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徒

第119章 Chapter 119

“小优,你快看,我们房间里长了好大一个白萝卜!”

活泼女生十分惊喜地说道,说着就用手去摸羽潇,羽潇心里一惊,连忙挡开了她的手。

“哎?!这个白萝卜还会动,我的妈呀!”

羽潇:“……”

这时,阴沉的女孩从床上坐起来,淡淡冲羽潇笑了一下:“她是妄想症,你别见怪。”

羽潇闻言摇摇头,看着她那不自然的笑容,顺口问道:“那你呢?”

表情阴沉的女生愣了一下,随后小声说:“我是情感障碍。”

羽潇本来以为她会问问自己是什么病,但是阴沉的女生似乎并没有什么兴趣,解释完之后就自顾自躺下了。

活泼的女孩子还在盯着羽潇看,羽潇忍不住说道:“我不是白萝卜。”

“你居然会说话?!”

羽潇:“……”她摇了摇头,看来这家伙没法沟通。

这时一个中年男医生走进来,活泼的女孩立马拽住他的胳膊,指着羽潇说:“马叔,你快看,我们房间里长了个大白萝卜,会说话,还会动!”

姓马的医生像是司空见惯般,张嘴安抚道:“好,娜娜乖,跟叔叔去院子里看上次的蘑菇好不好?”

名叫娜娜的女孩兴高采烈:“好啊好啊!”

随后赶来的护士把娜娜带了出去,马医生满脸歉意地对羽潇说:“不好意思。”

羽潇无所谓地摇摇头:“没事。”

对话很简短,马医生便匆匆忙忙跟出去了,留下羽潇一个人困扰着以后的日子如何跟这两个完全不正常的室友相处。

随后她又无奈地想,也是,这里是精神病院,正常的家伙会住在这里吗?

在别人眼里,现在她无非也是一个不正常的病人罢了。

时间到了6点,大厅里聚集了形形色色的男女,娜娜一直都没有回来,羽潇和小优出来时,4人一张的桌子大部分已经坐上了人。小优去拿餐盘打了饭菜,找了一张靠窗无人的桌子自己吃起来,羽潇也有样学样地打好了饭菜,纠结了一下,还是坐在了小优对面。

小优抬起头,脸上没有表情:“你为什么坐这里?”

羽潇回道:“因为这里没人。”

小优嘴角好像微微动了一下,但还是没有表情,只见她努力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就像刚才跟羽潇解释娜娜是妄想症时一样,但笑容还是十分不自然,极其惨淡。

羽潇突然就想起了原先还在学校时的夏采悠,那时她刚刚转学过来,每次都笑得比哭还难看。

小优说:“我不喜欢跟别人一起吃饭。你能换张桌子吗?”

羽潇默默无言。这意思很直白了,自己打扰人家了。

果然这里的规则和外面不太一样。按说住在一个房间里的朋友,可能还算不上朋友,但就算只是点头之交,大家也会习惯性凑在一起以表示自己的友好与合群,偶尔聊上那么两三句废话,维持表面上互相的礼貌。哪有人会这样毫不客气地表示:你打扰到我了,请你离开。

这样的人,在外面的社会里一定会处处不顺,被人排挤孤立,但羽潇觉得,在这里好像是很正常,根本不需要惊讶的一件事。

她往四周看了看,虽然大部分桌子都坐满了人,但确实也有不少桌子只有一个人默默在吃饭,大概占了三分之一,也不算小数目了。

只在学校这样的小型社会里生存过的她是有些不解的。在学校食堂偶尔也能看到有那么零星几个人独自坐在无人的角落孤零零地自己吃饭,但跟学校学生上千人的整体基数比起来,那都算是极个别。可是在这里,几十人的病区,好像就有十几个人这样,本来十几张桌子就能坐下的人,零零散散分布在大概30张桌子之间。羽潇想,幸亏这个厅足够大,桌子也足够多,不然恐怕没这个条件让他们这样坐。

于是她端起餐盘也换了张无人的桌子,默默吃完了入院的第一餐饭。

吃饭时间大概一小时,有人吃得快,有人吃得慢,但7点钟是吃药的时间,吃完饭的人早早就在走廊上排起了大长队。

时间一到,护士推着车走过来,大家一个一个报名字,护士从一排排整齐的药格子里找名字,然后递给病人。

很快就轮到羽潇,还是一样的流程,羽潇皱着眉吃下了对自己这个正常人来说根本不起作用的药片,心里想着会不会有什么不好的效果,不会吃完就露馅了吧?

她正一边想事情一边打算离开,就听护士喊道:“回来!羽潇,回来!还没给我看呢!”

羽潇转过头疑惑地问:“看什么?”

“把嘴张开,舌头抬起来,让我看一下药是不是真吃进去了!你是第一天来吧?还不知道规矩?”

羽潇点点头,随后抱歉地重新走回去,张开嘴,又抬了抬舌头,让护士确认药片没有藏在口腔里。

她心想,应该是有人会把药片偷偷藏起来吐掉吧,不然何必有此一查。

羽潇正欲回病房,就见走廊里一扇门被用力地踹开,发出惊人的声响!随后一个男护士头疼地说:“他又开始了,快叫几个人过去!”

另外两个男护士赶紧走进去,把一个年轻男人架起来拖走,那男人嘴里还在不住地咆哮怒吼:“你们都是神,你们都是神!行,你们都做神就好了,我甘愿做恶魔!我是撒旦!我是全世界最后一个撒旦!就算你们全都选择光明,OK,为了证实你们是光明的,我会做这个世界上最后一个撒旦!这就是我的存在!”

羽潇内心惊恐地跳动了一下。

她记得夏采悠也说过类似的话。

在她们初识的时候,操场的看台上,夏采悠一脸诡异地笑着跟她说:“我是撒旦。”

她记得自己那时候吓坏了,但还是故作镇定地问夏采悠:“你是中二病吗?你为什么不说自己是贞子呢?撒旦听上去其实还挺酷的。”

不知道那时候的夏采悠,心里作何感想呢……

羽潇突然觉得,自己可能真的不太了解夏采悠所面临的世界,以及那个世界中各种各样荒诞的存在。

_____Next_____

羽潇住院了一个星期,得出了一些结论。

这个地方让人没有安全感,也没有归属感。随时随刻都提心吊胆,也不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这里的人个个荒诞,各种不同程度不同方面的荒诞,有些人行为荒诞,有些人思想荒诞,总之,这是一个充斥着惊恐和怪诞的地方。

仿佛随时都会发生血腥暴力的事件一般,随时都会有人发疯,但所有人都习以为常,人们脸上挂着不同程度的冷漠和不屑,以及病态的笑容。

羽潇受不了了。她想,自己有一天,也会变成他们那样吗?

她自认为自己以前体会过那些非常人能承受的绝望和伤痛,并且她一次次都挺过来了。但在这个地方,只是住了一个星期,她就感觉自己下一秒,也可能是明天,随时随地她都有可能发疯。

住在这里,她感受到了恐惧。

冲突还好,比冲突更让人恐惧的是空洞。冲突至少意味着那个战场上在发生着什么,有人为了捍卫什么而战斗着,哪怕是血腥的场面,荒诞的场面,至少它还有个场景可以描述,但空洞不是。

这片战场上什么都没有,向前走或者向后走,看到的都是一样的虚无。

向前走没有远方,向后走没有归途,两旁没有风景,目之所及,只有虚无。在虚无和空洞中度过一天天,似乎日子永远都会这样下去,没有希望,没有尽头,直到麻木,直到疯癫。

没有在本该朝气蓬勃,11岁天真无邪的年纪被送进这种地方的人,应该永远无法体会到,于是所有的评判,都只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羽潇想,或许真的只有身临这样的绝望中,才能体会到夏采悠那时的恐惧和不安,以及她为什么会逐渐走上一条扭曲变态的道路。

扭曲变态?

当她心里冒出这个词的时候,羽潇突然愣住了。

她是如何定义扭曲和变态?人们又是如何定义的呢?

所以……也或许,那根本就不是扭曲变态。

那才是真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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