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第九十三章
烈瑕非常自然地拉开长凳坐在挨着婠婠的一侧,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水。
慢悠悠地抿了一口,一副不想走的样子。
“烈公子火眼金睛,不知如何看出?”师妃暄笑问。
烈瑕回道:“愚蒙一直坐在那边喝酒,二位的气度难以遮掩,自进场来,愚蒙就不由自主地观察,姑娘虽着男装,但举手投足间,仍叫人怀疑。”
师妃暄心中一凜,易容后,她和婠婠都特地收敛气息,尽力掩藏,竟仍是被烈瑕发现,而自己没有注意到在旁边的他。
这便证明对方是不逊于自己的高手。
而烈瑕仅凭片刻就能猜测自己是男装,这份细致入微的观察更叫人警惕。
“姑娘既以男装示人,恐怕二位是为避人耳目。愚蒙斗胆猜测,是否是师妃暄师姑娘,和婠婠姑娘?”烈瑕仍旧是一派从容的笑。
师妃暄心头滚过惊雷,烈瑕竟不止看穿自己的伪装,还能看穿自己的真实身份。
千黛制作的人皮面具虽然比不上鲁大师的出神入化,神鬼难辨,但也是独步江湖,很难觉察。
但他是什么人,自己却一无所知。
骡道人双眼瞪大,不可思议地望着眼前人。
即使他身处北疆消息闭塞,但婠暄二人的名字,别说是他,只要身处江湖就都知晓。
阴癸派与慈航静斋为世代敌手,每一代都会派出最优秀的弟子进行对决,这两方正邪交战的盛事一直为江湖瞩目,津津乐道。上一代碧秀心与单美仙的交战,以单美仙临阵逃往琉球,阴癸失败告终。但慈航静斋也并非完全胜利,只因碧秀心与邪王石之轩珠胎暗结,背弃慈航静斋。
没料到这一代更让人意外,一场泉州海难,二人与祝玉妍都下落不明,慈航静斋斋主梵清惠再度带弟子下山。当二人再出现时,祝玉妍竟与梵清惠达成一致,不以弟子决战定胜负。再后来,祝玉妍因邪帝舍利死在石之轩的手中,阴癸派内乱,而师妃暄竟因受邪帝舍利的影响被慈航静斋逐出,其中原因,一直被人猜测。
二人最新的消息,便是在魔门大会中夺走邪帝舍利,大杀石之轩的威风,使魔门大会沦为笑柄。
一步一步,都显出与往代的不同。
怎么也没想过二人竟出现在自己眼前,还举止极为亲昵?!
骡道人的脑子一下子转不过来了。
师妃暄虽心中惊讶,但神态仍旧镇静从容:“烈公子何有此问?”
烈瑕的目光移到婠婠身上,露出一个十分温文尔雅的表情:“婠婠姑娘,好久不见。”
师妃暄疑惑望向婠婠,婠婠也回以一个摸不着头脑的眼神。
她转而瞪大眼睛疑惑望着烈瑕:“我们……见过?”
烈瑕优雅微笑:“愚蒙只是因缘际会见过姑娘一面,姑娘当不认识我。只是那一眼太过惊艳,身姿情态,我记了数年,所以姑娘甫一进场,我就觉得极为熟悉。”
“至于师姑娘么,”他看向师妃暄,笑了笑,“是愚蒙胡猜。从前听说师姑娘惯以男装示人,最后的消息也是和婠婠姑娘一起。”他说完,又朝婠婠笑,“现在看来,应当没错。”
师妃暄极轻微地皱了皱眉,看来他是因为婠婠才认出来的,但他对婠婠的亲昵之心,实在不加掩饰。
婠婠上下打量烈瑕,努力回忆,最后仍是耸了耸肩:“我不记得你。”
“哈哈哈,无妨无妨。”烈瑕潇洒道,“姑娘现在认得我了,我叫烈瑕,烈火的烈,白玉无瑕的瑕。”
婠婠撑起头:“烈瑕么?我记住了。”
烈瑕听到婠婠的回答似乎极为振奋,又道:“二位乔装打扮,是为了避石之轩耳目吗?不过这里已在北疆深处,就算石之轩亲来,也占不到便宜。而且,我也不忍心让姑娘涉险。”
师妃暄不由得暗暗手上捏紧。
婠婠在阴癸派长大,与男子亲昵周旋一直是她熟悉的事,当下噗嗤笑道:“烈公子费心啦。不过我与妃暄只是为了减少麻烦,也没有柔弱到需要保护。”
烈瑕闻言展笑:“是愚蒙唐突。”
骡道人此刻才宁下心神问:“二位,真是婠婠姑娘和师妃暄师姑娘?但小道听闻,二位是闻名江湖的美人……”
师妃暄笑了笑,抬手撕下脸上的人皮面具,露出真容。
婠婠也随着她将人皮面具揭下,嘟囔道:“终于可以不用戴着了,可真不舒服……”
骡道人的眼睛都看直了。
而烈瑕一直看着婠婠,眼中冒出比之前更要炽热的情感,赞叹道:“婠婠姑娘,真是比从前更美了!”
师妃暄虽不喜烈瑕,但她修养极好,只是按下心中不满,对着骡道人抱歉道:“道长,我与婠婠不是有意隐瞒……既然被人认出,我想不必遮掩,也该告知石之轩,我们到了这里。”
婠婠与师妃暄相视一笑,道:“饮马温泉分男女两侧,我早就在想该变回本装,不然都不能一起去温泉了!”
骡道人木讷道:“是、是,也好。”
“我如今是慈航弃徒,婠婠是魔门中人,若道长觉得不便,我们可就此作别……”师妃暄补充。
骡道人这时回过神洒然笑道:“同行数日,已与二位相知颇深。我也不过一人一骡罢了!什么弃徒、魔门,小道并不在意!”
婠婠挑眉望向一副如痴如醉模样的烈瑕:“烈公子,我与妃暄已坦然相待。公子是否也当如此?”
烈瑕收敛表情扬眉道:“愚蒙叫烈瑕,姑娘不是记住了么?愚蒙也没有易容,姑娘放心。”
婠婠轻笑:“烈公子当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她锐利地看向烈瑕,“公子是属于北疆三帮一派呢,还是许开山的北马帮?又或是狼盗?当然,也可能是大明尊教。”
烈瑕长笑道:“愚蒙难道不能是个单打独斗的游侠么?”
婠婠莞尔道:“烈公子是太轻视婠婠么?凭公子这般本事,若是游侠,我也该听说的。”
烈瑕看着婠婠,哈哈笑道:“没想到婠婠姑娘不仅是个美人,更是个妙人!但请恕愚蒙现在卖个关子——”
他饮尽杯中白水,潇洒起身:“姑娘若真想知道,愚蒙就住在楼里的二号客房,随时恭候。”
他又指了指那座二层土楼,意味深长地笑道,“婠婠姑娘,愚蒙只等你一个人。”说完就拱手作别。
婠婠望着他离去的背影,敛眉沉思。
师妃暄将二人情态尽收眼底,心中微妙的复杂——烈瑕有多热烈地表达对婠婠的好感,她心中就有多厌恶烈瑕,可偏偏烈瑕的气质莫名与婠婠极为相称。
明明什么都没有发生,但她还是嫉妒了。
这种强烈的情感使她搞不明白自己,师父从小教导她要心胸开阔,慈悲为怀——但她早已不是静斋弟子。
师妃暄自嘲地笑笑,又想到别的,心情忽然有些糟糕。
婠婠看了她几眼,想说什么但没有说。
直到傍晚回房,婠婠才放开手脚从后面抱住师妃暄,在她耳边亲昵问:“妃暄,你今天怎么了?好像心情很不好。”
婠婠早就熟稔师妃暄身上敏感的地方,手不安分地揉捏。
师妃暄回头定定地看她,手抚上她的脸颊,眼中似有千言万语,看得婠婠忘了手上的动作。
但是师妃暄什么也没说,她只是捧住婠婠的脸深吻下去,吻得婠婠都有些喘不过气。
“妃暄?”
长久的深吻结束后,二人已经变成互相环抱的姿势,婠婠奇怪问,“怎么了?”
师妃暄笑了笑:“没什么,只是……真的好喜欢你。”
婠婠心中猜到什么,凑近在她唇上轻啄一下:“我也是。”
师妃暄把脸埋进婠婠的肩窝,小小地蹭了几下,喃喃道:“婠婠,这样真好。”
婠婠抬手抚上师妃暄的头发,宠溺笑道:“嗯,妃暄,我们还会更好的。”
师妃暄抱着她不再说话,婠婠就这样沉默地安抚她。
过了很久,婠婠才试探开口问:“妃暄,接下来没什么事,我们去泡饮马温泉吧?”
师妃暄慢慢抬起头,面色已经恢复如常:“好啊,你不是早就念叨着要去吗。”
二人嬉笑一阵,就往驿站后的温泉去。
饮马温泉分男女两侧,但是入口都靠在一起。
婠婠正和师妃暄说着话,耳边突然响起熟悉的声音:“婠婠姑娘,这么巧,你也来温泉啊?”
她抬起头,又是烈瑕,他换了身轻薄的衣衫,身姿更显挺拔,透露出一股独特的魅力。
师妃暄的脸色低沉一分。
“是啊,饮马温泉名驰北疆,不体验一下就太可惜了!”婠婠客套道。
“姑娘泡过温泉吗?”烈瑕含笑问,“若是第一次,可要小心不能泡得时间太长……”
婠婠直接打断道:“从前有过几次,烈公子不必费心了。再说了……”婠婠牵住师妃暄的手,“我身边有妃暄。”
烈瑕再次打量她们二人,但最后目光还是落在婠婠身上。
“姑娘似乎忽然有些不喜愚蒙,不知道愚蒙哪里得罪了姑娘?”
婠婠果断道:“烈公子,婠婠得你欣赏自是十分感激,但我早就心属妃暄,此情不渝,还望公子另寻他人吧。”
这话若叫他人听了,定震惊不已,但烈瑕只是轻轻一笑:“原来如此。不过姑娘也不必这样急着拒我于千里之外。我了解北疆甚深,其中说不定,就有姑娘迫切想要知道的事。”
他又自信一笑:“白日之约,仍旧有效,愚蒙静候姑娘。”
说罢,翩然施礼而去。
婠婠蹙起眉头,但很快调整表情,对师妃暄道:“真是个扫兴的人!妃暄,我们不管他,泡温泉去吧!”
师妃暄望着烈瑕的背影,有些心不在焉地点头:“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