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徒 
第45章 Chapter 45
顾欣晴猛地伸出脑袋看过去。
黑色卫衣的少女和整个夜色融入一体，笼罩在头顶的路灯反而显得格格不入。
她打开笼子，从里面提着后颈抓起一只小猫幼崽。
邓艺涵一脸复杂：“小云，你说什么呢？”
夏采悠凝视着手里的动物，猫崽不知怎的就是跟她特别亲近，被人用手提在空中喵喵叫了两声，也没有不安惶恐的表现，努力探着身子靠近夏采悠。
“可怜的小东西，她不要你，你只好死在这了。可惜你还没好好看过这个世界，不过也没有办法，这就是你的命。好在你也不亏，你应该感谢我，你的上一个主人只是把你当个商品，想来你在他那里也应该享不到什么福，我呢，虽然不能把你带走，但我至少还能让你解脱。虽然你依然没法享福，但至少不用受苦了。”
邓艺涵沉默地看着她那双突然有点诡异的眼睛。
这不是夏采悠。
夏采悠把猫凑到眼前仔细看了看，距离很近，近得小猫伸舌头就能舔到她的眼睛。
“生而平庸就是这样，没有自由的权利，所有的一切都被捏在别人的手里，是生是死都没有人在乎，生便成为人世间的一只蝼蚁，死便化为苍茫大地的一粒尘埃，无论哪一种，都微不足道。”
邓艺涵一脸担心：“小云？你怎么了？”
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在心中升起，邓艺涵是想从夏采悠手里把猫拿过来，因为她感觉，她的状态不太对，那只猫有危险。但她迟疑着没办法上前，因为那个人有点吓人。
“小云，给我吧，我带回家去养。这家伙虽然很麻烦，但是看着还挺可爱的，你别跟它过不去。给我。”
好歹那是一条生命，她带走了送到宠物医院去，甚至随便找个路边放了也好。
邓艺涵没想过自己跟着夏采悠草菅人命，从未心慈手软，现在却对一只弱小的动物产生了怜悯之心，真奇怪。
夏采悠笑了：“是吗？”
“是。给我吧。”
“你只是可怜它而已，但其实我们都不知道，这东西自己希不希望被可怜呢。”
“它是无辜的。而且我都说了，我准备养它了，等你觉得好玩的时候，它还能陪你玩，你觉得不好玩了，就放在我家里养，不好吗？”
夏采悠只回复了前五个字：“无辜又怎样呢？”
邓艺涵：“……什么？”
夏采悠用手摩挲着猫咪的后颈，小猫脸上惬意舒服地眯起眼睛。
“如果我不买下它，它无非是继续被当成一个商品推销，卖不出去，回到那个男人手里，卖出去了，成为另一个人慰藉心灵的玩物。可能会挨打，可能会被抛弃，可能会生病，但也可能会一直活下去，然后就这样过完不太长的一生。你们以为自己给了它生命，是救世主一样的存在，拥有一颗菩萨心肠，却只是一种变相的控制。它没法选择，每一种选项都是别人选的，挂着那些人自己内心需要的目的。生或死，不重要，它生下来就是如此的，它不是狮子，不是猎豹，没有尖牙，咬不死猎人，没有飞奔的速度，逃不开危险。你看，它连挣脱我的一只手都做不到。”
邓艺涵打了个寒颤：“……”
这个人，不是夏采悠。
“你们强加给它的，只是你们的自私。让你们感动的，不是一个生命的存活与否，只是自己被自己感动了而已。我觉得，跟这种伪善比起来，我的私心反而是真善呢，至少我给它死亡的权利，它在这个世界，不必再苦苦挣扎了。”
“弱小，就是原罪。”
话音刚落，修长的手指猛地攥紧了小猫的脖子用力。
窒息的动物开始猛烈挣扎，发出绝望凄惨的叫声，但并没有起到什么作用，好像激不起那人一丝的波动。
顾欣晴看到这一幕，瞳孔猛地睁大，浑身上下不可控制地抖了一下。
邓艺涵看着眼前的场面，上前一步锤在夏采悠小臂上，那人吃痛地叫了一声，条件反射地松开手，邓艺涵稳稳地把下坠的猫崽接住抱在怀里。
猫崽受到了惊吓，还在用力挣扎，邓艺涵安抚着它，才使它静下来，缩在她怀里一动不动。
邓艺涵瞪着夏采悠：“King，你跟个小猫过不去，你还是人吗？你什么时候冒出来的？知不知道这样很吓人，我还以为小云疯了。”
夏采悠哈哈大笑。
不对，不是夏采悠，应该说是King哈哈大笑。
“这你得问她了，自不量力的东西，当初信誓旦旦说自己没问题，现在看来问题可大了呢。”King揉了揉发痛的胳膊，“还有，你这个死八婆，怎么劲儿这么大，跟头牛似的，要死啊。我们这交情，你为了个畜生打我，是不是想死？”
邓艺涵瞪着他：“谁跟你有交情，你个冷血怪，连只猫都不放过。小云呢？你出来干什么？”
King一脸无所谓：“那家伙恐怕是最近被累死了，我就趁机出来透个气。”
邓艺涵气个半死：“当时不是约定好了吗，我告诉你，你别找麻烦。上次你胡闹就让小云差点遇到危险，我都懒得说你。”
“约定？那东西跟我有什么关系？不是另外两个家伙才要遵守的吗？”King像听了笑话一样，“你该不会以为约定能约住我吧？死八婆。”
邓艺涵打死他的心都有了。
还想说什么，只见对面的人突然闭上了眼睛，一脸纠结的表情。
那张好看的脸紧紧皱着眉头，嘴唇绷得很紧，像是陷入了什么挣扎中一样。
过了良久，那双眼睛睁开，带着一丝茫然。
邓艺涵：“……你？”
一时不知道该叫小云还是叫King。
夏采悠深深呼吸了几下：“没什么事吧？”
邓艺涵：“小云？”
“嗯？”
看那人也不像演的，她松了口气：“什么没什么事，事儿可大了，刚才你差点掐死了这只小奶猫。”
她把怀里抱着的猫崽拿给她看，猫咪看到她就像受了惊吓一样绷紧了身体往后缩，眼中满是警惕。
夏采悠迷茫地抓了抓头发：“不是我。”
邓艺涵叹口气：“唉！我说错了，是King。”
“嗯……怪不得我觉得这么累。算了，没事就好。”
夏采悠好像没打算当回事儿，也不想继续这个话题。虽然她眼中不是那种病态又疯狂的阴暗，但依然看上去十分冷血漠然。
邓艺涵看了一会儿，默默在心里安慰自己。
她得接受，这就是夏采悠，这就是小云。她独自去闭关几个月，就是为了成为现在的样子——在夏采悠的基础上，增添Joker、Queen和King的一部分特质，成为一个全新的融合体，一个更稳定的独立个体，这些都是为了以后艰难的路上不出意外和差错，她必须接受，她一开始就知道。
为了改变，牺牲是在所难免的。夏采悠牺牲了自己的灵魂，等于牺牲了一切。她作为信徒，应该热泪盈眶，应该无条件追随信仰。
可是依然觉得有点心酸，一瞬间好像有点不认识那个曾经熟悉的人了。
而一直躲在花坛后面的顾欣晴，早就呆住了。
呆呆地看完了眼前发生的一切，好几次想惊呼出声，却又拼了命忍住了。
她站起身来，小心翼翼地往后面的另一条街走，尽量不发出声响。
一瞬间什么都没法消化，心灵受到了一些太过强烈的震撼，她要回家，现在就回家，平缓一下受了刺激的自己。
邓艺涵怀里抱着猫，一脸无奈：“现在怎么办？这猫你肯定是没法带回家养了，它一辈子估计都要怕死你。”
夏采悠沉默了一下，看着那只小家伙：“没有缘分。放了吧，找个地方放点食物，我每天路过就补充一下。它走不远的，无非是在这一带晃荡，和附近的流浪猫一起，饿了自然能找到投放的食物。”
她的做法还算正常，邓艺涵心里稍稍稳定了一下。
她真不希望夏采悠有一天也会变成King的样子。她应该不会的吧？毕竟……Joker是个幽默冷静又富有正义感的文艺诗人，Queen是个单纯善良温暖阳光的少女，不管哪一部分，都不至于让夏采悠完全被人间恶魔一般的King所吞噬。
想到这，她微微放下心来。
夏采悠自顾自从车里拿了后座上的空调毯：“这个就送它吧，我做主了。找个合适的地方，铺个窝。”
说着她已经抱着毯子走开了。
邓艺涵瞬间肉疼，追上她的脚步：“小云！啊啊啊很贵的！”
_____Next_____
回到家，夏采悠走到院子里又听见了熟悉的音乐声。
就是自己昨天发的那一首。
她瞬间又开始头痛了。这个问题还没解决，昨天被羽潇父亲的突然来到打断了。
今天又听起来，想必不是什么偶然，她还是得搞清楚了才安心。
夏采悠掏出钥匙打开门，跟羽潇打招呼：“阿潇，我回来了。”
羽潇从电脑屏幕上抬起头来，有点心虚：“悠儿，你回来了。”
因为她正在忙着做表格。
虽然这也不是什么值得心虚的事。
夏采悠走进客厅，也有点心虚：“累死我了。你吃饭了吗？”
正心虚着，根本没发现她在做什么，羽潇松了口气。
“还没，我一会儿煮个面。”
夏采悠在沙发上坐下，说话间黑发少女已经关了音乐，她咳嗽了两声，像昨天那样，状似闲聊地问起：“这歌叫什么啊？我记得你昨天听的就是这首吧？还蛮好听的。”
羽潇也没多想什么，随口回答：“叫《病态》，是说唱，作者是一个叫云岛的歌手。”
不愿意和别人分享的宝藏，就这么理所当然地分享给了夏采悠之后，羽潇才想起来，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已经这么信任狼崽子了？
夏采悠“喔”了一声，把头伸过去看屏幕：“你这么正经想不到还喜欢听说唱？我还以为你应该喜欢抒情流行歌之类的。”
“嗯……还好。我觉得这种风格比较真实。”
夏采悠继续试探：“话说，你也用云音乐听歌啊？这是每日推送里的吗？这个平台还挺好用的，会根据你的口味给你推荐有可能喜欢的歌，我也挺喜欢用的。”
她心虚的时候，话就特别多。
但是说得越多显得越心虚，夏采悠不动声色地吐槽自己，好像还没得到答案就已经开始解释了似的。
慌什么！
羽潇顺着她的视线看了看屏幕，又转过头看了看她，稍微沉默了一下，还是很平静地诚实对夏采悠说：“倒不是推送，云岛是我最喜欢的歌手，这首歌是昨天发布的。”
“最……”
夏采悠脑子嗡了一下。
空调突然猛地吹出了一阵凉风钻到沙发上。
客厅里温度有些低，夏采悠噎了一下，突然觉得后背有点发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