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第六十六章
“师尊。”婠婠挑了个时间,去寻祝玉妍。
祝玉妍不看她,淡淡道:“比我预计的要早。”随后看着村子东边道:“听说往那边走三四里路就是海边,你随我去看看罢。”
二人一路上都没有说话,很快就到了海边。
和之前的海岸差不多,海水起伏,不断拍打沙滩,极目远望,仍旧无边无际,一片蔚蓝。
空寂无人。
“婠儿,你甘愿留在这个偏僻野村吗?”祝玉妍看着海,问。
“我……我愿意。”婠婠说到底还是有些畏惧她的。
“哦?”她语气上扬,“掌门也不愿意做吗?”
婠婠吃惊:“什么?”
祝玉妍撇头看她道:“接手我的位置,做阴癸派的掌门。”
“师尊还精神着,徒儿不敢有这种念头。”
祝玉妍恢复原样:“我只问你愿不愿意。”
在遇到师妃暄之前,婠婠一直是以成为掌门为目标而奋斗的,但后来的种种事端,让她觉得无望实现这个梦想,但没想到峰回路转,机会又摆在了自己面前。
如果是以前,她定然是愿意的,可是现在……
婠婠许久不言,最后问:“师尊,徒儿违逆门规,欺骗师尊,您为什么还愿意选我?”
“婠儿,自你拜入我门下之时起,我便是将你做继承人培养的。”她轻声道。
婠婠乍然闻言,心中感动,嗫嚅道:“是我辜负了师尊的教诲。”
“你总比我好些,没有将师父气死。”她怅然叹了口气,“先是琬晶,后是你,我觉得我该习惯的——婠儿,我认为你是能将阴癸光大的。”
祝玉妍从未这样语重心长地对婠婠表达对她的期望,言语中的殷切,让婠婠觉得既开心又愧疚。
“此处无人,你想问什么便问,你我师徒二人,很少这样的机会。”
婠婠反复思量,问:“师尊,为什么要斩俗缘呢?”
祝玉妍略怔了怔:“这是派中惯例。”
婠婠终于得到确切的答案,也在意料中,她终于可以把酝酿许久的话说出来:“师尊,若徒儿得继任掌门,必会对派中进行改革。”
祝玉妍惊诧一瞬,侧头看婠婠,见她神情恭敬却坚定,慨叹道:“原来你敢与我作对,不仅因为师妃暄,还因对派中失望不满。”
婠婠的头低了下去。
祝玉妍倏而大笑几声:“这有何妨?届时你为掌门,与我有什么干系?”
婠婠不由得诧异起来,自己对阴癸派进行的改革,将是大刀阔斧的。一向遵循旧训的师尊,竟对此不置一词。
祝玉妍平静下来,道:“婠儿,近来我也时常在想,我做的这一切,究竟对不对。从前我觉得,我处处循规,是以阴癸能有如今这样壮大,可是琬晶与你的事,都让我觉得疲惫。如果我做得对,为什么你们都要离我而去?这些年,我并未有一天觉得真正快活。”
她难得地展现了自己的疲惫与眷念。
婠婠此时感受到,祝玉妍虽然表面依旧年轻美艳,可她到底是上了年纪。
师尊老了。
“婠儿,等你继任掌门,我已经不在了。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吧。”
婠婠竟听得难过,道:“师尊,您尚年富力盛,何必如此悲观呢?”
祝玉妍摇摇头:“总有那么一天的——婠儿,你怎么想的?”
她放低姿态和自己说话,婠婠很难不动容,从前最想要的东西就在眼前,可是……
“那我和妃暄……”
祝玉妍反问:“你以为阴癸派继任掌门可以与慈航静斋弟子有情么?底下人会怎么看待?”
婠婠眉头紧蹙。
“若她愿入阴癸,那就另当别论。但是,婠婠,你对她如许深情,愿意看她被世人谩骂,痛毁极诋吗?”她声音放低,“你当知道,如果你执意与她一起,她将会面对什么。”
婠婠心上一记闷槌,师妃暄绝不可能加入阴癸。而且她当然明白那些恶言恶语,从前师尊说师妃暄时,她已经十分不快。
祝玉妍冷眼看着婠婠表情变化,知她是极其在意师妃暄感受的,不然不可能之前独自承担一切。
“除非你愿意与她隐居,但是如果那样,你不再是我的弟子,我亦不必留情。”祝玉妍又补充,“如你愿回归阴癸,与她一刀两断,我不会计较你和师妃暄的事,也不会逼你与她为敌。”
婠婠明白祝玉妍做出了极大的让步,筹码十分诱人。
如果执意和师妃暄一起,将会给她带来无法挽回的打击,她承受的巨大压力,自己不能为她减轻分毫。
而隐居……师尊的威胁意味自己又怎么会听不出?
祝玉妍又道:“婠儿,你和师妃暄,这段时间我不会多说半句。但是美梦,总有醒的一天。结局是好是坏,你自己把握吧。”
婠婠觉得头疼,揉揉太阳穴道:“师尊,徒儿会好好思量的。”
才来到希俚村第二天,婠暄二人便各怀心事,忧心忡忡。
入了夜,婠婠仰躺在床上,师妃暄坐在窗前,屋内陷入长久的沉默。
“妃暄,”婠婠悠悠开口,“你怎么想的?”
师妃暄不答,只是问:“你呢?”
婠婠长叹一口气:“我不想去想,只希望需要做出决断的那天永远不会来到。”
师妃暄神情一黯:“我也是。”
过了一会儿,婠婠又问:“妃暄,如果我答应你的事,没能做到,我是不是很卑鄙?”
师妃暄听了只是一笑:“怎么会?我也会有,答应你却做不到的事。”
婠婠坐起身看她,二人对视片刻,心有灵犀一点通,竟一起笑了起来。
原来二人都有相似的纠结,并非只有自己动摇为难,一时心中都轻快坦然不少。
这意味着不论自己做什么决定,对方都能理解。
“你打诳语了,师妃暄!”婠婠取笑她。
“要这么说,我还破了别的戒,唉,怎么办呢?”师妃暄顺势悠悠叹口气。
气氛顿时轻松下来。
“为今之计,你只有赶紧跪到佛祖面前,多念几遍经,烧几炷香,求佛祖宽恕了。”婠婠调笑看她。
师妃暄一挑眉,走到婠婠面前,弯腰看她:“你是罪魁祸首,把你绑着放到佛祖面前,效果肯定更好。”
婠婠耸肩:“我又不信佛,你把我绑去,我就在他面前骂你,叫他狠狠惩罚你一番。”
“你敢——”师妃暄伸手捏了一把婠婠的脸。
婠婠借机搂住她的脖子,吻了上去,边吻边向后躺倒,师妃暄也因势被她带到床上。
一吻毕,婠婠擦擦唇,笑看着倒在自己身上的师妃暄道:“我当然敢,就看你敢不敢——”
婠婠此刻妩媚风流,语气轻佻,意有所指,师妃暄的心砰砰直跳。
但她好歹已经有所经历,当下十分镇定地盯着婠婠的眸子:“我为什么不敢?到时候我和你在佛前辩论,肯定我赢。”
“你竟满心只有输赢——”婠婠见师妃暄不接茬,觉得又气又好笑。
却不料师妃暄突然俯身靠近自己耳边,檀香袭近,呼气氤氲。
“谁说的?婠婠,比起论输赢,今晚似乎更适合多了解你一些。”师妃暄情意缠绵道,说罢,轻吻住她的耳垂。
婠婠受不得激,当即浑身一颤。
盈盈轻握,手法灵巧,更让她嘤咛出声。
“师妃暄,你也学得太快了!”婠婠喘着气捧着师妃暄的脸嗔道,“昨日入门,今日出师?”
“什么出师?你自己也是纸上谈兵,经验不多。”师妃暄眉眼一弯,狡黠道。
“那也是我领你进门的——嗯~”婠婠脸绯红着窘道,“今日就要反客为主?”
师妃暄手下未停,含笑道:“举一反三,你不是夸我聪明么——只能请你入乡随俗了,只怕招待不周——到时做的不好的地方,还请你指出,我好改正。”
向下探去——
烛光昏黄,香影绰约。
婠婠搂着师妃暄的腰,情不自禁娇声道:“那我定严格评判,若你做得不好,就严厉批评。”
师妃暄的吻落了下来,慢慢向下移。
“你还真摆前辈的谱?”空隙间她打趣。
婠婠的手顺着师妃暄的腰线向上,直抚向敏感的地带。
“那是自然,毕竟这样的机会不多……”婠婠轻喘道。
师妃暄轻咬一口,婠婠身子一颤,不由得问:“师妃暄,你究竟是悟性都落在奇怪的地方,还是本身是个难得的全才?”
“我也不知——可能是全才吧!”师妃暄难得自卖自夸起来。
是夜春风拂槛露华浓。
经历许多后,二人都对彼此有了更加深入的了解,而且也很默契地不去深聊之后的选择,只是整日形影不离,十分珍惜在希俚村的闲散日子。
祝玉妍在此事上颇有前辈大家的风范,果真依言不去打扰二人,专注于寻找出路。
许是此地实在偏远荒僻,又兼言语不通,俚僚人性格与中原人不同,祝玉妍一派之主的作风和声名,全无用武之地,婠婠和师妃暄也都不帮忙,所以她竟然花了十日,也无所得。
她二人只希望祝玉妍能够出去的那日晚点到来。
师妃暄在村中过了几日发现当地竟然也有茶叶,但是村民不会中原那种煮茶泡茶的方法,也没有专门的工具,她就用现有的厨具,试着煮茶出来喝——试了好几次之后,她终于接近成功。村民们看到了好奇,就问她怎么做的。师妃暄对此非常振奋,就兴致勃勃地把方法教给村民。
只是可惜村民不太能够体悟茶的美好,十个有九个觉得就为了喝水这么费神,太不值当。
弄得婠婠都嘲笑师妃暄的茶卖不出去,还是酒好,走遍天下皆宜。
师妃暄就白她一眼,用手锤她,又化为一阵打情骂俏。
而婠婠闲时会指导小淇舞蹈上的事,二人关系很是融洽。期间婠婠甚至瞒着师妃暄,带着小淇去打了两只又肥又大的野兔回来,偷偷由小淇负责烤着吃了。师妃暄去寻她却见她和小淇啃得正香,只能一脸黑线,也不好多说什么。
婠婠还不忘送了两根烤得美味的大兔腿给祝玉妍。
二人甚至还学会了一些简单的当地语言。
在希俚村的日子轻松美好,飘飘然如同在世外桃源,似永不会再回纷扰的中原。
她二人亦是对某件事经验累积增多,从而愈发熟稔,驾轻就熟。
某日,最初的俚僚汉子要去离希俚村十里左右的更大的俚僚村子交换生活必须品,婠婠觉得很有趣,而且也很久没有去别的地方了,便和汉子商量着可不可以一起去。
俚僚汉子当然一口爽快答应。
她又拉着师妃暄一起去,师妃暄想了想,自然也点头应好。
本想让小淇做语言向导,但是她家中正忙碌,不好走开,便说那个大村子也有懂中原话的人,让俚僚汉子找一下就是。
于是俚僚汉子推着装货的车,婠暄二人跟在后面步行。
四处碰壁的祝玉妍翩然出现,默不吭声地跟在几人后面走。
又神奇地回到了最初的组合,几人心情都很轻快,当然祝玉妍是否如此便不得而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