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第六十章
甲板上陷入一种怪异的阒静。
阴癸门众惊异地你望望我,我望望你,不敢相信慈航静斋的弟子竟会离自己这么近。
婠婠率先笑起来:“师尊,您在说什么?师妃暄怎么会在这里?”
祝玉妍嘴角微扬:“婠儿,我并未与你说话。”然后话锋一转,“师妃暄,慈航静斋的弟子,便是这般敢做不敢当么?”
婠婠心里焦急,祝玉妍摆明了要把师妃暄逼出来。
“师尊,她不可能这么蠢……”
祝玉妍没有动作,但婠婠却又感觉胸口剧痛起来,她一手紧紧捂住胸口。不多时就觉得支撑不住,用另一手支撑着跪倒在地。
“师妃暄,你也可以躲着欣赏我如何折磨死她。”祝玉妍边说,边走到婠婠身边。
“呵。”她冷笑一声,俯身轻轻拍了拍婠婠的背,婠婠的嘴角就渗出鲜血。
“婠儿,你这样牵挂她。但她在乎你么?”祝玉妍捏起婠婠的下巴,盯着她的眼睛笑问。
“妃……”婠婠才挤出一个字,祝玉妍却直接掐住了她的脖子,令她窒息再也说不出任何话。
她站了起来,将婠婠提离地面,婠婠只能双手扒住祝玉妍的手,痛苦地挣扎着。
“师妃暄,我稍一用力就可扭断她的脖子,但慢慢窒息而亡,也是很痛苦的。”祝玉妍语气平淡,但婠婠的乱蹬喘息显示她的痛苦在不断加剧。
“阴后既想见我,晚辈岂有理由推辞。”不远处的舱顶上出现一个站立的人影。
祝玉妍冷哼一声松开手,婠婠一下子跌倒在地,她大口地喘着气,同时用手摸着已经被捏红生疼的脖子。
“师妃暄,你倒比我想象中有骨气。”祝玉妍不再管婠婠,只看向那个人影。
“前辈谬赞了。”师妃暄平淡道。
祝玉妍笑容舒展开来:“我还未曾想过慈航静斋盛产情种。上一代的碧秀心宁愿叛出静斋与邪王石之轩私奔野.合,这一代的师妃暄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已不满足男人,竟恋上女子,千里送命。也不知梵清惠,是否真的清心寡欲,在做她的斋主。”
声音不大,却足以令周围听清,被关进前舱的单琬晶等人,恐怕也能听到。
句句皆是最尖锐的嘲讽。
婠婠抬眼望向远处单薄的身影,攥紧拳头,指甲掐得自己生疼。
师尊果然要她身败名裂。
师妃暄没有动怒,慢悠悠道:“阴后应当感谢碧秀心才对。若没有她以身饲魔,石之轩或许早就一统圣门,不复有阴癸派。而前辈,也不会有现在的地位,恐怕只能向石之轩俯首称臣罢。”
她忽又想到什么一般嗤笑道:“阴后这般抹黑碧秀心,抹黑妃暄,抹黑静斋,又是否别有用心?毕竟邪王与前辈的旧情,也没有老到无人知晓。”
祝玉妍微笑:“真是伶牙俐齿,能将两件毫不相关的事情搅合在一起说。怪道婠儿被你骗得团团转。”
婠婠听得师妃暄十分有耐心地和祝玉妍说话,心里放松下来,她没有蠢到直接跳进祝玉妍设的套。
她又觉得自己也是关心则乱,师妃暄并不需要自己这样担心。
“前辈如果觉得妃暄伶俐,不如将东溟派的人放了,妃暄可束手就擒,陪前辈就近说说话。”
“哈哈哈,”祝玉妍声音冷下去,“师妃暄,到这时仍旧不忘虚情假意,卖个人情吗?”
“前辈今夜要一举覆灭东溟派,此等大事,妃暄怎能不理。”师妃暄仍旧不紧不慢道。
“哦?果真如此,那么我如何处置弟子,也和你无关了。”祝玉妍挑了挑眉,举起一掌,似就要朝婠婠劈去。
“前辈!我亦不会让你伤她。”
祝玉妍嘴角噙笑。
婠婠看着二人对峙,心中奇异觉得师妃暄好像在故意拖延时间。
“前辈,婠婠曾救我一命,如今,我自当报恩。”
“报恩?”祝玉妍挑眉哼笑。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又僵持一段时间,师妃暄的回答始终游离在外,滴水不漏。祝玉妍终抬起一掌朝婠婠拍去。
师妃暄从舱顶上飞速袭向祝玉妍后心。
祝玉妍在一瞬间暴张天魔气场,将周围空气都扭曲。
婠婠趁这一刻向后翻滚几下,远离祝玉妍。
师妃暄巍然不惧,持短刃划破天魔气场,靠近祝玉妍身边。
天魔带从祝玉妍袖中游出,如几条银蛇一般缚向师妃暄。
师妃暄一手持短刃,一手以指为剑,击向两边飞来的天魔带,同时足尖点地向上跃起。
一个旋身凝气自半空中劈向祝玉妍。
祝玉妍逸出一声不屑冷笑,右手一挥,天魔带就缠绕而上,不仅束住短剑,还缠上师妃暄手臂。
师妃暄当即随带变势,一个急速旋转,脱离天魔飘带,落到一旁。
祝玉妍的天魔大法,比婠婠的要更加炉火纯青,巅峰造极。
婠婠趁乱封住自己几个穴位,抑制体内活毒,顺势行功走气,调动起自己所剩的内力。
师妃暄并不停顿,继续向祝玉妍冲去,短剑天然吃亏,但是于此情境下,只有奋力一搏。
她的剑招并不凝滞,彼岸九式依次使出,如绵延江水一般,顺畅不绝。
慈航内劲因全力使用而显得她整个人容光焕发,飘逸如仙。
阴癸门众都看得呆了,但是这种绝世高手的对决,又兼祝玉妍展开的强大漩涡气场,等闲之辈根本无法靠近。
二人身影上下起跃,飞速交错。
海上的风陡然吹得更大,天上的圆月也渐渐隐到深厚云层之后,但战况激烈,根本无人在意。
“当——”祝玉妍抽出天魔刃击上师妃暄的短刃,另一手又持刃划向她的手臂。
师妃暄及时抽身后退,但胳膊上已被划开口子。
祝玉妍得此良机,一爪向师妃暄天灵盖抓去,婠婠从斜边一腿踢来,迫得祝玉妍一挡,失了这绝佳的杀了师妃暄的机会。
婠婠乍然动武,只觉得气血一阵翻涌。
师妃暄配合婠婠来势,短刃再次化作万千剑影,笼罩向祝玉妍,招招凌厉。
如此逼退祝玉妍,才一个回身揽住婠婠,急切问:“婠婠,如何?”
婠婠摆摆手,有气无力道:“无事……”
“好一对落难鸳鸯。”祝玉妍打眼冷声道。
海风更加猛烈,吹得几人衣衫剧烈翻舞,桅杆上的旗帜也发出猎猎巨响。
黑云压了上来,天上无光,四周无边无际,东溟号仿佛处在一个黑暗孤绝的世界。
当此之时,一阵清越箫音从舱内传出。
祝玉妍闻音讶道:“石青璇?”
箫音陡然高昂,起到了骇人心魄的作用,其中蕴含内劲,一般的阴癸教众不由得难受地捂住双耳。
婠婠疑惑望向师妃暄,师妃暄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点了下头,隐秘道:“我们等下从小船走”。
箫音不绝,紧接着前舱发出一阵激烈的打斗声。
师妃暄又弹向祝玉妍,不让她有分毫抽身之机。
前舱里一束信号烟火射向天空,划破黑夜。
看不见的地方,几艘小艇朝这边快速驶来。
一片混乱中,一滴雨落在甲板上,海浪冲击船舱,发出轰隆的声响。
紧接着就是骤雨铺天盖地地打下来。
阴癸派门众本准备冲进前舱帮忙,但喧哗嘈杂中,突然有一人惊恐大喊:“浪、浪!”
众人抬头看去,却见漆黑之中,高达十丈的巨浪从不远处扑过来。
狂风暴雨之下,巨浪威势不减,愈来愈高,好像要扑翻巨舶。
众人发出惊慌的喊叫声。
祝玉妍只有空瞥去一眼,但师妃暄的剑招比雨势更加猛烈,不让她分心。
风雨交加,众人皆被大雨淋湿,四周漫起特有的雨雾,一切都逐渐看不真切。
在这样的暴雨中,打斗也要比之前更显得力不从心。
普通一点的教从们都四处逃窜,争先恐后地寻找逃生的方法,他们并不想就这样干脆地葬身大海。
船上一片嘈乱。
仍然夷然不散的,就只有祝玉妍、师妃暄和婠婠三人。
浪头终于拍打到东溟巨舶上。
从天而降的巨大水浪如有千钧之力,将所有人都扑倒在地。
桅杆一下子就断裂倾倒。
巨舶也被浪掀得倾斜,船上传来物件翻倒和断折的声音。
师妃暄和祝玉妍也只能在浪来前停止打斗,各攀住栏杆,承受海水猛烈的淹倒冲击。
在造物主的雷霆浪势中,任任何一个人的力量都显得极其渺小。
雨浪中,师妃暄与婠婠唯有紧紧拉住彼此,不让对方被浪势席卷走。
这一阵浪过去后,婠婠终于才能咳嗽几声,双手抚上师妃暄冰凉的脸。
师妃暄紧抓住婠婠的臂膀,二人在昏暗骤雨中几乎要看不清对方。
一阵浪拍得她们晕头转向,都只能大口喘气,再说不出话。
只是缓了一阵子,一堵堵墙壁一样的巨浪又从四面八方涌来。
巨舶虽大,但到底扛不住阵阵大浪。
浪头有高有低,甚至还有浪上起浪,千变万化,以排山倒海、毁天灭地之势扑向东溟号。
船上的人就如同玩偶一样在浪势中被掀倒甩到海中。
“扑通、扑通”之声不绝于耳。
巨舶在海上风暴中就如同水上浮萍一样飘摇伶仃。
船舱进水,甲板上也开始有水漫来。
石青璇从前舱窜出艰难摸到师妃暄身边,大声道:“妃暄,子陵已经弄好小船,我们快走!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祝玉妍并不放过,从一侧闪电袭向她们。
师妃暄只能甩开石青璇,复又飞上迎击。
祝玉妍厉声大笑道:“纵我死在这里,也要你一同陪葬!”
石青璇无奈,也持箫追上,三人缠斗在一起。
巨舶倾斜得越发厉害。
师妃暄被祝玉妍打中一掌,落地喷出一小口鲜血。
婠婠冲上前扶住师妃暄。
不多时,石青璇亦败下阵来,落到另一边栏杆处。
祝玉妍威势不减,暴雨中已经不便使用天魔飘带,便一掌直击向师妃暄。
婠婠看了师妃暄一眼,毅然决然借着浪势船势将她朝石青璇那边甩过去。
“婠婠——”师妃暄失声大喊,再看清时,婠婠已经硬生生挨下祝玉妍一掌,踉跄后退跌倒,猛吐一口鲜血。
石青璇扯住师妃暄,看看栏杆外,喊:“妃暄,我们从这里跳下去!子陵就在下面!不然就都得死!”
师妃暄看到婠婠单薄不能支撑,又转头看了看石青璇焦急的脸,再看见栏杆外徐子陵在一艘小艇上声嘶力竭地朝上喊叫,不远处一道更高更巨大更狂暴的浪又在朝这边卷来。
情势危急,刻不容缓,她什么声音都听不见了。
“对不起。”她低声道。
石青璇犹未听清,仍在疑惑,就被师妃暄一掌推得翻出栏杆,掉向徐子陵所在的小艇。
她在掉下去的时候才反应过来,撕心裂肺喊道:“师——妃——暄——”
师妃暄已如离弦之箭射向婠婠,将她拥进怀里。
“妃暄……”婠婠费力伸手抚上师妃暄雨水纵横的脸。
二人早就被浇湿得狼狈不堪。
“婠婠……”师妃暄立刻为婠婠点上几处穴道,止住她的伤势,颤声回应。
暴雨下,完全看不出哪里是雨水,哪里是泪水。
祝玉妍从师妃暄背后再次扑袭过来。
就在这时,滔天巨浪扑向东溟号,彻底将一切卷翻。
暴风骤雨中,海浪、巨舶已经与大海融于一体,什么都看不清楚,人渺小得不能被辨认出来。
东溟号在风暴中被摧残得体无完肤,不成样子。
周围的小艇也迫于危险情形不能上前。
风雨不停,浪势不停,一切都被笼罩在这末日般的凄烈氛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