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女王出巡

鄭瑞妍最近很煩惱。

她以前一直都是單位上的英雄。

她一個人可以做完別人兩倍的事情，而且氣定神閒，

還能騰出手來幫忙其他忙不過來的同事，當然，得看她心情如何。

大家都喜歡跟她上班，緊急狀況的時候她永遠都是即戰力，而且從來不會吝於幫忙，只要事後請她吃東西，其餘一切好談。

加之她很懶得搞小圈圈排擠人、比起花時間講壞話，她還寧可把時間拿來多吃點東西，久而久之反而挺受大家歡迎

沒有人帶食物分享的時候，她就會自己翻冰箱找過期幾天的東西吃，過期太久的她會幫忙丟掉，所以單位的冰箱永遠都是乾淨的。

一個愛清冰箱，不背後捅刀、不講壞話，還幾乎不出差錯的美女擺在那兒，怎麼看怎麼討喜。

最近誰都看得出她有煩惱，因為她突然像變成了普通人，只能匆匆忙忙趕在最後一秒勉強完成工作。

不過只有她一個人知道煩惱的原因。

她對跟林珩的那一晚印象深刻，

但是她覺得她不能再來一次

一夜激情可能迸發一些其他的東西，但是夜夜激情就會把其他東西都消磨掉，那就變成純粹泄慾了。

她就是不想跟林珩之間只剩下慾望。

憑什麼那麼糟的女人能跟林珩談論詩詞歌賦人生哲學看雪看月亮，她只能跟林珩在床上嗯嗯啊啊寶貝我要去了？

她不服！

雖然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不服什麼，可是她就是不服！

[我這個週末有休假。]她用Line送出一條訊息。

然後她用酒精把手消毒乾淨，走進病房，跟家屬報告病患的生命徵象，幫病患抽痰，再回來對藥。

反正平日不到下午5點，林珩不讀不回。

又忙了好幾回之後，她看看手錶，5：15，趕緊拿出手機一看，果然上面跳出一條新訊息。

[妳要來嗎？]

廢話，當然要去！我都這樣講了妳是不會自己判斷嗎？

翻了個大白眼，她還是很簡短的給了正面回應。

[當然]

她當然要去找林珩。

她當然要去看看黃金獵犬有沒有乖乖聽話，把自己打點成漂亮的黃金獵犬。

她當然要去看看住樓上那個不要臉的女人有沒有犯賤，又到處找人帶她去夾娃娃。

被她知道了林珩的處境，林珩就歸她管了，定期巡視自己的管區，是獅子王應盡之責。

所以她就選擇了看起來最正式的出巡服裝，出現在臺中火車站。雖然為了舒適，她還是在背包裡帶上輕便的衣服和睡衣。

一襲白色素雅的洋裝，配上腰間皮革製的細腰帶、上面對稱兩個銀色扣環，裙襬呈現傘狀，適度表現出女人味，

腳下的高跟涼鞋純黑俐落，看上去儼然是一個上流名媛，引得路人頻頻回頭。

「妳發什麼神經啊？是要去選美嗎？」騎機車來接她的林珩瞪大眼睛，看著她一身正裝，還腳踩高跟鞋，一副女王的樣子從階梯上走下來。

右手上很不搭的提著一個水果禮盒。

「少廢話，妳等等就知道了啦！」瑞妍一邊把水果禮盒塞給她，一邊想辦法用優雅的姿勢上機車。

「妳帶禮盒要幹嘛？哪有人第二次見面才在送禮的啦？」

林珩接過巨大的水果禮盒，心裡覺得如果不是桃園的習俗跟臺中有極大的差異，就是鄭瑞妍在沒見面的這一個月裡發瘋了。

「又不是要給妳的，妳囉唆什麼？」

瑞妍好不容易保持平衡，但是穿這身衣服要往後握住把手不太容易，權衡之下只好往前抱住林珩的腰。

林珩全身一震。

「妳、妳幹嘛啊？」林珩的聲音大得不自然。

「我握後面會掉下去啊！」瑞妍也感覺自己臉上有些發熱，但是如果在掉下去摔死和害羞死之間選一個，她選擇後者。

「妳借抱一下又不會少一塊肉，我們都什麼關係了！」

「那妳也說一聲再抱啊！」

「啊妳煩死了啦，快點騎好不好！」

在吵吵嚷嚷中，機車終於前進了。

從車站到家裡，一路上兩個人吵鬧就沒停過。

要是她們倆都不說話的話，其實看她們站在一起也算是一種享受。

林珩高佻的身材，把那一身灰襯衫穿得十分好看，瑞妍特意挑的七分褲在她身上也發揮特別好的效果，

露出的一截小腿白皙細緻、線條漂亮，突顯了她女性的美感。

瑞妍臉上雖然只是淡妝，但是搭配起那身洋裝，卻顯得濃淡相宜。

嗯，前提是，她們肯閉上嘴的話。

「欸妳真的很不貼心欸，是不會早點來接我嗎？我拿這一盒很尷尬欸！」瑞妍一邊拿下安全帽一邊說。

「拜託妳自己路癡走錯的欸？」林珩一臉冤枉，她明明五點準時到了車站門口，卻半天等不到人

「那妳不會進來找我喔？！」

「我進去找妳我車放哪啊大姐？」

兩個人還是持續抬槓，沒有停過。直到瑞妍先閉上嘴，若有所思的看看四周。

「啊算了啦，妳說妳房東是住隔壁，這一間嗎？」

瑞妍指指隔壁棟，問林珩說

「再隔壁那一間。」

「在嗎？」瑞妍一邊問，一邊動手整理自己的劉海

「應該在吧，房東通常這時候都在看電視。妳想幹嘛？」林珩狐疑的問。

「去拜訪一下。」瑞妍輕快的說。

「妳拜訪我房東幹嘛啊？」

「哎一西，現在的年輕人啊，我這是在教妳怎麼做人好嗎？跟房東打好關係，能解決很多麻煩的。」瑞妍白了她一眼，一馬當先走在前面。

「等等我就是妳表姐，住在桃園，當專科護理師的，很關心妳，妳媽是我媽的妹妹，

妳媽最近都太忙沒空來，我剛好休假來找妳借住幾天，順便打個招呼，有沒有問題？」瑞妍連珠砲的說完

「妳什麼時候是我表姐了？」林珩莫名其妙的說

「我還是妳媽呢，記得吧？拿好禮盒，我要按門鈴了。」瑞妍清清喉嚨，往門口一站

「……妳能不能別提那件事了？」

「不能。」瑞妍用嘴角說。

門鈴響了。

林珩的房東是一個六十多歲的阿伯，是個退休軍官，人很和氣但是聲音大得要命，身體很硬朗、天天都去學校的操場跑步，跑得比年輕人還快。

林珩有點怕他，除了交房租之外幾乎不會跟他有交集。

瑞妍看到房東走出來，立刻切換成最誠懇的笑臉，跟老人家相談甚歡。

還把剛剛跟她套招的那一段加油添醋了不少，說林珩啊人老實、但是就是不會講話，受了委屈都不敢說，身為姐姐多為她擔心啊。

加上這孩子孤苦伶仃，爸媽都沒空管，從大學就自己外宿，幸好遇到房東這樣的好人，自己休假來找妹妹玩，

知道世界上有這麼好的房東，說什麼都不能不來謝一下，把房東哄得眉開眼笑。

最後房東收下禮盒時再三向瑞妍保證，一定多多照顧她這個小表妹，為了方便，還把自己的line留給她倆，讓她有問題隨時聯絡。

這一整個過程，林珩是看傻了眼。

「我都不知道他有在用智慧型手機。」

在她們要走回去的路上，林珩壓低了聲音說

「哼，我們病房80歲的阿婆都會玩candy crush了好嗎？小看老人家只會讓妳自己吃虧。」

瑞妍不耐煩的說，卸下營業用笑容之後，她就又回到原狀。

「啊那妳幹嘛找我房東？」

「如果妳樓上住妳前女友的話，這個是必要措施。」

瑞妍難得擺出了嚴肅的表情，此時她們已經走到大門口，冬天夜晚來得特別早，路燈橘紅色的光在她眼中閃爍。

「妳不是說，她最近越來越誇張嗎？」

「……嗯。」

白毓最近帶男朋友回來的次數越來越多，有時候連歡好時都不把門關上了。

就算她一個月來憑藉著瑞妍改變她的衣著、教她對自己好一點，來一點一點擺脫白毓的控制，最近比以前好得多，

因為白毓干擾而失神的狀態也有改善，但畢竟有限，好幾年的制約不是想好就好的。

第一次聽到白毓和男友交合的聲音，她就吐了。

不是純粹噁心的吐，而是接近自虐的吐法，吐到連食物都沒有，一嘔就是胃酸，

甚至最後連胃酸都吐不出來，她就只能跪在馬桶前一次次乾嘔。

她聽到有人在她吐得死去活來的時候，輕手輕腳走下樓梯，聽著她的動靜。

她很不舒服的覺得，那人好像很享受聽到她這麼難受。

當瑞妍發現她聲音總是沙啞，某些時候特別虛弱，她只說了白毓表現越來越誇張，但是沒有多說。

她知道瑞妍隱約察覺到了什麼，她不想讓她攪進這淌渾水裡，所以她什麼都沒說。

但是瑞妍想知道、想解決的事，即使想瞞她也沒用。

「我都不用問，就知道妳一定過得很差。」

瑞妍的語氣混合很多種情緒，其中有一點生氣。

「……是不太好。」

低聲的回答，林珩迴避著她火炬般的目光

「…妳覺得反正我只是砲友，所以不用告訴我嗎？」

瑞妍幾乎是咬著牙說出這句話的。

她們的確是以肉體關係開始，她無法否認。

但是當這變成林珩不信任她的理由，就太難以承受。

如果當初就知道自己會陷進去，她絕對不會想要這樣的開始。

「不是，只是不想讓妳擔心。」

林珩終於直視她的眼睛，有點悲傷的說。

「我就是喜歡擔心，不管妳想不想，所以發生什麼事了？」

「……晚一點吧，至少先去吃個飯，回來就告訴妳。」

得到她的承諾，瑞妍的表情總算軟化了。

而且她也有點餓。

還有，她其實一點都不擅長穿高跟鞋，只是為了好看才硬穿來，現在腳都要痛得爆炸了。

「……妳有沒有拖鞋可以借我，穿這個腳很痛。」

林珩有點無奈，這個愛打腫臉充胖子的姐姐，還是一如既往的不服輸啊。

「妳在樓下等我一下，我上去拿。」

語畢，她拿鑰匙開了大門，直接往二樓去了。

瑞妍在樓下等待著，聽到一台機車的聲音由遠而近。

她沒有太在意，只是看著二樓窗戶，燈還沒有亮起，可能是林珩還在門口找鑰匙。

機車大燈的強光照進小巷，瑞妍一瞬間睜不開眼睛。

一台機車徑直騎到大門口旁邊，在離瑞妍幾公尺的地方停下，騎士是一個穿著熱褲和黑褲襪的女人。

「請問妳是？」帶著娃娃音的女聲響起，瑞妍眨眨眼，困惑的看著來人。

「妳好…我是來找林珩的。」

完全搞不清楚狀況的瑞妍客氣的說。

「……妳好，我住樓上。」

一看清眼前的女人就是林珩的「新女友」，白毓用冷冷的聲音說，剛才的娃娃音已經蕩然無存。

「喔，我聽她提過妳。」瑞妍一聽到樓上，立刻直起身板，露出一個最大最甜的笑容：「謝謝妳平常對我們小珩的照顧。」

瑞妍滿意的看到白毓聽到「小珩」兩個字，表情扭曲了一下。

「…不，我也沒照顧什麼。」白毓勉強擠出一句話。

一陣快速的腳步聲後，林珩出現在門口，表情很凝重。

她在樓上就聽到白毓的機車聲，心想這下又要變成修羅場了，沒想到盡快下來還是沒能阻止。

而且瑞妍一看到她下來，眼神就閃著不懷好意的光芒。

這下肯定沒好事。

「小珩，妳拿到了嗎？人家腳好痛喔…」

瑞妍用最甜膩的聲音對她撒嬌，讓她背上的汗毛都豎了起來。

可是瑞妍的眼神像要在她身上燒穿一個洞一樣，她只好乖乖拿著拖鞋過去。

瑞妍一碰到她，就裝作不穩的樣子，湊到她耳邊，保持著微笑，不動嘴唇的輕聲說道：

「妳他媽最好就給我配合一點。搞砸了老娘踹死妳。」

說完就立刻換回嬌媚小女友的語氣

「這個高跟鞋太高了啦，磨得人家腳都要流血了…」

瑞妍嘟嘟囔囔的說，還不忘嘟一下嘴

自然的把雙手搭到林珩肩上，林珩識相的蹲下去，讓她扶著自己的肩膀，幫她把高跟鞋脫下，換上拖鞋，一副是林珩自己體貼要幫她換鞋的樣子。

「我自己換就好了啦，小珩…」故意裝出羞答答的樣子，瑞妍一邊演一邊使勁狠捏林珩的肩膀，因為她已經快要笑場了。

「好了，可以了。」林珩站起身來，瑞妍立刻演出用含情脈脈的眼神注視著自己溫柔體貼的女友，大大方方在她臉上就是一吻。

白毓似乎再也忍受不了，動作粗暴的停好車，砰的摔上大門，乒乒乓乓的上樓了。

「這女的到底是多愛摔門啊？妳們房東應該跟她收修門的錢吧？」瑞妍尖銳的說，完全沒了剛才那種柔情小女友的氣質。

「……妳剛剛演得也太誇張了吧？」

林珩無奈的說。

「我覺得不會啊。」瑞妍怡然的說：「換了鞋果然好多了，媽呀我剛剛腳真的好痛。」

「好好好，妳先別動，扶著我。」

林珩又再度蹲下身，瑞妍困惑著她已經換好鞋了又要做什麼。

只見她從口袋裡掏出OK繃，細心的貼在自己發紅破皮的腳後跟上，又反覆檢查，直到確認OK繃不會脫落為止。

瑞妍啞口無言。

突然發覺，就算不演剛剛那一齣，林珩也會親手幫她換鞋子的。

她想為自己做的，比自己能想像的多更多。

林珩確認她所有的傷口都已經保護好之後，抬頭對她笑了笑。瑞妍發現自己的心臟不受控制的狂跳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