣幸!”
婠婠想,他们何以这般自然地将自己算为同伴。觉照鲁直也就算了,师妃暄又不是蠢人,难道真的不记得自己是阴癸派的人,和她是必须分出高下的敌手吗?
何况,师尊还令自己要杀死师妃暄,在这地宫中,可算天赐良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