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Chapter 32
晚上,和羽潇逛街回来刚到家的顾欣晴发现自己的父亲很罕见地在家里厨房忙忙碌碌着。
“爸,我回来了。你怎么今天就到家了?”
顾辉听到女儿的声音,擦了擦头上的汗珠回头一笑:“小晴回来了。爸爸出差提前结束了,下午回来的。这不是想着最近太忙了,都没什么时间下厨给你做好吃的,今天给你露一手爸爸最近新学的炖菜。”
顾欣晴放下逛街买的衣服,在厨房门口看他:“辛苦了。怎么也不提前说一声?我都和潇潇在外面吃完了。”
顾辉顿了一下,用围裙擦了擦手,冲着顾欣晴一笑:“没事儿,反正我还没吃呢,那我自己吃。”
顾欣晴应了一声,看着父亲在厨房驾轻就熟的忙碌身影,走过去帮他打下手。
“没事儿,小晴,爸爸自己来就行,你快去歇会儿。冰箱里有我刚冻上的酸梅汤,觉得热就喝一瓶。”
顾辉说着熟练地翻炒了几下菜,关火收汁,端起锅倒入菜盘里。
顾欣晴叹了口气,心里不禁想着,要是光看这个男人现在的模样,谁能想到这是个大学校长呢,真是一点儿校长样都没有。
那些当官当领导久了的人,多多少少都会受到影响,没事儿在家也拿捏个官腔,或者动不动就上纲上线,她爷爷就是这样,她大伯也是这样。
好像权力给人的影响会让人心逐渐扭曲变形,觉得自己无论何时何地都要掌握权威,哪怕是对待亲人也一样。
顾辉却是个例外。生在一个政治世家里,在人前拿捏起来还有那么点儿唬人的架势,但是回到家里在女儿面前就跟摇尾巴吐舌头的大狗狗一样,屁颠屁颠地追前追后。
他和亲戚朋友说,他这一辈子做人没什么崇高的追求,在金钱上没有太大执念,在教育事业上只求对得起良心,唯一的追求和愿望就是能照顾好顾欣晴,看着她幸幸福福地走好人生每一步路,一直到自己老去死去。
顾辉是个爱女如命的男人。也不怪他会这样,妻子当初因为难产去世,留下一父一女相依为命,顾欣晴是他全部的寄托,他深爱的人离开后他唯一继续生活的动力。
怕顾欣晴的成长受到不好的影响,17年来始终没有再婚。
顾欣晴在客厅喊道:“爸,酸梅汤我给你放桌上了,一会儿吃完记得喝!”
“好嘞闺女!你别管了,快去歇会儿吧!”
父亲也同样是顾欣晴的精神寄托。
只是父亲永远都是父亲,哪怕再贴心,也给不了一个孩子母亲能给的温暖。
在原生家庭里,父亲的角色教会孩子勇敢、独立和担当,母亲的角色教会孩子细腻、温柔和体贴。
所以顾欣晴觉得自己从小就挺冷漠的。
所以她笔下的角色大多也是冷漠的。
她不是很喜欢这个世界,患有严重的抑郁症。她之所以还选择活在这个世界上把生命延续下去,理由除了那个把她当做生命一般珍视的男人,还有羽潇。
这便是她学会的担当。
至于母亲能给她的细腻体贴,在性格里完全没有什么体现的地方。那张在人前精致的笑脸面具,似乎更多是为了保护自己不受到伤害。
顾欣晴简单冲了个澡,回到自己房间里,在电脑旁边坐下,打开电源,等待开机的时间里拿出手机给羽潇发了一条消息。
“潇潇宝贝,你睡了吗?”
她在想,哪怕是她这样一个冷漠无情的人,也会有一束光透过心灵的缝隙照进来。
也许这样她就应该知足了。虽然她知道羽潇跟她不一样,羽潇自信强大,坚定善良,哪怕经历过黑暗也永远不会被黑暗所打败,她走到哪里光就在哪里。
她是所有人的光,也是她的光。
而自己呢,虽然看上去乐观开朗,人缘也不差,但都是假象,她的内在永远是个消极悲观又阴暗的堕落者。
手机那头很快回复过来:“没睡。你到家了吗?”
“到了,刚洗完澡。”
“好。一会儿还要写作吗?”
电脑桌面从屏幕上弹出来,静静地摆在那儿,顾欣晴低头飞快敲打着手机键盘。
“不写了,今天整理一下细纲。”
那头还是回复很快:“好,我也去洗澡了,你早点休息,晚安。”
看着这句话,顾欣晴叹了口气。
“晚安。”打完这两个字发送出去,手机锁了屏放在一边。
手掌握住鼠标,光标放在云音乐App上双击。
顾欣晴戴上耳机,打开名叫《Blood》的自建歌单,往下滚动找到云岛的《最后一颗子弹》,点击播放。
顾欣晴也听云岛的歌,但和羽潇不一样,她不是只听云岛的歌,也不是听过云岛的每一首歌。
她只喜欢云岛那些阴暗或抑郁的歌。
顾欣晴自嘲地笑了笑。看,这就是她和羽潇之间的区别。
沙哑压抑的声音从耳机里传过来,唱着阴郁绝望的歌词。
在绝望中寻找着生的希望
胸口跳动着不安的心脏
生命在漆黑里难免会变得慌张
环视周围只有把枪
身边同伴尸体早就腐烂
唯一出口被阻断
神智混乱 希望被推向黑暗
弹匣只有一颗子弹
我拿起这把枪 迎接我的终点是死亡
不管身上有多少伤 还是要不停向远方
在一片空洞中幻想着田野的苍茫 花香的天堂
就遗忘了肮脏 甚至还流浪着歌唱
专辑封面上是一个穿着灰色风衣的黑影。
没有表情,风衣帽子底下那张脸是漆黑的,似乎里面空无一物。
那个黑影在电脑屏幕上审视着她。
放在胸口心脏处的手里捏着一支黑红色的玫瑰。
_____Next_____
“所以……就是说,你正好住进了那个学生会长的家里?”
“对。”
邓艺涵感叹了一句:“这个世界还能再小一点吗?”
夏采悠把手机扬声器打开放在一旁,一边敲着电脑键盘一边纠正她:“错,世界很大,只是圈子很小。”
“小云,你不觉得你对学生会长好像不太一样吗?”
“什么不一样?”
邓艺涵想了想:“你好像对她太纵容了。”
夏采悠疑惑:“有吗?”
邓艺涵反问:“没有吗?”
夏采悠叹了口气:“有。”
随后又补充道:“笑面虎太难对付了,该纵容就纵容吧,我哪有精力对付她。”
邓艺涵:“你刚才不是还说你有点好奇吗?”
夏采悠:“对,但是可能也维持不了多久。”
邓艺涵:“这都快一个月了还不久?我记得你上次从广州见那个经纪人回来,人家再怎么找你搭话你就再也没理过。这不是才应该是你失去好奇心的正常状态吗?”
夏采悠抓了抓头发:“哪有一个月了?不是今天才开始的吗?”
邓艺涵叹口气:“行,你说了算,你说什么时候开始的就什么时候开始的。”
夏采悠没心没肺地笑笑:“放心,我有数,反正我就是你嘴里说的那个完全不靠谱的人嘛,跑偏一点不是很正常?”
邓艺涵跟着笑了:“也是,毕竟这才是你。”随后她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问道,“对了,你就这样搬过去,你那个JQK没什么问题吧?上次不是差点暴走?”
夏采悠语气里都是不高兴:“什么JQK,我还三带一呢,板凳儿你当这斗地主呢!叫全名啊,叫全名!不然他们不高兴!”
“好,叫全名!你的小伙伴,Joker、Queen、King!他们没问题吧!还有,你给我叫姐姐!”
“好的板凳儿姐姐。”夏采悠听着邓艺涵气急败坏忍不住哈哈笑,“放心吧,没问题,自从回来我适应多了,好歹我现在也是个加强版的综合体,哪有那么容易失控。”
“那就好。”
夏采悠噼里啪啦敲键盘:“我事情还没处理完,不跟你多聊了,早点睡吧你。”
“那边的事?”
“嗯。消失太久也不行,我要替King守住他的传说。”夏采悠说着疲惫地叹了口气,“虽然以我现在的精神状态,想变成King太难了。”
“至少你还有他的核心。”
“嗯,话是这么说……但我不够极端。”
“你别勉强自己,反正现在主要事项也不是这个,尽力就好。目前你还是把重心放在稳定生活上。”
夏采悠揉了揉眉心,回道:“嗯,我知道。晚安,板凳儿姐姐。”
“晚安,小云。”
邓艺涵挂断了电话,整个人窝进被子里,眼神在一片漆黑里晦暗复杂。
羽潇,学生会长,夏采悠口中烦人的女生。
邓艺涵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危机感。
从17岁那年,在精神科病房里和年幼的夏采悠相遇,至今已经第7个年头了。
当时夏采悠小小一只,在户外活动时间蹲在医院大楼的墙根下,眼睛里全是迷茫和恐惧。
那时那个小孩才11岁,因为刚入院不服从管教被约束带绑在病床上三天,今天才刚刚解开。
邓艺涵走过病房的时候见过她,小小一只被捆在床上,嗓子里发出愤怒而歇斯底里的抗议。
后来抗议的声音越来越无力,越来越虚弱,最后完全消失在病区里。
她走过去蹲下来悄悄跟她说:“你想从这个地方出去,就要学会收敛起真实的自己,扮演他们能够接受的角色。因为这个世界,还没有做好准备接受那么多打破认知的事。”
从那以后她便成为了夏采悠唯一信任的人。
相处的时间越久,她越着迷。
那个当初弱小迷茫的小孩以惊人的速度野蛮生长,她的各种思想和能力趋于成熟,散发危险的魅力,以同龄人无法企及的高度冷冷地站在天上俯瞰众生。
夏采悠说,她要成为这个世界上最令人疯狂的反派,重新建立这个世界的意义和秩序,给那些流浪的人一个归宿。
邓艺涵为之震撼,那时候她发现,有些人天生便注定要站在高处被众生称作领袖。
从那天开始,夏采悠成为了一个信仰,她便成了夏采悠最虔诚最狂热的头号信徒。
邓艺涵想,夏采悠一定是那个最迷人的反派。
她愿意陪她做任何事,不问对错,只要是她想做的事。
这7年里夏采悠从未喜欢过任何人,也从未信任过任何人,所以她不一定非要什么特殊的身份,哪怕只是个朋友,是个姐姐,她也是唯一离夏采悠最近的人。
这就够了。信徒只需追随信仰,不该有更多的贪念,更不该试图左右神的思想。
但是现在……
邓艺涵在被子里缩成一团,觉得浑身发冷。
她觉得那些追随于信仰的人里,恐怕不久之后又要多了一位。
而自己很可能再也不是夏采悠眼里独一无二的头号信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