殊途(婠暄同人)

第59章 第五十九章

该怎么办?

婠婠面对祝玉妍,脑子飞快转动起来。

自己离小船只有几尺之遥,有把握和师妃暄一起逃走吗?

她正想着,却觉得心口一阵剧痛,忙用手捂胸,额头渗出冷汗。

抬眼又见祝玉妍笑得危险。

婠婠紧蹙眉头,感受到一阵无力,师尊不会做无把握的事情,她既然出现,就已经掌握全局。

何况自己还身中追命蛊,这种活毒使得自己生死都掌握在她手中。

自己太难走脱,妃暄又能否脱身?

祝玉妍忽然闪到婠婠身边,再一眨眼,又不见了。

婠婠诧然转头,祝玉妍已经站到绑着船绳的栏杆附近。

船绳被割断,很快地从杆上滑落。

一切都太快,让她难以反应。

实际上,她也很难有什么动作。

在受伤前,她可与祝玉妍勉力平手,但是如今功力只剩几成,已经被她全面压制,几招内就会丧命。

她没有别的选择,只能祈求师妃暄躲在暗处不要冲动。

佛家最讲忍耐,想来师妃暄不是那么傻的人,自己只能先走一步看一步,等待事情出现转机。

婠婠低头一瞬,再抬头表情已经无懈可击。

“师尊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和徒儿说话了。”婠婠低眉道,“徒儿自然感激不尽,莫敢不从。”

祝玉妍带着她走到舱尾空阔处,师徒二人靠着船边栏杆说话。

月光清朗,海风吹拂,二人身影一前一后,相似得像是一个人。

“婠儿,我正式收你为徒的时候,好像也是这样的月夜。”祝玉妍轻缓道。

婠婠未曾想过她会回忆起旧事,微微怔神。

“那时你,还只有这么高吧?”祝玉妍伸手在腰间比划。

“是,那时,我还小。”婠婠回答。

“时间过得真快啊……”祝玉妍望向远方,“一转眼,你已经这样大了。”

婠婠用余光看她,却见她脸上朦胧着月光,似有淡淡愁绪,但看不真切。

海波茫茫,不知道她在看什么。

“美仙也是,”她继续道,“还记得她刚出世的时候,只有这样小。”她伸出手比划出一个小圆球的形状,然后又兀自笑,“现在她的女儿,也和你一般大了。”

她虽然在笑,但婠婠瞧不出一点笑意。

“我老了。”她这样说。

婠婠心中惊疑,她未曾见过祝玉妍这样追忆往昔的时刻,这是否是她下定决心要杀死自己的征兆?

她无法将眼前这个美丽哀愁的女人,和鞭责自己的狠厉师尊,视作同一人。

这两个身影实在难以重合。

“师尊,您不老。”婠婠恭敬回答,“这么多年,您依然容貌美丽,未曾改变。”

“是么?”祝玉妍抚上自己的脸,“不老的,或许只有这张脸罢。”

“你们都大了,”她目光横移到婠婠身上,“翅膀,也都硬了。”

婠婠心中一顿,感受到她眼中乍现的凶狠。

“婠儿,你是否很恨我?”她却重又轻巧望向海面。

“徒儿……不敢。”

“不敢?”祝玉妍尾音上扬。

“我……”

“哼!”她不等婠婠说完,“你和师妃暄亲近,染了不少她的脾性。”

她旋即叹息道:“婠儿,她究竟是如何蛊惑你的?”

“师尊,她没有蛊惑我。”婠婠急切道。

“没有?”祝玉妍声音转冷,“难道你现在这副重情犹疑的模样,是我教出来的?”

婠婠回道:“师尊,这或许是徒儿本性,亦或是,人之本性。”

祝玉妍诧然转头,却见婠婠低眉顺眼,可说的话,却针锋相对。

她又长叹一口气:“婠儿,你还是太年轻了。”她顿了顿问,“你还记得你父母的模样吗?”

“不、不记得。”婠婠迟疑道。

“你连他们的样子都不记得,是什么令你愿意为了陌生人与师门为敌?”祝玉妍嘲讽问,“情?你与他们有情么?”

她继续紧逼:“若真的有情,你为何不直接拼死杀我,为他们报仇?却还要唤我一声师尊?”

婠婠怔住。

“其实,你对他们,是无情的。”祝玉妍淡淡道,“婠儿,你心里明白,不可能再为他们多做什么。救那个老妇人,不过心里好受些罢了。你难道没有发现,你终究是我的弟子,带着的,是圣门脾性。”

婠婠沉默不语。

后方忽然发出“咚”的一声巨响,继而是一阵喧哗人声,还间杂着打斗声,很久才回归寂静。

不知道发生什么。

祝玉妍巍然不动,婠婠也不敢有所动作。

二人亦陷入一阵长久的静默。

祝玉许久才道:“婠儿,慈航静斋满口仁义道德,可是你看她们做的是什么事?每次只派一个美貌女弟子在各路豪杰间周旋,长袖善舞,引人垂涎,偏还要装出一副清高的模样,不为情爱所动。打着佛道二门的幌子,不过仍旧为自己谋利罢了。”

“妃暄她……不是!”婠婠急忙回道。

“不是?”祝玉妍蛾眉微挑,“她不就,将你迷得神魂颠倒吗?婠儿,我未曾想到你这般不济,我阴癸派,竟以这般匪夷所思的方式败在慈航静斋手上。”

“师尊!”婠婠遽然打断,“是徒儿喜欢她!”

祝玉妍眯起眼看她:“你究竟喜欢她什么?”

婠婠微怔,发现自己已经在不知不觉中被祝玉妍牵着鼻子走,但还是道:“师尊,我喜欢与她一起,我看见她会开心,看不见她会思念。如果可以,我想日日夜夜都在她身边,再不分离。”

说完,她抬眼定定望着祝玉妍:“师尊,分明也有过这般喜欢的人,却还要问徒儿吗?”

祝玉妍微惊,婠婠却继续无所畏惧道:“师尊说我重情犹疑,可是师尊为阴癸派呕心沥血直到如今,难道不是因为当年对师公的内疚么?”

“还有单美仙在与碧秀心决战前夕,叛离师门逃亡海外,累得师尊几要走火入魔,但师尊这么多年,亦未对她下毒手。”

“师尊,您也并非无情。”她谦卑道。

祝玉妍仔细看着婠婠,发觉自己的疏漏下,这个最得意的弟子,已经不是印象里的旧模样了。

“婠儿,你是如今唯一敢与我说这番话的人。”她平静道,“曾经说过这番话的人,都已化作灰了。”

婠婠于此当口,已经觉得没有什么需要特别顾忌的了,问:“师尊,梦姨是否这样说过?”

祝玉妍仿佛沉入遥远的记忆:“是。现在想来,是我失策,你小时候由她教养,有些地方,也颇像她。”

师徒二人,从未这样深入交谈,是第一次,或许也是最后一次。

祝玉妍幽幽叹口气:“我年轻时误为情所骗,因一个男人而无法进窥天魔大法第十八层,害得师尊因此事而逝,是我此生最大错事。”

忽然身后传来一声尖厉长哨。

祝玉妍展露一个浅浅的笑容:“美仙因边不负十分记恨我,现在,旧事也该烟消云散。”

婠婠心上一惊,如被重锤敲击,祝玉妍的意思,她对边不负的死一清二楚,甚至就是她放任纵容。

她究竟知道多少?如果她知道师妃暄就在船上,为什么到现在还没有动作,却和自己在这里谈天说地?

祝玉妍转向婠婠,微笑道:“美仙离开阴癸已有二十年,梦兰亦已死去十余年——婠儿,随我到前面看看吧。”

婠婠心中惊疑不定,祝玉妍向来阴晴不定,反复无常,谁也不知她下一步会怎么做。

虽然心中思绪万千,但她仍然听从祝玉妍的话跟着她朝前面甲板走。

祝玉妍逼问她的话,她其实也反复问过自己许多遍,明明知道是阴癸派屠杀自己亲人,可是却还仍旧把祝玉妍当做最敬重的师父。

二十多年的养育,祝玉妍的悉心教导,即使派中狡诈诡谲,可是祝玉妍仍是自己从小就仰慕尊敬的人。

在此之前,婠婠将祝玉妍视为自己将来要成为并超越的人,是她唯一的师尊,更是如同母亲一样的存在。

她很痛苦,觉得自己无论怎么做,都是错的。

船前甲板上,身穿东溟派服饰的众人执利刃围成一圈,可是婠婠细细看去,都是阴癸派的人。

云霞二长老押着单琬晶。

她的左右二护法,枯瘦的单秀和胖胖的单玉蝶,均被五花大绑扔在甲板上。

婠婠一扫便明了刚刚发出嘈杂声音,是因为阴癸派与东溟派在争斗,而结局很明显,东溟派输得很惨。

婠婠攥紧拳头,现在这艘巨舶,已经全为阴癸派所控,逃生的希望更加渺茫。

这么短的时间内,就能制服东溟派,祝玉妍这次确实有备而来。

祝玉妍走到单琬晶面前,平静道:“琬晶,若你愿意归顺阴癸,我仍可以给你一条生路。”

“做梦!”单琬晶狠声道,“祝玉妍,我绝不会答应!”

祝玉妍惋惜一叹:“晶儿,你求一死,却要带着这一船的东溟门人一同陪葬么?”

单琬晶身体颤抖着望向周围,

地上的单秀喊道:“阴癸派是什么地方?宁死,也不会为阴癸卖命!”

单玉蝶亦跟着喊:“公主,我等都不畏死!”

阴癸派从立刻踢了她们几脚,让她们不能说话。

单琬晶终是闭眼道:“东溟派,绝不归顺阴癸!”

“唉,”祝玉妍叹惋道,“果然还是这样。”随即阴狠道,“把她们都绑好送进去看管!好好拷打,务必挑出一人引单美仙入套,之后,再一同处置!”

云霞二长老立即应是,提着单琬晶进入前舱,单秀单玉蝶亦被驱赶进去,婠婠目送着她们。

甲板上的人很快就变少了。

祝玉妍突然轻笑:“不过,得先处理掉一条漏网之鱼。”

接着,她走到甲板中央,扫了一圈周围,用不大但是极具穿透力的声音道:“师妃暄,躲了这么久,也该出来了吧?”

一道惊雷在不远处劈下,霎时划破黑暗长夜,映出一瞬白昼。

海浪无声息地翻涌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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