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徒 
第15章 Chapter 15
上课是夏采悠这辈子做过最无聊的事，没有之一。
她实在是非常讨厌中国的教育制度，却又无可奈何。比起不上学待在家里又被父母硬塞一些其他奇奇怪怪的试探，做个正常的学生是她最好的天然掩护。
她想着，等再稳定一下父母的担心疑虑，就可以找个合适的机会提出自己搬出去住。学校和家的路程实在太远，坐地铁要一个多小时，每天来来回回实在不方便，她可以用这个正当理由正大光明地在学校附近租房。
班主任的性格她看的差不多了，班主任属于那种不放心的时候事无巨细要把事情和家长说清楚，放心的时候随便糊弄一下就可以为所欲为的性格。她昨天被反击的时候就想过了，羽潇强行用姐妹关系把自己捆绑在一起，确实很麻烦，但从另一个角度看，也有好处。羽潇就是在班主任眼里最放心的代表。而她和羽潇之间所谓的亲戚关系，在同学们的各种议论中也很快就传到了老师们耳朵里。
这个世界上最不能小看的就是八卦的传播速度，无论在学校在职场还是在网络。
既然已经受到牵扯了，她不妨再经营经营，以后出来租房就可以时不时找个借口请假，还不用惊动父母，最大限度地让自己自由。
虽然夏采悠觉得这有点更像是苦中作乐。
因为她现在实在像是被卡在一个尴尬的通道里，在家里被父母试探，在学校被学生会长干涉，但既不能因为被试探而翻脸，也不能因为被干涉而退学。
不过没关系。只要那个信念还在，这些都不是问题。
那个信念，那个计划。
上课的时间总是过得很慢，讲台上的老师说了什么全部从耳边轻飘飘溜走，她翻开笔记本空白的一页，像往常那样写下突然从脑子里闪过的思想。
这个世界定义特立独行乃如绮梦
这个世界定义梦想二字百无一用
那么我势必守住我的旗帜与世界全力作对
因为我探寻的真实就是在他们眼里的Fake
身边的座位空空荡荡，羽潇第一节课开始前就出去了，她很少一整天都待在教室里上课。
夏采悠心里想，其实当学生会长也挺好的，有事就可以理所当然地不来上课，在校园里晃来晃去，就算占用学习时间悄悄偷个懒也不会被发现，简直美差。
所以当中午羽潇满脸疲惫地一回到教室就整个人瘫在座位上叹气时，夏采悠在心里不屑地冷笑了一声。
“潇潇宝贝！天呐，怎么累成这样了？吃午饭了没？”顾欣晴还是和往常一样，看到羽潇就要围过去关心一番。
这个班上只有三个走读生，夏采悠，羽潇和顾欣晴。
羽潇和学生们的时间总是错开的，但夏采悠和顾欣晴的作息差不多，中午去食堂吃饭，然后一整个午休都待在教室里。只是夏采悠觉得这个人一看就很烦，本来就刻意避开人流高峰的她又把时间往后推了又推。
因为顾欣晴见到她就要打招呼，如果她戴着耳机听音乐，就从某个方向突然拍她一下再打招呼，完全对她那股生人勿近的气息视而不见。
虽然昨天被羽潇捆绑了之后，夏采悠把那股气息收敛了许多。她还要指着这层关系争取自由生活，不能流露出让班主任不放心的表现。
再说了哪怕她不想，现在有个碍事的笑面虎强行带节奏，她也没法完全置身事外。
尽管如此，从昨天早上到今天中午，顾欣晴跟她没话找话地打招呼十多次，也实在是让人觉得很难忍受了！
真是烦死人了！
羽潇进来的时候，顾欣晴已经吃完了饭回到教室，夏采悠根本还没去食堂，她本来就不太饿，在大家都去吃饭的时候随便从书包里摸了个夹心面包吃，就当解决了午饭。她趴在桌上养神，看上去像是睡着了，对顾欣晴视而不见。顾欣晴喊了一声没有反应，只当她睡了，没再去打扰。
然后没过几分钟，羽潇就从外面走了进来，在夏采悠旁边坐下。
夏采悠没因为动静而抬头，但是她知道羽潇回来了，不光因为顾欣晴的大呼小叫，也因为那股熟悉又好闻的柠檬薄荷的混合香气是专属于羽潇的味道。
果不其然，羽潇平日里清脆有力的声音略显沙哑疲惫地说：“没有，文艺节的事忙了一上午，感觉自己快要散架了。”
夏采悠趴在旁边想，如果可以大摇大摆地翘课在学校里做别的事，她睡觉做梦估计都会笑醒。
她在心里已经开始盘算着过完午休怎么逃掉下午的课了。
顾欣晴唠唠叨叨的声音传过来：“你也好歹去吃个饭，真是不让人省心……等着，我去食堂给你买好吃的！”她一脸无奈地拍了拍羽潇的头，“想吃什么，土豆牛肉怎么样？今天的特色菜，外加咖啡和烤肠？”
夏采悠胳膊麻了，换了一边继续枕着，抬起头刚好看到羽潇无力地挥挥手：“别跑了……我不饿，我睡一会儿。”
夏采悠：“……”
真的有那么累吗？
顾欣晴停住脚步，一脸担忧地看着羽潇，想了想，还是准备出去。
她还没走出教室，身后就传来很大一声响动。
“吃什么自己挑。”
本来随意扔在墙边的书包此时被人提起来咚地一声落在桌上，书包拉链被打开，满满一书包零食直接摆在羽潇面前。
书包是夏采悠的。
她书包里总是有一整包吃的，从开学那天开始就是如此。领的教材全都被随手塞进了课桌抽屉里，书包永远都是用来放各种吃的，随时想吃就能拿到。
这算是夏采悠的安全感。
羽潇被响动吓了一跳，直起身子，就看到桌上变魔术一样变出的零食。
羽潇：“……”一脸茫然。
顾欣晴吃惊地一路跑回来又开始大呼小叫：“哇！悠儿你从哪变出来的？”
“呃……书包。”说着她又看向羽潇，“我接着睡了，吃什么自己拿。”
夏采悠不喜欢和人分享自己的零食，但看着平时虎虎生风的羽潇一副猫咪样儿缩成一团抱着手臂趴桌子，脑子一抽就不由自主给老虎投食去了。
羽潇还是一脸茫然，露出很罕见的困惑神情，她没有伸手去拿吃的，但也没有像她以往拒绝别人的好意那样立刻温柔委婉地说客气话。
龇牙咧嘴的狼崽子突然变摇尾巴哈士奇，这搁谁谁不迷茫。
夏采悠：“……”
她叹了口气，把书包收回来，伸手进去开始摸，摸出便携式沙拉酱放在桌上，摸出王中王火腿肠放在桌上，她摸来摸去，在最底层终于摸到了被压得严严实实的四片装的吐司片面包。
羽潇和顾欣晴一前一后坐在椅子上愣愣地看着夏采悠一通操作。
她撕开两根火腿肠，并排摆在面包片上，挤上沙拉酱，又觉得有点简单，开始在书包里摸来摸去，摸出一袋牛肉粒，洒得满满当当。
面包片一对叠，不太正经的简易热狗就做好了。
她很讲究，碰食物要用餐巾纸垫着，绝不用手直接触碰，羽潇觉得她可能是顾虑自己觉得被别人碰过的东西不干净。
但其实羽潇想说，她没那么讲究，不用麻烦。
简易热狗垫上餐巾纸拿到了羽潇面前。
“……谢谢。”她接过来咬了一口。
很好吃。
劳累过度而停止运作的肠胃在吃下东西后，才发现自己其实还挺饿的。
夏采悠又取出一片面包，对于这个道谢只是笑笑，不过那个笑看上去没有什么真诚的温度。
她不太会笑，可能因为生活里没有什么值得发笑的事，可能她看问题无法太浅显，总是一眼看向最深处，而最深处通常是关于人性，阴暗和自私的一面，一点都不好笑。邓艺涵从小到大一直嘲笑她笑起来比哭难看。
不过她虽然自己一点都不会摆笑脸，但依然能看出来别人各种各样的笑，有什么含义。
所以这个世界在她眼里其实挺无聊的，没有喜怒哀乐可言，只有无穷无尽的意图和无休止的喧嚣。
在小孩子的世界里这些就尤其明显，他们永远把最真实的东西挂在脸上，并发自内心觉得那样才是正确的。
但也有例外。
夏采悠沉默着微微侧头看向旁边。
比如羽潇，她经常笑，但她跟自己一样，一点都不真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