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第七十章
茶楼厢房内,师妃暄和徐子陵对坐品茗。
徐子陵仍旧戴着面具,并不露出真颜。
“你竟能混入长安,真叫人吃惊。”师妃暄叹道。
封与雪在外奔波,亦有想将寇徐二人在长安外截住的念头。如今他二人已和李阀水火不容。
徐子陵微笑:“也得亏鲁大师留下的这几张惟妙惟肖的面具了,才让我可以混进来。”
“你与寇仲已经声名鹊起,是无人敢轻视的年轻高手了。”
徐子陵颔首一笑,然后问:“师姑娘,不知道青璇现在怎么样了?上次在泉州一别,好久未见她了。”
师妃暄见徐子陵关心的模样,知他全出真心,便道:“青璇曾到宋家山城见我,后来回了巴蜀,应当无虞。”
徐子陵听了才觉宽慰,羞涩笑道:“那我就放心了,诶,实在是很久没听到她的消息了。”转而肃然向师妃暄道,“师姑娘,我冒险来见你,是因为长安城中,正蕴藏着一件对李阀不利的大阴谋!”
师妃暄见他严肃,不由得正襟危坐,洗耳恭听。
“魔门的三个巨头祝玉妍、石之轩和赵德言,已经暗中联手,密谋行刺秦王!”
师妃暄大为诧异,不说祝玉妍和石之轩素来不睦,那赵德言别号“魔帅”,是魔门魔相宗的传人,以汉人身份出任东突厥国师,生性阴险狡诈,又何时到了长安?也许本因杨公宝库之事,才群聚与此。
这三人正是魔门八大高手榜上的前三名,联起手来不容小觑。
师妃暄沉吟不语。
徐子陵继续道:“京兆联的杨文干就是他们的一个明棋。他们密谋在李渊到终南山春狩时,将李世民和他的手下一同歼灭,然后趁机控制李渊,逼他逊位给李建成。再将李建成架空,使大唐牢牢掌握在他们手里。”
师妃暄皱眉道:“秦王为提防太子一党十分小心,魔门兴师动众,亦未必能够奏效。”
徐子陵摇头道:“今次魔门计划周详,听说会有大批火器。现在李世民的注意力集中在太子党的长林军上,若一个不慎,恐怕难以防备。”
“火器?!”师妃暄讶道。
徐子陵点头道:“火器由阴癸派负责运输,若我们能找到这批火器,应能捣毁这个阴谋。”
他又将自己的猜测与计划与师妃暄详说,她听罢点头道:“与杨公宝库相较,此事牵扯之大,亦十分紧迫。若李唐为魔门所控,甚至若赵德言引突厥人入关,天下将更加混乱。”随即又奇道:“你与寇仲早为李阀的眼中钉,现下竟如此尽心为秦王忧虑。”
徐子陵苦笑道:“我这一路奇遇若说出来姑娘也会不信的——其中杂七杂八,不消细说,但莫为是秦王门客,我和寇仲也和秦王达成协议,在开宝库之前,都会是合作关系。”
“原来寇仲也到了长安?!”师妃暄惊讶后随即平静,“你既出现,我也该猜到的。”
徐子陵点头:“是。近来长安城最为有名的神医莫一心就是他了。”
师妃暄掌不住地笑:“他什么时候学了医术,摇身一变成了神医?莫为、莫一心……不愧是你们。”
徐子陵也跟着笑两声,才道:“师姑娘,这件事希望你能出手帮忙。”
师妃暄点头:“此事关涉魔门,也关涉天下,我责无旁贷。”
徐子陵松了口气道:“那就好!对付阴癸派,你应该是最有办法的,那批火器,就劳你查探了。”
师妃暄听到后不由得暗想,祝玉妍已来长安,不知道婠婠会不会来?
念及婠婠,师妃暄不由得心中一动,温柔下来。
徐子陵其实对师妃暄和婠婠的事情知之不多,因此没有多想。
师妃暄告诉徐子陵若有事可去玉鹤庵寻她后,二人就从茶楼别过。
冬夜的风吹得人有些冷,师妃暄想到婠婠,却觉得心中温暖。
自上次一别,已经有好几个月没有见到她,而且师父管得严,半分消息也探听不到的。
现在,终于能在长安城见到她了吗?师妃暄实在抑制不住的喜悦,连脚步都轻快不少。
回玉鹤庵前,师妃暄再三调整呼吸,才镇静地回去和梵清惠回报今日见闻,只是尽量隐去阴癸派相关。
梵清惠听完后,蹙眉道:“魔门果然来势汹汹,祝玉妍、石之轩和赵德言竟都联起手来……暄儿,你相助是应当的。”
师妃暄心中一喜,但仍淡淡道:“是,徒儿定不负师命。”
梵清惠微微颔首,然后才不动声色道:“祝玉妍既然亲至长安,恐怕她的爱徒也一同至此了吧。”
师妃暄心中一滞。
“妃暄,我近来细细思量,有些话,总该与你说的。”梵清惠仿佛在说一件无关痛痒的小事,“我不会逐你出斋,你和婠婠,我也是决不会赞同的。如今情形,我不能将你拘在庵中。只是,你若做出有违斋训的事,连累静斋,我身为你的师父,无颜面对斋中上下,更无颜面对天下,唯有一死以谢罪——”
“师父!”师妃暄遽然打断,急切道,“您又何必……”
“那你又何必呢!”梵清惠难得厉色道,“你执迷不悟,我却不能听之任之!”
师妃暄的身体竟止不住发抖。
她原以为一切都有转圜,没想到梵清惠寥寥数语就将一切推向最恶劣的方向。
她明白师父的执拗亦不逊于宋缺,向来说到做到,自己从前到底在做什么天真的幻想,以为可以徐徐图之。
到底怎么做,才能不负婠婠?
师妃暄噎住半晌,才问一句:“师父,我只能是慈航静斋的弟子,而不能是一个人么?”
梵清惠语重心长道:“暄儿,人生在世,总是要牺牲许多,任何人,都不能有肆无忌惮的自由。”
师妃暄凝眉无言,知道与梵清惠多说无益。
当夜无眠,她翻来覆去地思考解决方法,直到天边熹微,才略微合起眼,眯了一会儿。
第二天再起时,没有见到梵清惠的踪影,师妃暄问过住持常善尼,知道她是出门去了。
师妃暄不由得苦笑,师父不愧是师父,轻易就拿捏住了自己的死穴。
她只有拢了拢心思,走一步看一步,先暗中查访火器下落,若是能遇到婠婠,再重新计较。
李渊对于火器一向管制严格,阴癸派如果想要运火器进来,并没有那么简单,也不会大张旗鼓。而且火器到底有没有运进来,徐子陵也不知道,只是听说会有火器,如此,查探的难度就更大了。
要想查火器,就要先查人,这是最快捷的一条路。
师妃暄打定主意,就行动起来。
她本已决定花费三五天寻找魔门中人,但运气好得很,竟幸运地发现了一个老熟人。
安隆也大腹便便地出现在了长安。
他与石之轩关系亲密,跟着他,应该能有些眉目。
安隆一路行踪隐秘,师妃暄两次险些跟丢,最后终于来到一处宅院。
师妃暄不能靠得太近,就在外面潜伏,等了一个多时辰,才看到一个黑影闪了进去。
那黑影十分眼熟,师妃暄心中一动,屏住气息靠了过去。
“你们到底有无把握将火器运进来?”安隆不怀好气道。
“安世叔怎么这么心急,”女声不徐不疾,“长安城戒备这么严,一切都得小心,因此时间得长些。”
师妃暄心头一热,这声音正是出自心心念念的婠婠!
“哼,最好如此,如果耍花招,哼哼!”安隆不客气。
婠婠也没有什么好耐性:“师尊既然答应联手,就不会食言。比起反复无常,你和邪王更是其中好手。邪王到现在还不愿露面,只派你联络么?”
“有我就够了。”安隆阴冷笑了两声,“祝后不也没有露面吗。”
婠婠不置可否道:“另外可以告知的,就是寇徐那两个小子已经到了长安。”
“什么?!”安隆惊叫道。
“是的。他们具体在哪不知道,但是可以肯定已经进来了。”婠婠轻松道,“还望邪王遵循诺言,莫让任何人破坏我们的计划才好。”
“那是自然。”安隆严肃道。
二人便不再多说,分头行动。
师妃暄略一犹豫,还是朝着婠婠离开的方向飞身而去。
婠婠的功力比之前精进许多,轻功更如鬼魅无踪。师妃暄只有跃至剑心通明的境界才可以勉强跟上。
她也有想过出声喊住婠婠,但二人在外仍是敌手,担心打草惊蛇,想必婠婠应该知晓寻个安稳的所在。
跟了好一会儿,婠婠在在一处僻静无人的巷口停下。
月色疏疏朗朗地照下,在地上投出婠婠一个长长的影子。
师妃暄落在她身后,抑制不住自己的兴奋喊道:“婠婠!”
“嗯。”婠婠轻声回。
她回过头看师妃暄,面带微笑道:“妃暄,好久不见。”
师妃暄上前两步,拉住她的胳膊,喜悦道:“婠婠,我们终于……又见面了!”她又打量一圈儿,“你似乎比以前气色更好了。”
“是的,回来后我就潜心修炼,如今已臻十八层境界,再没有之前的暗伤了……”婠婠说着,语气忽然转冷,出手如电袭向师妃暄。
婠婠的天魔十八层与从前相比是质的飞跃,对敌意和气息的控制,出手的速度,都可称为完美。
师妃暄本不应该那么容易就中招,可她沉浸在重逢的喜悦中,且对婠婠没有任何防备之心。
利刃刺破了她的衣裳和肌肤,须臾间,她感受到腹部剧痛,随着利器的拔出,鲜血淋漓喷出。
她捂住伤处,后退两步,难以置信地望向婠婠。
她若无其事地看着染血的天魔刃:“竟然这么容易就能得手?”
眼前的人不是婠婠吗?
师妃暄猜测这种可能,但是对方的气息、功法,一切的一切都昭示着对方是婠婠无疑。
“为什么……”她不禁开口问。
“为什么?”婠婠觉得很有趣,打量着她道,“你是慈航静斋的弟子,我是阴癸派的人,我杀你不是很天经地义的事情吗?”
师妃暄怔住半晌:“你……”伤口忽有麻痹之感,刃上有毒!
她只能快速点几处穴道,并以内力逼毒。
脑中飞快思索,眼前的婠婠确实有之前没有察觉的冷漠和疏离,是自己大意了。
“只是……”婠婠的眸上闪出一丝疑惑,“师妃暄,你为什么会这么信任我?”她皱眉问,“你为什么不躲?”
师妃暄捕捉到一个令人吃惊的事实,对面是货真价实的婠婠。
不过,是对自己动情前的婠婠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