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舊傷難癒

「妳有沒有在忌口啊，怎麼還是這麼嚴重？」

半夜，林珩身上的薄襯衫褪到肩膀以下，肩上和背部佈滿紅色長條的腫塊。

瑞妍套著一件林珩的舊T恤，衣服下襬堪堪蓋過她的大腿根，除了寬大的上衣之外什麼都沒穿，身上也帶著歡好過的痕跡。

她跪在床上，手上拿著抗過敏的藥膏，細心塗抹在大狗的傷處。

以前明明都沒事的，這次做完之後，她立刻發現自己在林珩身上留下的抓痕和咬痕以驚人之勢浮腫起來。

一是林珩痛癢得厲害，二是這樣一看，自己剛才意亂情迷留下的這些痕跡也羞恥得厲害，她才二話不說撐著痠軟的身子自告奮勇幫林珩擦藥。

「有啊，不過最近就是撞到什麼東西或被劃到就會腫起來……皮膚科醫生是說可能現在身體就是很敏感，一被弄到什麼，組織胺的反應就很快……」

脖頸上被涼涼的感覺包覆，林珩舒服的閉上眼睛。

「妳藥有按時吃嗎？」

瑞妍把襯衫再往下拉，朝背部一條條自己抓出來的刮痕抹藥，不由得臉上一紅。連這裡都有，自己做愛的時候到底是多兇猛……

「嗯……」林珩含糊的說：「不過沒什麼用，醫生說之後再試看看，怕會變成皮膚劃痕症……」

「還是要再換一家看看？」

「比較有名的那幾家都去看過了，我同事是建議我去臺安醫院看看……」

瑞妍頓了一下，問道：「台北的臺安醫院嗎？」

「嗯。」林珩答道，發現瑞妍陷入沈默，知道她擔心自己的病，又調笑道：「不然就是妳以後不要再抓我了，看看會不會好一點。」

「妳還笑。」瑞妍嗔道，塗抹的手上加了力道，林珩覺得背上麻癢，不禁唉叫一聲。

「醫生說，呃……」林珩待麻癢的感覺過去，大著膽子說：「也可能是壓力的問題引起的……」

其實並不是醫生說的，而是跟芝羽吵架的那一晚，她自己在盛怒中把蕁麻疹歸咎於白毓，事後想想卻覺得也不無可能。

她每次發作的時候，往往也是覺得要被拋棄的恐懼感上湧的時候。

「什麼壓力？」瑞妍邊問，邊又把藥塗在她的後頸。

林珩欲言又止，最後只是敷衍的說：「不知道。」

「妳覺得……嗯，我要不要去看身心科試試看？」

瑞妍的手停了下來。

「妳怎麼會想去看身心科？」

「我……呃……一直看皮膚科好像都沒什麼效果，我只是想說，反正去掛皮膚科跟掛身心科錢也差不多嘛……說不定……」林珩硬著頭皮說。

「掛身心科他也不是會跟妳聊天的那種，就是進去講幾句然後開藥而已，妳皮膚的問題他也是開百憂解之類的藥，妳還不如把錢給我呢，我跟妳聊算了。」

瑞妍說著，又往她的腰間抹了幾下。

覺得怕被妳拋棄的事，要怎麼跟妳聊？

林珩心裡想著又不敢宣之於口，於是諾諾的應了。

瑞妍幫她擦完了背後，繞到前面來，直接半跪在她身前，把藥抹在她的下巴——那裡剛才被她咬了一口，現在腫起了3D立體牙印。

寬大的領口由上往下看，瑞妍飽滿的酥胸一覽無遺，潔白的大腿上還烙著幾個紅印，像打上專屬於她的印章，林珩不由得兩眼發直。

「嘖，不要一直動啦……」瑞妍秀眉微蹙，又從藥膏管裡擠出一些藥，抹在她耳後。

兩人挨得極近，林珩情不自禁摟住瑞妍的腰，定定的看著她，看得她覺得心跳加速，忙把藥蓋蓋上，別過頭唸叨著：「欸妳夠了喔，已經都幾點了……」

溫熱的氣息撲在脖頸上，林珩在她耳廓輕輕舔吻，那意思再清楚不過，

瑞妍被她親得兩腿發虛，一下又支撐不住，軟倒在床上。兩隻不安分的狗爪子在身上揉捏撫摸，

林珩身上的藥味被體溫蒸得發散出來，在淡淡的草藥香味中，她溫柔的吻上她、一遍又一遍，到她無助喘息、她眼角帶淚、最後沉沉睡去。

等瑞妍悠悠轉醒，只見林珩不在房間裡，她緩緩起身，下身熟悉的痠麻感又排山倒海湧上，不由得輕哼一聲。

牆上的時鐘已經指到十二點，正午的陽光照進來，有些燥熱，自己身上也出了薄汗，她調整風扇，讓習習涼風能吹到身上。

她扭動一下，習慣性的去拿手機，卻發現手機被塞到最角落的牆邊。昨天下午到半夜，她都覺得過得迷迷糊糊的，連自己有沒有用手機都不記得了。

她打開手機，看到媽媽的一連串訊息。

『以前我有兩個同事也是這樣，我都故意不跟她們講話……』

『妳這個樣子，我有聽過有人可以治好……』

『我沒有想過自己的女兒會是同性戀……』

『妳總有一天還是要交男朋友的……』

『妳以後如果後悔今天沒有聽媽媽的話就來不及了……』

媽媽滿滿的心情吐露，她面沉如水，雖然不會因為這些話而改變主意，但不代表她看到之後心情不會受到影響。

只是對於搬出來的事，多了一層新的考量，如果真的不能被接受，那暫時遠離，可能也是一種方法。

賭氣把手機推到離自己最遠的角落，瑞妍想著林珩怎麼不在？怎麼沒有來抱抱她？會不會她又在樓梯間講電話？或是突然又有人送什麼魚湯雞湯來？

悄悄打開門，沒看到林珩，又失望的想要把門關上，一陣談話聲卻順著門縫飄了進來，其中的隻言片語讓瑞妍不禁好奇起來，把門又開得大了些。

其中一人的聲音她認得出是白毓，另一人卻是一個年輕的女聲，聲音高而亮。白毓的聲音一直斷斷續續、難以辨認，而另一方的聲音卻隱約能分辨。

「妳怎麼可能……夜景……墮胎……」

一聽到這些字眼，瑞妍就直覺她們在談論的是林珩。

她把門無聲的開到最大，但是卻依然難以聽清，直到清亮的女聲略帶怒氣的說道：「難道妳都不會覺得對不起她嗎？！」才真正確定。

而下一句話不只讓她確定，更讓她背脊發涼，好像有人朝她潑了一整盆冰水。

「妳看著她因為妳蕁麻疹復發，妳一點感覺都沒有嗎？！」

白毓似乎回應了什麼，聲音很小，但是聽音調，沒有否認的意思。

瑞妍悄悄把門闔上，心裡卻亂得慌。

林珩蕁麻疹的起因，為什麼跟白毓有關？

那些可怕的想像讓她如墮冰窖。

窗外響起機車引擎的聲音，在門口熄火，瑞妍知道是林珩回來了，幾乎是不假思索的就把門鎖上。

她也不知道為什麼自己一瞬間會有這樣的舉動，只是覺得現在不想見到她，不想跟她說話。

熟悉的腳步聲到門前止住，門把轉動一下之後，門外人發出疑惑的聲音，又掏出鑰匙把門開了。

瑞妍躺在床上背對著門、緊閉雙眼，心裡只覺得悶痛得不行。

也許是看到她沒起來，林珩放輕腳步，把手上放著食物的紙袋放在和室桌上，又將外出服換成居家服。

瑞妍感覺床邊微微下陷，林珩坐到她身邊，修長的手指撫過她的耳畔，動作很輕，似乎怕把她吵醒一般。

無論是自己默默出門去幫她買吃的、或是怕驚醒她而放輕動作，一切都溫柔得可惡，溫柔得讓人生氣，

為什麼偏偏是這個人隱瞞她？又好得讓她無法放手？

她睜開眼睛。

「起來了嗎？」林珩柔聲說，她許是一醒來就趕著出門，聲音還低沉沙啞，更有磁性。

瑞妍沒出聲，只是保持一樣的姿勢，不肯看她。

「怎麼了？」林珩見她不理自己，探過身子，用手掌貼著她的額頭，感覺沒發熱，有點擔心的問：「是不是不舒服？」

躺在床上的人還是像一塊石頭一樣，一動不動。

「妍……」林珩的聲音帶著溫熱氣息出現在耳邊，帶著些許的不確定：「妳是不是生我的氣？」

肩頭微微一顫，瑞妍抿緊嘴唇，偏過身子躲開了她。

林珩慌了神，想要控制自己的情緒已經來不及了，手腕和後頸同時出現痛感，

她苦惱的忍耐著，卻不敢離開去拿藥，好似她一離開，瑞妍就會永遠離她而去。

十數分鐘過去，沒有人有動靜。

垂眼看著自己手腕上的紅點變成小腫包，再變成不規則形的大塊浮腫，瑞妍還是背向她、不發一語，

林珩甚至開始希望這些腫塊越多越好，越嚴重越好，也許能嚴重到瑞妍願意看看她，不是這樣把她當成空氣。

又再嘗試喚她幾句無果，林珩恐慌更甚，幾乎要窒息了。

「不要不理我好不好……」

林珩覺得好像連喉嚨裡都腫起了疹子，艱難的說。

她移動身子，關節處的蕁麻疹互相摩擦，疼痛不堪，只能僵硬的爬到另一側，正對著瑞妍。

瑞妍的眼淚無聲滑落，在背對她的這段時間，她一直這樣沒有聲音的哭著。

林珩只覺得像有一把尖刀從裡而外把自己的心都要絞碎了。

自己又做了什麼？

為什麼又讓她哭了？

她伸手把瑞妍攬進自己懷裡，林珩感覺瑞妍伏在自己肩頭抽抽答答的哭著，抗拒她的擁抱，心裡空得可怕。

瑞妍是不是不要她了。

連耳垂都開始感覺一陣陣熱痛，林珩連摸都不需要，就知道肯定連耳朵上都長滿了，

可她顧不得了，她緊緊的擁抱著瑞妍，用力得她自己都要喘不上氣，可是她不能不這樣，她就要失去她了……

最後她自己也痛苦的抽泣了起來，可能是因為痛，更多的是因為害怕。

越是哭，身上越熱、越痛。

一隻柔軟的手撫上她的後頸，觸摸到她腫痛的疹子，林珩瑟縮著，喉嚨滾出一聲困獸般的呻吟。

「不要……不要走……」淚水模糊了視線，也模糊了神智，林珩如溺水的人，緊緊抓住瑞妍背後的衣服，眼神狂亂

「求求妳……不要丟下我……」

瑞妍的手撫在她臉側，林珩俊秀的臉上已經開始漸漸浮現紅色的斑塊，露在衣服外面的每一吋肌膚都爬滿紅腫，

明明應該痛癢得她都難以出聲了，但她還是驚恐萬狀的緊緊抱著自己，哭求自己不要走。

一瞬間，瑞妍突然理解了。

愛情不是萬能藥，林珩沒有因為跟她在一起就被治好，只是讓她的心病從內抑轉為外顯。

林珩恐懼被丟下，已經近乎病態，否則不會只因為她短暫的不理會，就如此恐慌。

被拋棄的恐懼，變成難以醫治的頑疾，讓她內心壓抑而生的膿瘡轉成了一個個痛癢的蕁麻疹。

她沒有那麼愚蠢，蠢到在看見林珩的樣子之後還需要有人跟她解釋一切緣由。

林珩的病來自白毓，但也不全然來自白毓，而現在比起跟林珩鬥氣，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林珩的身體記住了說不出的委屈，所以變成了病。

「我不會丟下妳，不要怕，有我在。」

瑞妍回抱林珩，輕聲安撫著，林珩臉色漲紅，不規則的紅疹看上去猙獰無比，瑞妍心疼的撫著她的臉，聽她低聲哀泣，心裡多了一份清明。

我也許治不好妳的病。

但是我會陪著妳，一起找到辦法痊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