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Chapter 97
八月炎夏,新疆的边界小镇上某家混乱的棋牌室里空调吹得呼呼作响。
一楼充斥着嘈杂的人群,围着桌子抽烟打牌,大声嚷嚷。
“来!我看看今天谁给老子点炮!都赶紧出牌!”头发乱糟糟的男人大喊大叫,面前亮着清一色的万牌。
他又抽了一口手里的劣质香烟,伸手抓牌,虔诚地摸了摸牌底。
操!又不是!男人狠狠啐了一口,把手里刚摸来的废牌直接扔出去。
对面的男人看了他扔出来的牌,赶紧一推牌,乐了:“点炮!胡了!”
男人愣了一下,傻眼了。
什么手气!真晦气!
他沉沉骂了几句,摆摆手:“不玩了!今天手气真他妈的背,上去点个妞儿爽一爽!”
这栋小楼一共有三层,是专门给男人们来寻欢作乐的场所。一楼是棋牌室,二楼是洗浴和开房的地方,三楼是赌厅。
一辆低调的黑色奔驰从远处悄无声息地驶来,稳稳当当停在小楼前,整个过程都异常安静沉默。
站在门口的黑衣保镖看到,却像是迎来了什么大人物一样,一个人慌慌张张地跑进屋里,三步并作两步上了二楼,剩下的两个忙不迭上前迎人。
一位身着黑色风衣的瘦高男人从车里下来,环视四周,最后视线落在帮他打开车门现在正恭恭敬敬站在一边的西装男人。
保镖见他看过来,把头低得更甚,整个人顺从得像一只温驯的绵羊。
没一会儿,从楼上风风火火下来了两个男人,其中一个是刚刚上去报信的人,另外一个是开设这家风月楼的老板。
打麻将的男人正好要上去,他是这里的常客,和老板相熟,看到他急急火火的样子打招呼:“嘿!这么着急干嘛去?火烧屁股了?”
老板回头看了他一眼,连话都没顾得上说,就只剩下了一个背影。
“啧!”男人心中不爽,在他身后骂了一句,“孙子,装不认识你爷爷呢!”随后他骂完就爽多了,继续往楼上走,进了洗浴间,大声跟前台嚷嚷着:“丽芳在不在!老子现在先去洗个澡,一会儿让她过来帮我按!”
老板跟着保镖一路小跑迎接门外的男人,张口就喊:“大哥!”
男人应了一声:“峰子。”
峰子问:“怎么也不提前跟我说一声就过来了?我让他们去接你。”
男人摆了摆手:“不用,这次是临时有个事,就没通知你。”
峰子闻言左右看看,嘱咐身边的保镖:“回去该干什么就干什么。”随后他问,“黑鲨哥,咱们找个地方说?”
黑鲨喝住准备回去的保镖:“不用!回来!”他点了根烟,“我明天要用这个地方,你们现在就直接开始清场,把里面的人都清出来,再仔仔细细地给我好好收拾干净。”
黑衣人们面面相觑,看向队长,又看看雇主。
峰子见状一脸不悦:“黑鲨哥说话都没听见?耳朵聋了?以后都给我记住了,黑鲨哥说什么就干什么,听懂没?”
见雇主发话,保镖队长恭敬地弯腰表示收到,也不问缘由,直接招呼兄弟们进去干活。
等他们走远了,峰子才问:“大哥,突然这是怎么了?”
黑鲨吐出一口烟圈,淡淡说:“明天我要在这里接待两位客人。”随后他出神地补充,“我的两位贵人。”
峰子愣了一下,然后点点头:“我们终于要开始行动了吗?大哥,你是不知道,谢薇、李文功还有赵虎,他们都有事忙,就我闷在这个小破地方天天当什么狗屁老板,我都快憋死了!”
黑鲨笑了一下:“兄弟,这是必须有人去干的事儿。我们两个适当暴露在别人的视野中,才能保证他们三个人在计划之前没有暴露的风险。我让你来做这个,肯定是有道理的,因为这就是我们规划中的一环。”
峰子若有所思:“我知道,哥。我就是好久没施展,心里一直刺挠呢,手都要生了。”
黑鲨一根烟抽完,随手扔在脚底下踩灭,笑着拍了拍他肩膀:“没事,以后机会就多了。贵人这次过来,就是要帮我们俩消失在现在这个尴尬又显眼的位置。”
峰子低头想了想,眼前一亮:“所以才选在这个四处都是眼睛的地方会面?”
“对,我们以后就离开这了。”黑鲨说着,抬眼看向三层小楼,“就让它发挥一点余温,送我们最后一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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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羽潇、丁露和顾欣晴三人照常从备考班下课,一起走到校门口,然后各自道别。
丁露仰天长叹:“累死我了!我好想放假啊!唉……真羡慕夏爷,听说她昨天收拾东西出门采风去了,简直不当人啊!我们在这里受苦,她出去一个人享乐!我也好想出去玩啊!”
顾欣晴无奈地看她一眼,安慰道:“熬过这一年,以后就轻松了。”虽然她知道,熬过高考,以后也并不会轻松,人越长大,只会变得越来越累。
但丁露像是被鼓励到了,点点头说:“是啊!夏爷那么厉害,她的前途肯定都已经安排好了,我们也要加把劲,考上自己喜欢的专业,以后才能做自己喜欢的事,才能不那么累!”
顾欣晴叹口气。她有时候真的很羡慕丁露这种一生都在被童年治愈的人。
积极,开朗,乐观,善良。
这样的人,就算以后面对生活的疲惫,应该也会一直都有像现在一样的心态吧。
而她就不行。
顾欣晴这边还在感叹着,丁露已经发起下一个话题了:“晴姐姐,晴姐姐!咱们去吃汉堡吧,我饿了!今天晚上家里没人,陪我一起去吃饭好不好啊!”
顾欣晴想要婉拒,但看着丁露可怜巴巴的眼神,犹豫了一下。
这么一犹豫不要紧,顾欣晴心中生出了许多惊疑感。
不知不觉间,她竟然已经做不到拒绝了?还是因为相处的时间久了,她开始变得不忍心了。
这样下去会变得越来越无法脱身的。
就像当初她对夏采悠有好感时一样,时至今日已经过了将近一年的时间,但每每想起还是心口憋闷,似乎依然没有完全释怀似的。
丁露见顾欣晴没反应,凑上来问:“好不好啊姐姐?”
顾欣晴摇摇头:“不了,我有点累了。”
丁露眼神委屈,试图撒个娇蒙混过关:“那不吃汉堡了,我们找一家安静的餐厅,踏实坐一会儿,休息休息。”
顾欣晴迟疑一下,但还是像下定什么决心一样拒绝:“对不起,今天真的不行,我等会儿还有事。”
“什么事呀姐姐?有需要我帮忙的吗?”
“……不用。今天晚上和男朋友约好了去吃饭看电影,真的不能陪你了,不好意思。”
这句话一说出来,她自己先罪恶感满满。
从小生活在一个政治世家里,因为性格原因总是被长辈们批判否定,她已经形成了很严重的讨好人格,对于伤害别人这件事,实在不是很擅长。
丁露很明显地愣了一下:“呃……”
顾欣晴看着她一脸茫然,内心叹了口气,适当往回找补一点:“不过我知道附近有一家很好吃的快餐,我觉得那家汉堡做得比麦当劳好吃,要不我陪你过去?”
没否认男朋友的事。
丁露神情黯然地摇摇头:“不用了姐姐,你有事就去忙吧,我自己吃就好。”
她抬起头来还是勉强笑了一下,挥挥手就走了,顾欣晴看着她的背影,感觉心里很不舒服。
好像明明自己也没做错什么,但是每当和别人产生分歧点,总会下意识觉得是自己的问题。
顾欣晴深深叹了口气,把自己心里的罪恶感往下压一压。
既然都已经说完了,希望丁露能想清楚,趁早放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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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疆边界的偏僻小镇,三层小楼周围徘徊着很多被赶出来的客人,骂骂咧咧地抱怨。
黑鲨和峰子倚靠着停在不远处的低调奔驰车旁观着一切,车前盖上放着两杯度数浓烈的酒。保镖们在楼里进进出出,忙得不可开交。
混乱的麻将桌被一张一张抬出来扔到一边,还有衣服都没穿好的嫖.客和妓.女被人不耐烦地撵出来,站在门口不知所措。
刚从麻将桌下来洗完澡的男人正在按摩房里跟女技师调情,气氛正好,刚准备进正戏,突然门被人粗暴地打开撞在墙上,传出一声极大的巨响。
男人吓了一跳,直接萎了。
他气急败坏,冲着门口就骂:“哪个孙子坏你爹我的好事?”
黑衣保镖走进来,声音毫无波澜:“这里现在需要清场,赶紧穿衣服自己出去,别让我说第二遍。”
男人呸了一口:“你是什么狗东西?清什么场?你给我滚出去,没看你爹我正忙着呢?知道我是谁吗?再废话把你们老板找过来,问问他我是谁!”
保镖听着他骂街,一点反应都没有,甚至脸上的表情都没动一下。他三两步走过来,把衣冠不整的两个人一手拎一个,两个人在健壮的保镖面前像是小鸡仔一样,毫无反抗力,于是保镖拎着人转身往门外走。
走到楼门口,他把人往门外一扔,头都不回又进去了。于是门口又多了一对衣冠不整的男女。
男人痛苦地哎哟一声,见四周全是人,连忙穿好裤子,但嘴上还是逞强着:“你算个什么东西!我花了钱的,天天在你们这消费,你们就是这么对待客人的?老板呢!”
根本没人搭理他。
周围骂骂咧咧的人无非都是些欺软怕硬的流氓混子,见阵势不对劲,抱怨几句都该走就走人了,生怕惹上什么麻烦。
毕竟在这块地界,见血是常事,人命是最贱。这伙人来势汹汹,一看就惹不起,要是死在这,连个埋尸的地方怕是都没有。
但男人觉得折了面子,还是不肯罢休。他在当地混出了一点小名堂,比别人气性大了些。
这时,他突然看到远处靠着车喝酒的人,眼睛一亮,冲他喊:“这怎么回事啊!”
峰子没搭理,反而黑鲨饶有兴致地说:“这是叫你呢?”
“对,就一个小地痞,平时不想生事,给他几分面子,结果就真把自己当个人看了。”
黑鲨笑了笑,黑色风衣的连帽下露出一张英俊的笑脸,他顺手把帽子往下扯了扯。
男人心里本就憋着气,这会儿恼羞成怒,直直冲过去,语气不好:“你怎么回事?我刚才叫你就屁都不放一个,现在还装死?问你话呢,你这地方惹上啥不干净的伙子了?都让人搬空了你也不管管?”
峰子一脸不耐烦地放下酒杯,冷冷回他一个字:“滚。”
“什么?你叫我滚!你是什么狗东西自己心里没点数吗,老子天天跟你这消费,老子一个人花的钱够养你跟你这帮狗一辈子了吧!现在你是想咬我了?”
男人声音有些高,这时旁边好奇的人们已经被吸引了注意力,一个个往这边张望,还有几个凑近了看。
峰子眉头皱起,被眼前聒噪的人搞得心中烦躁。
真是笑死人了,也不知道是谁看起来更像想咬人的那个。
旁边的黑鲨拦住欲上前的峰子,对男人笑了笑,问他:“你没家可回吗?为什么还不走。”
男人瞪他一眼:“关你屁事!”
黑鲨也不恼火,只是一直笑,声音淡淡的:“你现在不走,一会儿可就没机会走了。你确定不走吗?”
“滚!我不认识你,不要跟我狗叫!”
黑鲨在男人说完这句话的同时,将风衣往后一撩,掏出从腰间别着的手枪,抬手毫不犹豫地对准男人的心脏开了一枪。
“砰!”
枪声响动,周围的人群发出恐慌的骚动。
男人倒在地上,痛苦地抽搐着,黑鲨喝了一口伏特加,被辣得发出一声惬意的叹息,随后抬手往男人的额头补上一枪。
“啊!”围观的人开始四散逃窜,没多一会儿周围就变得寥寥无人。
男人躺在地上又无力地抖动了两下,再也没有了动静。他睁着一双惊恐又痛苦的眼睛,像是死不瞑目。周身淌满了鲜血,从心脏处汩汩继续向外流淌着,额头上一个黑漆漆的血洞,脑浆在中枪喷射过之后正以缓慢的速度继续涌动。
场面因为地上的尸体那凄惨死状霎时变得阴森恐怖,闻声赶来的保镖一个个都愣住了。
黑鲨又喝了一口酒,表情惬意,重重地吐出一口气,像是把眼前的景象,当做最美味的下酒菜。峰子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只是嫌弃地掸了掸溅到身上的血,像是掸掉什么脏东西似的。
他咒骂一句:“这傻逼,真晦气。”
而后赶来的保镖队长看到这一幕,鞠躬道歉:“对不起,峰哥,黑鲨哥,是我没考虑周全,让你们受到困扰了。”
黑鲨喝完最后一口酒,走过去拍拍他的肩膀。
“没事,毕竟你们都在忙嘛。”黑鲨淡淡一笑,看了眼地上,“把这堆垃圾收拾干净就行了,其他别放在心上。”
保镖队长诚惶诚恐:“是!您放心!”
黑鲨走了,峰子抬脚跟上去,队长招呼保镖们继续进去干活,留下几个跟他清理尸体。
天色渐黑,无边的黑暗笼罩在大地上。刚刚还发生过骚动的地方,现在已经恢复了一片安静和空旷。
就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隔天傍晚,这栋楼被清空后,镇子上来往的人突然少了好多。
黑鲨十分钟前接到手下传来在路上的报信,此时正带着峰子紧张而期待地等在门口。
距离上次见Monster,已经过去两年了,他当时从未想过Monster会是一位16岁的少女,甚至一度怀疑对方是看不起他,在耍把戏忽悠他。
但是当时和少女聊了几句之后,他信了。外表可以伪装,气质无法模仿。
她的气质,黑鲨当时想了很久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形容。后来过了很久他才终于想到了合适的形容词。
她的气质,就像是从地狱里走来的绅士,优雅,睿智,又狠毒。
Monster和他阐述了很多观点,从那时开始,他就成为了Monster不折不扣的虔诚信徒,用尽浑身本领为其效劳,不死不休。
只为她口中那个让人震撼的新世界。
现在,两年了。Monster蛰伏在自己的位置上稳步发育,而他和他的小队也在引导下去往了各自该就位的设定里,只等待着进一步的行动。
黑鲨搓了搓手,满心神往。
峰子一直在瞥旁边的大哥。他心中好奇,因为以前不管遇到什么境况,他都没见过黑鲨这副样子,不管什么时候他都冷静且沉稳,是队伍里最让人安心的大哥。
他们都对黑鲨信服,是心悦诚服甘愿追随的那种。
他自认为黑鲨是自己的贵人,那么黑鲨的贵人又该是什么样子的?
就在这时,熟悉的奔驰车从远方驶来,出现一个小小的影子。但这一次,它看起来不再低调,更像是在众盼中归来。
汽车缓缓驶来,稳稳停下,司机和副驾驶上的随从打开车门出来,恭敬地走到后车门,一人拉开一边,微微躬身表示尊敬,等待车上的人下来。
两个黑色的影子走了出来。
那其中一人穿着黑色的连衣裙,口罩和墨镜遮得严严实实,一头滑顺的长发如瀑。她随手摘下口罩和墨镜,露出一张明艳的脸,深深呼吸了一下:“哎呀,憋死我了。”
邓艺涵笑着和黑鲨打招呼:“鲨鱼,好久不见,你又变帅了。”
黑鲨笑了笑:“涵姐,你打趣我了。”
“哎呀,你这个人,比我还大好几岁,怎么一见面就又叫姐,我有那么老吗?气死我了!”
黑鲨哈哈大笑两声:“涵姐还是跟以前一样那么有活力。”
邓艺涵哼一声:“那肯定。”
然后她戳了戳旁边的夏采悠:“可以摘口罩了,你不闷吗?”
还隐在黑色里的影子没动弹,穿着一件纯黑卫衣和宽松的运动裤,头戴一顶棒球帽。
黑鲨:“Monster,好久不见。我等你太久了。”
夏采悠缓缓摘下口罩和墨镜,一张慵懒又厌世的脸出现在众人面前。
她嘴角扬起一个弧度,明明很真诚友好,但旁人看起来却还是漫不经心:“黑鲨,我们都一样。”
一阵风吹来,扬起一些尘土。夏采悠脱掉帽子,发型被吹得有些凌乱。
她抬手整理了一下头发,随后像是被什么吸引住了一样,看向远处被吹动的叶子,眼神意味深长。
夏采悠轻轻地自言自语道。
“起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