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第五十二章
婠婠犹未醒,师妃暄只得又推搡了几下,她才迷迷糊糊地睁开眼。
“妃……暄?”婠婠再次迷离地问。
师妃暄好笑地勾起嘴角,伸手把她撑起来,将碗递到她嘴边。
姜味浓郁,婠婠嫌弃地偏开头不喝。
师妃暄语气强硬几分:“一定要喝,不然我就强行灌了。”
婠婠看了看师妃暄,又看了看碗里的姜汤,很委屈地摇了摇头。
师妃暄将碗又递过去几分,作出很严肃的样子。
婠婠无法抵抗,最终还是顺从地咕噜咕噜喝了下去。
“再喝一碗吧。”师妃暄道。
婠婠茫然地点头:“嗯。”
师妃暄便起身又给她盛了一碗,给她灌了下去。
“感觉好些了吗?”师妃暄问。
婠婠盯着她,眼睛一眨也不眨,道:“嗯。”
师妃暄放心地点头道:“那就好。”她起身将碗放到桌上,自己又坐回床边。
婠婠睁大了眼睛看着妃暄,满脸写满了困惑,仿佛在思考,但是显然什么都没思考出来。
“妃暄……?”婠婠重复问。
师妃暄没有办法,含笑说:“是我。”
她伸手给婠婠擦了擦嘴边的水渍。
“妃暄?”
“是我。”
婠婠歪了下头,好像在努力回想,但她显然很快就放弃了,只是转头又看着师妃暄。
烛光暖黄,屋外风雨不息。
师妃暄坐在床边,看了婠婠一会儿,忽然想起什么,扶着她躺下。
婠婠的视线没有离开她。
就在她俯身理被子的时候,婠婠忽然双手从被子中伸出,搂住了她。
突如其来的力道,打破了师妃暄身体的平衡,她一个支撑不住整个人下压到婠婠身上。
仿佛直接扑进了婠婠的怀里。
婠婠加大几分力道搂紧了她,脑袋靠在她肩头懒洋洋地蹭了蹭,满足道:“妃暄。”
师妃暄一手撑着床板,不让自己所有重量都压在婠婠身上。
同时又听婠婠在自己耳边轻轻说:“好暖和。”
师妃暄心中一颤,几乎要沉溺地化成一滩水。
她能感受到对方的呼吸,对方的心跳,对方的温度,就在近在咫尺的地方。
师妃暄觉得自己的脸“嚯”的一下就烧了起来。
心也烧了起来,呼吸都粗重了几分。
保持着这样的姿势,师妃暄感觉整个世界都寂静了下来,时间的流逝也不可捉摸了,仿佛天长地久一样。
过了一会儿,她不动声色地拉住婠婠搂抱自己的手,将它从自己身上拿下。
婠婠没有抵抗,很是顺从地放开了手,师妃暄这才挣脱环抱,复又坐到床边。
她背对着婠婠,低头深呼吸几次,又背了一段佛经。
待到心情平复,转头看婠婠还睁着眼没有睡,便慈和道:“好好睡一觉吧,明天就都好了。”
她伸手把被子理好,便欲起身离去。
婠婠却突然拽住了她的手,师妃暄诧异转头,却见婠婠望着自己,满脸无措请求道:“妃暄,你可不可以不要走?”
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
师妃暄招架不住的心软,便又坐了回来,道:“好,我不走。”
婠婠脸上满是欢欣,满意地拉着师妃暄的手与自己的手一同埋进被子,然后闭上了眼。
师妃暄另一只手向油灯射出一道真气,倏然便烛灭光消。
房内陷入了一片黑暗,屋外的雨仍旧淅淅沥沥地下着,敲在屋瓦上一下一下的。
婠婠平稳地呼吸着,师妃暄想等她睡熟了再抽出手。
过了一阵子,婠婠动了动,轻逸出一声嘟囔:“这梦真好,还有师妃暄。”
说得还挺清晰。
师妃暄忍俊不禁,不由自主问:“婠婠,发生什么了?”
婠婠却沉默了下去,过了一会儿才低声道:“都死了……”
“什么?”
婠婠不回答,自己念叨:“为什么……”
师妃暄看向婠婠,虽然没有光亮,但是凭借内力也可以视物。
“师尊……兰姨……斩俗缘……这样……”
说话颠三倒四的,师妃暄安静着不说话。
“家人……有过啊……”说完这句,她又不说话了。
虽然说得很零散,但是师妃暄已经明了了大概的轮廓。
她听说过魔门为弟子“斩俗缘”的事迹,曹应龙就是知晓了自己的家人都被石之轩杀尽,才毅然决然背叛邪王,将有关他的信息和盘托出。
婠婠这样悲伤痛苦,应该是知道了自己的身世。
也许,原本是很幸福的一家人,只因为被魔门盯上了,才家破人亡。
养她长大、十分亲近的师父却是不共戴天的仇人。
师妃暄这样猜想,不由得也感慨无比,为她觉得难过。
“都是因为我。”婠婠小声说,“如果不是我……”
“婠婠,”师妃暄还是轻柔出声,她想了想道,“逝者已矣,唯有善待生者。何况你也没有做错什么。”
婠婠沉寂了良久,才道:“这种道理只有师妃暄会说吧?”
师妃暄摆头憋笑,暗想这是留下了个什么印象啊。
婠婠翻了个身,头侧过去:“这梦好真实。”
世界重又归于静谧,风呼呼地吹,雨好像小了一点。
师妃暄试图抽手,但婠婠还是紧紧抓着她的手,没有一丝松懈。
黑暗寂静之中,竟突兀地传来微小的抽泣声。
师妃暄探头看去,婠婠躲在被子里,微微抖动着。
她情不自禁伸手放在婠婠身上拍了拍,却也不知道能做什么,也许能给的只有陪伴。
过了一会儿,婠婠不再发出声音,师妃暄有些担心,就凑近去看。
很安静地睡着,呼吸平稳缓和,大概已经睡熟了,脸上依稀还有泪痕。
离她的脸咫尺之距。
难得的天时地利与人和。
脑中蹦出个强有力的声音道:“多好的机会!”
师妃暄心中一动,鬼使神差的,俯身上前在婠婠脸颊上落下一吻。
那一瞬间她觉得什么声音都听不到了,只听到自己砰砰的心跳。
触及的,是柔软的肌肤,嗅到的,是独属于婠婠身上的幽香。
师妃暄触电一样坐起,难以置信地用手摸了摸自己的唇。
感觉还在,不是自己幻想出来的梦境,婠婠就在自己面前。
师妃暄直接烧红了耳根。
这应该不算趁人之危吧……但好像……就是趁婠婠之危,师妃暄懊恼起来,那时候自己到底在想什么?怎么一时动情就……
师妃暄才记起静斋的规训,这种行为很显然已经违反了门规,绝对不应该的。
她惶惑不安了起来,但是也没有大碍吧,这里只有自己和婠婠二人,而婠婠也并不知道。
所以这是只有自己知道的秘密。
师妃暄稍稍放心了一些。
婠婠还是紧抓着自己,她明知这是对自己、对婠婠的纵容,但她还是没有强硬地抽出手。
婠婠此时需要自己,怎么也不应该离她而去的。
师妃暄左思右想,决定罚自己默诵五遍《大方广佛华严经》再睡。
翌日清晨。
师妃暄是被刺眼的阳光照醒的。
她睁开眼后才发现自己伏在床边睡了一夜,床上的被子被掀开,空荡荡的。
婠婠已经不在这里了。
从窗户透出的光来看,外面也不下雨了。
她站了起来,活动了一下身体,四周的布置还是昨晚的模样,盛过姜汤的碗摆在桌上,但是昨晚挂的婠婠的衣服不见了。
师妃暄推门出去,旭日东悬,鸟语阵阵,空气是雨后独有的清新舒爽,地上仍旧湿漉漉的,但是已经没有昨晚那样凌厉的威势了。
婠婠约莫真的走了。
师妃暄边舒展双臂边想,她本来就来无影去无踪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又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也是很正常的。
正这样想着,篱落处又出现了那抹熟悉的倩影。
婠婠提着个食盒轻盈地走了过来,冲着她莞尔道:“早啊,妃暄。”
师妃暄眼睛弯起来:“早。”
婠婠把桌子收拾好后,师妃暄就把她买来的早饭摆出来,有白粥、面饼,还有几碟小菜。
婠婠道:“我也不知道你早上喜欢吃什么,就随便买了一些。”
二人在桌旁坐定,开始用膳。
师妃暄啜了一口粥,浓稠甘甜,口感极佳,婠婠也夹菜伴着粥饼,二人颇有些其乐融融的意味。
“昨晚喝了多少啊?”师妃暄若无其事地问。
“呃,”婠婠一愣,巧妙地转移视线,“也没有多少……几十壶吧?”
师妃暄抬眸瞟了婠婠一眼,淡淡道:“下次再这么满身酒味,可不收留你了。”
婠婠嘿然一笑:“明白明白。”
“醉酒伤身,而且昨夜那么大的风雨。”师妃暄补充一句,就又继续喝粥。
婠婠小心翼翼看着师妃暄,看她没有动怒的意思,这才放心,道:“昨晚多谢……我实在不记得到底怎么回事了。没说什么奇怪的话,做什么奇怪的事吧?”
师妃暄想起昨晚自己一时冲动亲了她,眉头一动,不动声色地抿了口粥:“没。”
“那就好……”婠婠长舒了口气。
师妃暄忽又抬眼看了她两眼。
婠婠若有所感,连忙道:“衣服……多谢你了……我还是第一次穿尼衣,干净又好闻。但是穿那么一身出去也太奇怪了,所以换上原来的衣服了。嘿,没有嫌弃的意思。”
师妃暄点点头,不说什么。
二人就继续这样安静地吃饭。
婠婠内心对昨晚实在惶恐,不知道醉成了什么样子,不知道怎么东摇西拐地走到师妃暄住处,不知道怎么就换了一身衣服睡在师妃暄的床上。
虽然开始喝酒的时候她确实很希望师妃暄能陪着自己。
早上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牵着师妃暄的手,又看到她伏在床边,应该是守了一夜。
那一瞬间婠婠以为自己做梦还没醒过来,用力掐自己了一把才发现是真的。
但她才沾沾自喜了一阵子,又反应过来,昨晚喝得那么醉,那个朦胧关于师妃暄的梦应该是真实发生的,一定在师妃暄面前出了大糗。
一下子又尴尬羞涩起来。
她有些想问师妃暄,但是师妃暄又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倒让她不好开口。
嘛,既然师妃暄不多问,自己也没必要多想。
婠婠想到师妃暄昨晚还什么都不知道,但仍然照顾陪伴自己,心里热乎乎的,便主动夹了一筷子菜搁到她碗里,殷勤道:“妃暄,你昨晚一定累坏了,多吃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