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徒 
第89章 Chapter 89
夏天的雨就像孩子的脸，说变就变。
本来看雨势应该要下很久，结果说停就停了。告别丁露和丁家父母，三人坐上回家的地铁。出了地铁口，夏采悠和羽潇与顾欣晴道别，两个人走在安静的街边。
天色已经暗下来，羽潇看看表，快8点了。
夏采悠低着头在想些事情，一句话都没说，很安静。
她在想丁露的爸爸丁朝阳的事。
一根穗三颗豆，不小的警衔，在警察编制里应该已经是正厅级别的干部了。或许是完全没有意料到的关系，一向镇定的夏采悠刚刚看到丁朝阳的时候，下意识地露出了惊讶的反应。
她没想到丁露的父亲竟然是一位警察，而且还是一级警监。看男人虽然气质沧桑，岁数也不小了，但顶多也就40多岁的样子。能做到一级警监这个职位的人，大部分是在国家机关干了一辈子的老警察，哪个都得50岁朝上了，说是职业生涯已经走到了最辉煌的尽头也不为过，再往上也没有什么提拔的空间了。
如果是一辈子踏踏实实工作，在岗位上干满25年的文职干部，升到一级警监时根本不可能这个岁数，怎么也得50岁了。
夏采悠皱皱眉。
但还有一种可能性。在国家警察部队反恐一线或刑侦等重大部门，并且立过功被嘉奖提拔的警察，二级警监干满6年也有资格晋升。如果是这样，40多岁也说得通，只不过通过这个途径能坐到这个位置上的人，凤毛麟角，在全国恐怕也没有多少。
夏采悠内心压抑着许多困惑，还有隐隐的不安。
看来这件事她得和邓艺涵说说，看她是什么想法。
夏采悠正思索着，就听到羽潇说：“悠儿，你觉不觉得顾欣晴不太对劲？”
她回过神来问道：“顾欣晴？哪不对劲？”
羽潇沉思片刻，组织了一下语言：“一个暑假没怎么见面，感觉她的气质好像有点变了，但是具体是哪里我也说不清楚。还有，我觉得今天她看丁露的眼神很复杂，而且她偶尔会偷偷看你，很快速地瞥一下，然后又马上转开视线，有好几次我都注意到了，但我不知道她是怎么了。总之就……感觉她整个人都有点奇怪。”
“看我？我都没发现。”
羽潇犹豫了一下，想听听夏采悠的看法，又想起夏采悠其实不知道真实的顾欣晴是什么样儿。
而这是她的隐私，既然她不想被人知道，自己不能没有经过允许就随便告诉别人。
虽然悠儿对她来说不算别人……但对顾欣晴来说算。
羽潇不知道夏采悠和顾欣晴那次剑拔弩张的交锋，也不知道夏采悠对此早已心中有数了。
夏采悠自然也没打算把这些说出来，只是装了个傻，敷衍一句：“可能有什么烦心事？你放心吧，她那么开朗的人，就算心情不好也要不了多久就会翻篇的。没准就是快开学了正发愁呢？开学后就好了。”
羽潇神色复杂欲言又止：“……”
随后她叹了口气，顺着夏采悠的话茬自然地结束了这个话题：“也是，暑假玩了那么久，要开学了难免不舍得，过一阵子忙起来就能调整过来了。”
夏采悠点点头，调侃一句：“这确实非常像是你的人生经验。”
羽潇听出了她弦外之音，微微瞪她一眼：“怎么了，这不是挺好的吗？生活就需要忙忙碌碌的，跟其他的比起来，至少你面对的都是只要愿意忙就解决得了的事情，人只有忙起来才会忘记那些自己解决不了的困扰。”
夏采悠赞同三连：“对，没错，确实如此。”
羽潇又说：“其实这也不是我的人生经验，是曾经有一位前辈指点我的。悠儿，你应该知道她。”
夏采悠疑惑：“啊？我知道？”
“就是那位……”羽潇停了一下，“曾经协助康婉校长的女音乐老师。”
“那个啊，有印象，听人提过。那她现在也还在学校当音乐老师？怎么感觉从来没遇到过啊。”
羽潇摇摇头：“不是，她现在辞职了。”
“啊？”
羽潇缓缓地继续说：“我妈妈出事那时候我正好在中考，本来已经考上了市重点高中，后来出了那件事之后……我没去，转头就上了辉华。”
夏采悠静静听她说。
“当时也不知道为什么……或许我是想有个念想，离她近一点吧。”她自嘲地笑了笑，“虽然后来实际上是哪怕进了辉华学习，也没再有过勇气去缅怀什么，甚至连看台，我都不敢去了。”
“阿潇……”
“刚入学那时候，我整个人状态都很差，经常请假，和别人关系也处不来。郭老师，就是我们现在的班主任，我入学的时候她就带我们班。当时她很担心我，就介绍我去学校广播社团和音乐教室帮忙，希望我能有一些动力融入学校生活，在校园里找到价值感。”
“后来呢？”
“后来我发现，我和别人处不好关系的根源是我总想指导他们，安排他们，而且是无意识的。自从妈妈去世之后我就性情大变，以前我很少去干涉别人什么，但好像一夜之间我变成了另外一个我，我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
夏采悠沉吟：“嗯……”这一点在心理学上能解释得通。因为在和羽雁楠的相处模式里，一直是羽雁楠处于主导地位，羽潇是一个被动的依赖者。或许她本来就天生要强，也可能是她想通过某种方式纪念羽雁楠，总之这个关系被破坏了之后，她取回了自己的这一特质。
“然后那个时候我认识了她，她人很好，给了我很多非常有用的人生建议。不过在那之后没多久，我记得……就是去年吧？她参加一个歌唱类选秀节目火了，就从学校辞职，签约做歌手去了。”
夏采悠若有所思，随后她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等一下阿潇，你说的这个人……该不会是赵婉儿吧？”
羽潇点点头：“对，就是赵婉儿，不过她的真名叫赵雅月，那个只是为了参加比赛取的名字。”
夏采悠：“？？？”赵婉儿这人她认识。准确的说，在她还不是赵婉儿的时候，她在网上是一个叫“川月”的网络民谣歌手，也有些粉丝。后来上节目火了，才把艺名改成了赵婉儿。
她的音乐很有灵性，有一些歌夏采悠也会听。
羽潇笑了笑接着说：“听说取这名字是因为我们校长叫康婉。”
夏采悠瞠目结舌：“这么随便的吗？”
羽潇摇摇头也叹口气：“她和康婉校长这性子倒是很相配，都那么跳脱。”随后她又在心里暗自吐槽了一句，真是一点校长样儿都没有。
这时正在家里看平板的康婉突然打了个喷嚏。
平板上在播放赵雅月最新一期的访谈节目，主持人问到名字的由来，屏幕上的女人不好意思地抓抓头发，笑得羞涩：“其实当时我没想到自己能被老师们欣赏，只是抱着玩玩看的心态，就顺手用我一个大傻子朋友的名字了，当时准备参加完比赛就接着回去当音乐老师的，哈哈哈。”
主持人饶有兴致：“看来是关系很好的朋友呀？方便说说吗？”
赵雅月哈哈笑：“当然了，关系不好，也不敢这么明目张胆地叫她大傻子呀，哈哈哈。”
女人笑容明艳张扬，引得台下一片粉丝尖叫。
康婉却从她的笑容里品出了一点欠揍的意味，恨得磨了磨牙：“……你给我等着！”
好巧不巧，下一刻赵雅月就提着个行李箱用钥匙打开门走进来。
“婉儿！我回来了，惊不惊喜意不意外！我喜提一星期的假，高不高兴！”赵雅月放下东西就扑过来亲了康婉一口，“想死你了，快给我亲亲！”
康婉一脸冷漠推开黏上来的人：“谁是婉儿？我不是大傻子吗？”
赵雅月嘻嘻一笑：“看来你都知道了，那我就不客气了，大傻子，快给我亲一口！”
康婉：“……别碰我，今天你自己睡。”
“那不行！最近到处飞来飞去忙得我头晕心累，我都好久没碰你了，快馋死我了！”赵雅月又黏上来，“我这好不容易休个假，你还让我自己睡，良心呢！”
康婉从牙缝里咬出一句话：“你当着那么多人叫我大傻子的时候良心呢？”
“良心这种东西我没有。”
康婉气笑了：“赵雅月你大傻子！你全家都大傻子，赵大傻子，你大爷！”
“你看你这个大傻子，我全家不就包括你了吗？哈哈哈哈！”赵雅月看着暴跳如雷的康婉笑得前仰后合。
两个人嘻嘻哈哈闹作一团。
过了一会儿，赵雅月苦着一张脸说：“不过还有三天就开学了，你又要去上班了，我这个假休得也太不是时候了……明明好不容易的，结果还要自己独守好几天空房。”
康婉无奈：“你怎么不说你在外面忙通告一个月一个月不着家的时候我守不守空房？”
赵雅月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很跳跃地换了个话题：“对了，云岛不是在你们学校吗？到时候我跟你一起去好了，这么久还没见过云岛呢，以前只在私信里聊过几句，你看看，缘分妙不可言呐！”
康婉挑挑眉：“你去学校会引起轰动的，到时候粉丝追过来，学生们都没法好好开学了。”
赵雅月撒娇：“我们小心点，不会的，让我去嘛！让我去好不好嘛大傻子~”
康婉：“……”
“今天你不睡沙发我就不姓康！”
_____Next_____
夏采悠和羽潇一边聊一边走，很快就到家了，进了院子就看见地上放着两个塞得满满当当的购物袋。
羽潇无奈地看了一眼，想都不用想，肯定是她爸爸放的。
他隔三差五就会买东西过来，只是自从上次的正面冲突后，再也没露过面，每次都是悄悄地来，放下东西无声无息地走。
夏采悠走过去拎起购物袋，另一只手掏出钥匙打开了门，羽潇默默跟在她身后。
她把东西放到厨房去，然后喊羽潇：“阿潇，这个鲜榨橙汁你现在要喝吗？”
羽潇也走进厨房，站在门口默默看着夏采悠把购物袋里的东西一样一样放到冰箱里。
可能是路上提到以前的事，回忆起了一些痛苦的情绪，她突然有些感慨。
“悠儿，其实我不怎么喜欢喝鲜榨橙汁。”
夏采悠转过头疑惑：“啊？”
羽潇的声音很平静：“鲜榨橙汁，我小时候最喜欢喝。但是，很久以前我就不喜欢了，他从来都不知道。”
“呃……”夏采悠挠挠头。
羽潇自嘲地笑笑：“以前妈妈还在的时候，我们一家人还住在一起的时候，他也从来不关心我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可能他还以为我一直是以前那个小孩，可我早就不是了，他现在做的一切，只是自我弥补，自我感动。他关心的不是我，只是他自己无处排解的负罪感而已。”
夏采悠放下手里的东西，心疼地走过来抱住微微颤抖的羽潇。
她轻轻摩挲少女的长发：“如果想起他会难过，就别逼自己去想那些事了。下次他再来的时候，我们让他以后不要再送东西过来了。”
羽潇露出脆弱的一面，有些迷茫地问夏采悠：“悠儿，我是不是太残忍太冷血了？我知道他是我爸爸，妈妈已经不在了，他是这个世界上和我最近的血亲，是我唯一的亲人了，我是不是应该试着原谅他？”
夏采悠沉思片刻，回答：“其实不是这样的。不想接受的关心就拒绝，无法原谅的人就远离。其实我们所有人都会陷在这样的误区里，认为自己无法接受别人的善意和关心是自己的问题，可如果一个人的行为不光没有带来帮助，反而给你造成了困扰，那么我们这么想就只会带来更多困扰。本来只是抗拒，结果自己又在这上面加上了一层内疚和自我怀疑，你说这不是自己不放过自己吗？”夏采悠停顿了一下，继续说，”这一点在孩子和父母的关系中表现得尤其明显，因为他们所有的行为，都会冠以爱的名义。”
羽潇感受着被人拥入怀中的安心，努力咀嚼着夏采悠说的话。
她承认她刚刚毫无征兆地有些失控，现在这个拥抱让她冷静多了。
“没关系，阿潇。还有我陪着你。”
羽潇眷恋又贪婪地蹭蹭夏采悠的脖子。
“好了，不说这些了，你快去洗个澡，把丁露的衣服换下来，等下我一起收拾。”
“好。”
夏采悠笑了两声：“慢慢洗，好好洗，我不会偷看的~”
羽潇挑挑眉：“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还有当流氓的潜质？”
她也没再多耽误，确实有点累了，身上湿湿黏黏的很不舒服，需要洗个澡放松一下。
等羽潇去了浴室，夏采悠慢慢悠悠地继续把厨房的东西收拾好，然后回到卧室里打开电脑，一边上网搜索一边用手机给邓艺涵发消息。
“板凳儿，你帮我查一下北京市公安刑侦支队还有国家反恐中心的核心骨干都有哪些。还有，顺便查一下阿潇爸爸的情况。他的个人资料，还有当年那件事的前因后果，所有的细节能找到的都帮我收集一下。”
隔了一会儿，邓艺涵回过来一条语音：“行，我这边现在正忙着，具体的你先说，我一会儿看。不着急吧？”
“不急，慢慢来。”
羽潇洗澡多花了些时间，等她从浴室出来的时候，客厅的灯已经暗了，走廊远处的卧室开着门，里面亮着光。
羽潇穿过客厅走进卧室，看到夏采悠已经洗完了澡，一身清爽地靠在床头抱着笔记本电脑敲敲打打。
夏采悠抬头，顺手合上了电脑：“洗完了？”
“嗯。”羽潇把门关上，“这么晚还玩电脑，不累吗？”
“不累，随便打打游戏。”
羽潇在床边坐下来整理头发：“那你继续打啊，游戏打到一半还能停？”
然后突然感受到后背一股力量压过来，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到夏采悠的声音响在耳朵边：“游戏哪有你重要啊。”
她说话的气息传过来，吹在耳朵上，让人忍不住痒得战栗一下。
羽潇身上充斥着好闻的沐浴香味，夏采悠一时没忍住，歪头在她脖子上吻了一下，那股柔和淡雅的香味便和羽潇如同薄荷一般清新的体香混合在一起直冲进夏采悠的鼻腔里，让人欲罢不能。
羽潇转过身去把夏采悠扑倒在床：“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我就不客气了。”
夏采悠：“啊？”随后她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不是……那个，我没想干别的，今天这么累了要不就算了吧？”
羽潇似笑非笑：“你刚才耍流氓的时候，怎么没说累呢？现在我不累了，你准备怎么办啊，嗯？”
本想过过嘴瘾结果惹火上身的夏采悠：“……”
这家伙怎么还有体力折腾啊！
她苦着一张脸委屈巴巴：“我全身都没劲了，今天就放过我吧。”
羽潇半湿的头发还淌着水珠，正好落下来一滴落在夏采悠脸上。
“做流氓就要有个做流氓的样子，怎么能光说不练呢？悠儿，你不行啊。”
夏采悠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羽潇俯身下来吻住了唇。
“……”
明天再加跑5公里！
她内心默默地想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