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一切之終,一切之始

瑞妍單手支頤，看著玻璃上自己的倒影

這一切始於一個玩笑，一時意氣，一瞬間的奮不顧身

她對自己慘然一笑

愛上跟自己見過兩次面、上了一次床的女人，對她來說是多不可理喻的事啊。

她給自己兩個月的時間，完全忙於工作，想試試看自己是不是真的只是一時意亂情迷，如果這次見面，她能放棄、就再也不會回頭。

她收到過99朵玫瑰，她接受過盛大的告白，她見識過排場驚人的求婚。

她看過很多很多愛上她外表和談吐的男人女人，看過很多很多殷勤討好的舉動，

但是唯有林珩，沒有鮮花、沒有鑽戒、沒有甜言蜜語、沒有山盟海誓，卻是唯一一個讓她停下腳步的。

有一刻，她甚至覺得林珩就是她的錨，將結束她一直以來的漂蕩。

但是林珩的靈魂裡卻還刻著另一個人的痕跡。

深深嘆一口氣，瑞妍闔上眼，眉頭輕蹙。

如果是她先遇到林珩就好了。

火車速度慢了下來，穿越高架橋，緩緩停在月臺邊。

瑞妍想像著，等一下見面會是什麼樣的光景。

可能是像韓劇裡那樣，柔和的光線、自動放慢的腳步，

兩個人對望，各說一句去雜音的對白，在擁抱中主題曲響起。

或是無聲的中景，靜得能聽到自己心跳的聲音，

她對著林珩說「對不起，我不愛妳。」

然後她離去的腳步聲放大，鏡頭帶到林珩臉上的錯愕，

她走出畫面、只剩下林珩一個人的特寫。

她想著，將火車票放進剪票機，穿越擁擠的人潮，眼睛在等待的人中尋找林珩的身影。

終於找到她的時候，瑞妍忍不住笑了出來

果然啊，她想像的那些唯美畫面都沒有實現

可是果然還是這樣的畫風才是林珩啊

「小姐，我們是設計系的學生，這是我們自己設計的包包，我們現在在籌措畢展的經費…」

「我不需要啦……」林珩很困擾的說道

「小姐妳拿拿看嘛，拿啦拿啦，小姐妳看看這個包包都是我們自己設計的…」

長得像大學生的年輕推銷員硬把包包塞進她手中 「小姐，一個三百塊喔！」

「欸可是我沒有要買啊，你還是拿回去啦」林珩想把包包塞回去，卻被對方一個箭步躲開了

「小姐妳都已經拿著了，就當作贊助我們的夢想嘛！」

「可是，一個三百真的太貴了……」

瑞妍優雅的走過去，強硬從林珩手上拿走那個難看的塑膠包包，一隻手拿著伸到推銷員面前。

「你不接的話，我就放手了。」她冷冷的說。

「小姐，我們是……」

一秒都沒有猶豫，瑞妍立刻鬆手，對方忙不迭的雙手亂揮，好不容易才抓住那個包包。

「走吧。」

她一擺出這副架勢，對方就悻悻然的離開了。

推銷員狼狽離去，瑞妍看著她想念的那人正在尷尬、好像做錯事的孩子一樣偷看她，忍俊不住

「妳怎麼老是被這些人纏上？」

「我哪知道，剛剛還有一個賣愛心筆的……」

「妳買了嗎？」瑞妍無奈的問，看她那個神情，十之八九是買了，不然也不會引來那個漁夫

「我跟她殺價了，殺到三隻一百…」

實在不知道她是笨還是聰明，雖然一樣是被騙，但從那種一支筆賣兩百的騙錢集團手上還能殺價，還殺到不到兩折，也真的算是手腕高明。

「妳就不要理他們嘛。」瑞妍的聲音放軟，伸手示意她把安全帽拿過來

「可是不知道為什麼他們就會一直繞著我不走啊…」

林珩愁眉苦臉的說

「誰叫妳看起來太好騙錢了。」

「唔……」

瑞妍坐在林珩身後，猶豫著應該抓後面的把手，還是抓住林珩的外套，她今天穿的襯衫有點小、外套也遮不住胸口，

如果往後握把手，胸前應該會很尷尬。可能是她考慮的太久了，林珩的聲音從前方傳來。

「呃…妳要不要用抱的？」林珩很小心的問，她還不確定瑞妍是不是不願意碰到她，可是她好像很困擾手應該放在哪裡

「……我是因為今天衣服不方便。」

瑞妍紅著臉，碎唸道，伸手抱住林珩的腰。

林珩沒有反駁，只是發動引擎

這是她們最安靜的一次，一路都沒有抬槓。

只有風在耳邊呼呼的吹，臺中是個盆地，很少下雨，

即使是早春的晚上也不冷，比桃園溫暖多了

而且，林珩的身體也很暖和

她還來不及多享受一下這種安靜融洽的時光，林珩一蹬側柱，手轉鑰匙、喀嚓一下熄火了。

瑞妍傻眼了，欸？這麼快？

「……不下車嗎？」

發現身後的人還抱著她的腰沒動靜，林珩問

竟然這麼快就到了？這條路有這麼短嗎？

瑞妍不情不願的放開林珩，抬頭一看，居然真的到了。

搞什麼？這種時候在韓劇裡面都會放成0.5倍速的欸？這麼快就結束是哪招？

「妳今天是騎以前那條路嗎？」

「沒有，我抄近路。而且今天比較晚，車滿少的。」林珩邊拿下安全帽邊說。

林珩的本意是想，既然瑞妍逼不得已抱著她，但是至少讓她可以少抱一些時間，她應該會覺得好一點。

可是一下車就看到瑞妍用譴責的目光攻擊她，這一下真是被瞪得莫名其妙。

她無奈的開大門，依照習慣走在前面，開燈點亮本來黑暗的一樓大廳，而瑞妍等燈亮了之後才進來。

林珩伸手按下一二樓樓梯間的電燈開關，眼前卻突然一黑，她以為是自己錯按了旁邊大廳吊燈的開關，沒想到按了還是沒有反應。

「欸？！好像停電了！」她又試了幾次都沒反應，而且連窗外都是一片黑暗，看來連路燈都沒了

逐漸適應黑暗之後，她發現陷入黑暗之前瑞妍所站的位置好像沒有人影。

急忙從口袋掏出手機，藉螢幕的光線過去查看。

她走近才發現瑞妍蹲在地上，不住的發抖，看到光源才慢慢抬起頭來。

「妳、妳怕黑嗎？」林珩趕緊過去跪在瑞妍身邊，發現她抖得厲害，而且看起來都要哭了。

一時心疼，她把瑞妍摟進自己懷裡緊緊抱著。

「沒事了，沒事了，有我在……」

瑞妍發出一聲嗚咽，抓緊她背後，她又把瑞妍抱得更緊一些，用手撫著她的背、溫聲安慰著。

「這裡……這裡好黑，好可怕……」瑞妍帶著哭音說。

「先上樓吧，樓上有緊急照明燈，我上去找手電筒…」

她放開瑞妍，把兩隻手機的手電筒都打開，一隻交給瑞妍，然後緊緊牽住她空著的那隻手，帶著她上樓。

瑞妍應該是怕極了，手心發涼、而且都是汗，連上樓時腳步都有點不穩，林珩一步一步的帶著她走，不時安慰她。

終於到了二樓，林珩看了一下，平時她沒注意緊急照明在哪裡，現在才發現一二樓間的照明因為插頭沒插好、已經沒電了，所以剛才一樓才會完全黑暗。

好在往三樓的樓梯間照明燈還亮著，走到二樓基本上已經有了些許亮光。

「妳先去三樓那邊等我，我找一下手電筒。」

可是瑞妍死死牽著她的手不放，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樣。

「好吧，不然妳跟我一起去找？」林珩盡量溫柔的問，這樣她就會有一隻手不能用，其實不太方便

瑞妍大力的點頭，跟她平時跟自己抬槓、打架的樣子反差實在很大，讓林珩還是為這意料之外的萌點心跳了一下

該死，現在不是覺得可愛的時候吧！

林珩在心裡狠罵自己，在這節骨眼還顧著這種事。

用鑰匙開了門，她有個印象是她把手電筒放在工具箱裡，所以逕直走向櫥櫃。

雖然拿著手機，瑞妍還是有點抗拒進入全黑的房間，走得很慢，她安撫著讓她暫時放開自己的手，好讓她從櫥櫃裡把工具箱抱出來。

一放開她的手，瑞妍就立刻抓住她的衣角，好像一定要跟她連著才能安心。

林珩盡量繃住臉隱藏住笑意，從工具箱裡翻出手電筒。

幸好不久之前她跟著以前的實驗室湊人數出野外，為了方便夜間採樣，剛好幫這支手電筒換了電池，手電筒一開就立即照亮半個房間。

她鬆了一口氣，把手電筒放在電腦桌上照著牆，至少這樣撐上一段時間應該是沒問題了。

「門我先開著，讓三樓的緊急照明照進來喔。」她說著，就要去開門，沒想到身後一直拉著她衣角的小獅子也跟了過來。

「現在已經不會黑了，妳先坐著吧？」

「……不要。」小獅子眼眶微紅，氣鼓鼓的說

林珩無可奈何，像多了一條尾巴一樣走去開門。

有燈的時候就是蠻橫霸道的獅子，怎麼一關燈就變成膽小黏人的奶貓？

林珩坐在床沿，看著死都要抓住她一邊手臂的瑞妍，心裡想著，不過，嗯……停電也不錯。

本來她還有點擔心她們兩個共處一室的時候該怎麼辦，畢竟之前發生過那麼尷尬的事，現在至少是不用煩惱了。

雖然有點卑鄙，但是瑞妍像現在這樣緊緊抓著她，讓她心跳加速、有種想吻她的衝動

「平常臺中很少停電的，不知道怎麼回事……」

她邊唸叨著轉移自己的注意力，邊把手機的手電筒關掉，開啟各個社群軟體，發現幾乎每個平臺都是一片哀鴻遍野。

「好像很多地方都停電，有人說這可能要停到明天，欸也太久了吧……」

瑞妍沒有說話，只是又離她更近一點，

輕輕把頭靠在她肩上。

身體還是有點細微的顫動，應該是剛剛突然停電受到驚嚇還沒有平復。

「抱歉，不知道妳怕黑，害妳嚇到了」林珩歉然說道

「唔……」瑞妍有點害羞的說：「沒關係啦，又不是妳的問題……」

剛才燈一黑，她就被巨大的恐懼淹沒、只覺得好像快要窒息，

當林珩趕過來，她便緊緊抱著她不放，之後又一直黏著她，現在冷靜下來，想想都臉熱。

剛剛是她們第一次牽手。

林珩的手又大又溫暖，手指修長，握起來很厚實。

牽她上樓的時候握得很緊、無比堅定，卻不至於弄痛她。

她喜歡林珩牽著她，抱著她，跟她說：「沒事了，有我在。」

就算是在最可怕的黑暗中，有她，好像真的就會沒事了。

在手機螢幕微弱的光線中，她偷偷看著林珩的側臉，總覺得她比初見時憔悴，黑眼圈也更深了。

「嗯……樓上的那個，還有找妳嗎？」

「沒有。」

林珩邊滑手機邊說，還是沒有抬頭

「那妳怎麼了？」

「什麼怎麼了？」林珩疑惑的問，側頭看著還倚在自己肩頭的瑞妍。

「黑眼圈，」瑞妍跟她對上眼之後，用手在她眼前的空氣比劃了一下「而且，還瘦了。」

林珩凝視那雙漂亮的眸子，欲言又止

因為，覺得對不起，覺得好像傷害了妳

很怕妳再也不想理我，很怕妳消失。

因為不小心愛上妳，卻不知道該怎麼辦。

即使心裡這樣想過上千遍，出口之後卻變成了「沒什麼。」

瑞妍知道不是「沒什麼」，但是她什麼都沒追問

只是緊緊的握住了林珩的手，握得她有點發疼。

肯定又是樓上的事情吧，所以妳才憔悴了。

她太心疼這樣一個人承受著一切的林珩，她想過，如果可以放棄、她就不會回頭；

既然知道自己已經不可能放棄，那她不管怎樣都要跟她重新開始，堂堂正正贏到她的心。

瑞妍從林珩的肩頭離開，轉過身正對著她，一字一句認真的說，眼裡閃爍著光芒。

「我覺得，我們不能再繼續這種關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