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9、吸血鬼与料理

虽然白筱薇还想和这位名叫红鸢的巫女继续谈一谈，但小夜却一直紧紧捏着她的胳膊。小夜似乎非常害怕面前这个巫女，手上的力道极大，捏得白筱薇每说两句话就得呲牙咧嘴地“哎哟”一声。不过算算时间也快到小夜上班的时候了，于是两人干脆交换了联络方式，约好之后再聊。

将小夜送到便利店之后，白筱薇就回到了家。但她刚换上居家服扑上床，还没开始享受这段睡前的闲适时光，房门就被人砰砰地敲响了。

“来了来了，谁啊？”白筱薇有点恼火，但还是下床去开了门。不过这一开门可着实把她吓了一大跳——门外居然就是那个叫红鸢的巫女。白筱薇吃了一惊，心里的闷火立刻变成了惊愕，还多出了一丝不祥的预感。

“唐突拜访，多有打扰。”红鸢向她鞠了个躬，“不过刚才有些话不好当着雾塚小姐的面说，所以……”她露出一个充满歉意的笑容，没有继续说下去。白筱薇听到这话，心头顿时一紧，那抹不祥的阴霾也愈来愈浓重。她迟疑着侧开身子，为红鸢让开了路。

这位红发巫女道了一声“叨扰”就走了进来，脚步咚咚有声，并不是木屐清脆的哒哒声，也不知道穿着什么东西。

两人在客厅桌旁落座，红鸢打量了一番室内的摆设，才收回视线，斟酌着开口道：“您要考简易魔法资格证的事情，母……呃，嗯，巫前辈已经对我说了。我这次来，除了一些别的要务之外，还有一项任务就是教导您简易魔法。”

白筱薇吃了一惊，慌乱地咳嗽起来，眼前也一阵晕眩——天啊，巫云愁竟然从大社本部派人来教自己简易魔法，这也太……太……可她太了半天都没能太出个结果来，只觉得这事情委实不可思议——就像是科研院专家特地来给小学生讲四则运算一样。

“那个，呃，请问您是持证法师吗？”过了几秒，她才结结巴巴地问。

“不是。”红鸢笑着回答，“我是丹书院的学生，但因为临近毕业，课程都修完了，才被拉来大社实习的。”

“——丹书院学生啊！”白筱薇恍然大悟，“那岂不是和飞花她们一样……”

“她们三个是小我两届的学妹。也算是认识。”红鸢点点头，“总之，闲话就不多说了。白小姐，其实我挺佩服您的……嗯，我指想要担任吸血鬼监护人这件事。”

“啊……不，这其实……”

红鸢脸上挂着礼貌的微笑，白筱薇原本想说“这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但看着巫女的笑容，不知为什么，这句话忽然就卡在了她的喉头，再也说不出来了。

“看来您多少也意识到自己做的事有多危险了。”红鸢脸上亲切的笑容慢慢消失了。她轻声说：“吸血鬼就是吸血鬼，对于泛人种族来说，始终都是危险的超自然生物。尤其是像雾塚小姐这种初生的吸血鬼，更是危险中的危险。”

白筱薇茫然地看着她。初生的吸血鬼更加危险？但是……初生的吸血鬼不应该是力量最弱的吸血鬼吗？

“因为刚被转化完毕的这段时间，是吸血鬼的吸血欲望最旺盛，自控力最差，需血量也最大的时候。”红鸢说，“事实上，大部分吸血鬼伤人事件都是初生吸血鬼所做的。而等到他们稍微成长一些后，就能控制自己的力量和欲望，吸血冲动反而不那么强烈了。”

白筱薇傻乎乎地点了点头，随即才反应过来，急忙问道：“那、那这段时间到底有多长？——不是，我是说，吸血鬼要过多久才算成长？啊，不是，那个，我的意思是……”

白筱薇情急之下，语无伦次地说了半天，一句像样的话没说出来，脸颊倒是急得通红。红鸢抬起一只手，“我明白您的意思。吸血鬼的成长期是因人而异的，但这个时间再怎么短，也要以年为单位来计算。”

白筱薇的脸一下子变得惨白。她颤抖着嘴唇，呆呆地望着红鸢，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这下您明白了吧？您当初做下的那个承诺，分量究竟有多沉重。雾塚小姐的‘成长期’——这个吸血欲望最强，也是最危险的阶段，会比您想得长得多。”红鸢平静地说。

白筱薇低下头，手指紧紧地绞在一起。她的大脑一片空白，过了许久才仿佛寻回了思考的能力，结结巴巴地说：“那个……我……那个……”

“不过，我们的应对措施很充分。”红鸢继续说，仿佛根本没听白筱薇在说什么，“您想必也注意到她手腕上的红绳了。它足以在关键时刻限制住雾塚小姐的行动，并且保证她无法挣脱。所以您的人身安全是有保障的。”

“——我不是在问这个！”白筱薇猛然提高了音量。

红鸢抬起眉毛，冷冷地盯着她。

白筱薇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她慌乱地辩解道：“不是……我，那个……我是想说，我……”

“我都明白。”红鸢叹了口气，再次抬起手打断她，“我会一一解释的。首先，巫师局能为雾塚小姐提供的血液配额有限——您也知道，我国法律是禁止个人血液买卖的，她能够直接购买血液完全是因为她的身份特殊。而随着时间过去，她的吸血欲望也会逐渐增强，正常的血液配给一定会有不够的那一天。”

白筱薇下意识地点点头，双手紧紧地交握在一起。

“所以，如果您发现她的血液摄入频率异常地增加，请一定要告诉我。我们会视情况而定，启动一些应对方案。”红鸢说。

“什——什么应对方案？”

“一种魔药。”红鸢说，“和血液一起饮用的话，能够压制她的吸血欲望，用来渡过她吸血欲望最高涨的那段时日。”

旋即，她的嘴角抽搐了一下，挤出了一个干巴巴的微笑，“一个不恰当的比喻，这就像是在帮吸毒者戒毒一样。除了药物治疗之外，她本人的心理状态也非常重要。在这一点上，能帮上忙的只有您了。目前，您是雾塚小姐最信赖的人，我们希望您能成为她的精神支柱，陪伴着她，直到她能控制自己的吸血欲望为止。”

“我……我明白，我会陪着她的……”白筱薇低下头，喃喃道。

“当然了，”红鸢犹豫了片刻，又说，“您也随时可以选择放弃。这样的话……”

“这样的话……小夜会怎么样？”白筱薇猛地抬起头，死死地盯着红鸢，声音都颤抖了起来。

“我们会把她带回神社，或大社本部……观察。”红鸢顿了一下，旋即她叹了口气，“算了，直接把话挑明了说吧。其实就是监禁。如果真的到了这一步，您的离去对雾塚小姐的心理状态一定会造成非常大的打击，直接发狂也不是没有可能。届时我们就必须把她直接置于巫师局的控制之下。而且说老实话，在那之后大社本部要怎么处理她，就连我也不知道。”

“怎……怎么可以这样！”白筱薇猛地站起身来，失声叫道，

红鸢伸出双手，平静而有力地做出一个“坐下”的手势。白筱薇怔怔站在原地，良久才失魂落魄地坐了回去。

“我说了，这是最坏的结果。”巫女淡淡地说，“如果雾塚小姐没能控制住自己，伤了人，那么等着她的也是同样的下场。但我希望，我们，还有您，还有雾塚小姐自己，都能为避免这一结局而努力。”

“我、我明白了……”白筱薇抱住额头，喃喃道：“我明白了……”

“雾塚小姐被拥吮的时间还很短，随着她逐渐适应自己作为吸血鬼的力量，她也会越来越渴求血液。请您务必……”红鸢说到这里，犹疑了片刻，“……务必认清自己肩上担子的分量，然后做好心理准备。”

听到这句话，白筱薇的身体猛燃一震，她怔忡不安地望着红鸢的脸庞，尽管对方说过她的人身安全会得到保障，但她一想起小夜那双猩红色的眸子，就忍不住浑身颤抖。

不，不，没关系的，小夜不会对我做什么的。我相信她，而且、而且我已经答应过她，怎么能因为这种事情就……白筱薇在心里不断地对自己说，她颤抖着抬起手，但掌心里已经满是汗水。

“您没事吧？”红鸢的声音响了起来，显得那么遥远。

“没、没事，让您见笑了，我……”白筱薇努力压抑着声音中的颤抖，胡乱在沙发上抹掉汗水，重新把手指绞在一起，断断续续地说。

“没什么，这不是什么值得羞愧的事情。人类害怕吸血鬼是正常的。”红鸢叹了口气，正色道：“不过，虽说巫前辈为她设下了禁制，但是我还是想确认一件事。雾塚小姐她至今为止，有直接从人体内吸过血吗？”

说着，她的视线也自然而然地落在了白筱薇的脖颈和手腕上，似乎在确认那里有没有被咬出的伤口。

“……直接从人体内……？”白筱薇立刻想到了自己发烧倒在便利店的那个夜晚，掌心传来的微痛，和舔舐过皮肤的舌头……但不知怎么，她下意识地躲开了红鸢的目光，小声嗫嚅道：“没、没有啊……？她、她都是从血袋里喝血的……”

红鸢点点头，似乎并没有察觉她神色的异样，“那就好。吸血鬼的吸血行为同样有着意义，这种行为和血液本身同样重要。就像是……嗯，就像是从出生开始就被饲养员饲喂的猛兽，突然体验到亲自撕开猎物喉管的感觉一样。”

听到这句话，白筱薇的身体又是一抖。她连忙深深埋下头去，不敢再看红鸢的脸。

——猛兽。

——把自己当做食物的，猛兽。

白筱薇的双手颤抖着，她能清晰地感觉到汗珠沿着自己的脊背滑下。小夜宛如野兽般的猩红色眸子在她的脑海中盘旋来去，那种犹如被掠食者盯上的恐惧感，她并不是没有体验过。

“就我个人而言，还是觉得您肩上的担子实在太重了。”红鸢说着站起身来，白筱薇连忙跟着起身，“但就算这样，也还是做出了这种选择，想必您一定有这么做的理由吧，我就不多啰嗦——嗯，我是说，就不再多言了。”

白筱薇心里再清楚不过，红鸢指的是自己决定和小夜生活在一起这件事。如果说在今天之前，她想到小夜那双野兽般眸子的时候，还能抱着侥幸心理告诉自己，没事的，只要小夜有血袋可以喝，自己就不会被她袭击，更何况还有“禁制”在呢。

但听完红鸢的一席话，她的信心便悄无声息地出现了裂痕。

——小夜对血液的渴求会越来越强烈。这意味着，她会越来越频繁地露出那副贪婪的、渴血的、野兽一般的神态。一念及此，白筱薇就感觉自己的心脏宛如被揪紧了，一阵阵地钝痛。她曾对巫云愁说过“小夜也只不过是普通的女孩子而已”，她也是这么对自己说的，一遍遍、反复地对自己说的，小夜也只不过是个惹人怜惜的普通女孩而已……

但是，当她真的在自己面前露出噬人野兽般的模样时，自己还能把她当成一个“普通的女孩子”来对待吗？自己还能说出那些漂亮话吗？——自己还能像以前一样毫无芥蒂地接受她吗？

白筱薇垂下头，久久沉默无言。她紧紧地握着拳头，指甲几乎都陷入肉里。

“喂，你——咳，白小姐，您……嗯，您真的没事吗？”红鸢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白筱薇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权作回答。巫女轻轻叹了口气，握住她的双手。

“不用给自己太大压力。”红鸢轻声说，她的双手柔软、干燥而温暖，洋溢着让人感到安心的暖意，“我，还有母狐……我是指巫前辈，我们都会帮助您的。另外，这些书您先收下吧。”

她话音刚落，一股突如其来的重量就压在了白筱薇的手上。后者吓了一跳，猛然抬起头，却发现几本厚书不知何时出现在了自己掌中，她大略看了一眼书名，除了自己已经订购了的《简易魔法入门简述》之外，还有《常见事物的巫术意义解析》和《简易仪式入门》之类的书籍，都是和简易魔法有关的教材。

白筱薇呆呆地望着红鸢，而巫女则歪了歪头，再次露出了那个彬彬有礼，但不知为何有些僵硬的笑容，“这些书，请您在闲暇时多看一看，对简易魔法的体系至少有个大概的了解。从下周开始，请您每周六日的晚上到神社来，我会指点您的学习。等您有了一定的简易魔法知识后，我们会把雾塚小姐禁制的部分控制权转移给您。”

白筱薇吃了一惊，但她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红鸢就对她浅浅鞠了一躬，告辞离开了。她望着巫女离去的背影，又低头看了看手中的书，一时间只觉心中一片苦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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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早晨，小夜一如既往地将晨光甩在身后，一头冲入房间中时，忽然眉头一皱，小小的鼻翼翕动着，在空气中嗅闻起来。得益于吸血鬼对于活人气息格外敏感的嗅觉，她敏锐地从房间中熟悉的空气里，捕捉到了一丝陌生的气味。这气息虽然微弱，但还是没能逃过她的鼻子。

那并不是白筱薇身上的气息，当然也不是她自己的。

不知怎么，小夜忽然无端地紧张起来。她轻手轻脚地摸进了白筱薇的卧室，后者一如往常地在床上呼呼大睡，但是她的书桌上却多了几本小夜从未见过的书籍。

“姐姐……筱薇姐姐……”再也无法忍耐心中这莫名焦躁的情绪，她跪在床边，推了推白筱薇的手臂，轻声唤道。

“哈欠……嗯？啊，小夜？！早、早上好……”从睡梦中醒来，白筱薇眨了眨惺忪的睡眼。当她看清小夜的面庞后，昨晚那种将她整个心脏都攫住一般的恐惧便再次浮现。她猛地一哆嗦，下意识地躲开了小夜的手，声音也有些发抖。

小夜的眼睛慢慢地暗了下来。她敏锐地察觉到白筱薇在恐惧着、在躲避着自己，但她不知道这究竟是为什么。女孩垂下头，原本焦躁的情绪仿佛被泼了一盆冰水一样，慢慢地冷了下来。她识趣地缩回手，站起身来，沉默着往房间门口走去。

白筱薇呆呆地望着小夜，就在她躲避的一刹那，她清晰地看到了女孩的脸上露出了受伤幼犬一般的神情。她的心脏猛地一紧，无暇再顾及心中的恐惧，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一下子从床上跳了起来，抓住了小夜的手腕！

“……小夜！”她叫道，但望着女孩暗红色的眼眸，却又张口结舌地愣在那里，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过了好一会儿，她才低声嗫嚅道：“那个，对不起……”

小夜咬着嘴唇，摇了摇头。她不想询问白筱薇为什么害怕自己——人类害怕吸血鬼需要理由吗？反倒是自己，应该早就做好这种心理准备才是。不过，为什么会突然这样呢？她心中一动，转过头去凝视着白筱薇桌上的几本书。

“啊，那些……那些……”白筱薇察觉到小夜的视线，目光落在那些书上，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她结结巴巴地说：“那个，呃，其实昨天晚上，红鸢来过，呃，就是昨天我们见过的那位巫女……”

话音刚落，白筱薇就发觉小夜的手臂绷紧了。女孩投向那些书本的眼神中多了几分畏惧，她低声道：“那个人……那个人来做什么……？”

“来、来给我送书……对了，她是来教我简易魔法的，我、我得考简易魔法资格证啊，对吧……”白筱薇只觉得额头冒汗。

小夜垂下头，脚尖不安分地动着，过了好一会儿才“嗯”了一声，似乎接受了这个解释，身体也慢慢地放松了下来。白筱薇松了一口气，但旋即又想起一件事，小心翼翼地说：“那个，还有就是……我以后每周六日的晚上，可能都要到神社去学简易魔法……”

——下一秒，小夜的身体就再次绷紧了，而且绷得比刚才还要紧上一倍。

白筱薇胆战心惊地望着面前的女孩，她知道小夜害怕红鸢，但她没有想到，小夜的反应居然这么大——对于一向沉默寡言的小夜来说，这种程度已经算是很激烈了。

“……嗯。”又过了良久，小夜才仿佛赌气似地猛一点头，抬眼看着白筱薇，小脸气鼓鼓的，“还、还有什么事吗？”

“……呃，没有了……”

“那、那就请放开我……”小夜提高了声音——尽管说话声也还算不上大——低头看着白筱薇抓着她胳膊的手。后者连忙讪讪地松开手，小夜轻轻哼了一声，甩甩手离开了。白筱薇心情复杂地看着她离去的身影，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唉……”

小夜真的只是害怕红鸢而已吗？当然不是。那么还有什么原因呢？白筱薇烦躁地抓着头发，不愿往下去想。尽管现在时间还很早，但她也早就没了睡意。在床上傻傻地坐了一会儿后，白筱薇决定起床。

但就在她刚刚脱下睡裙，准备换上家居服的时候，房间的门忽然被推开，小夜走了进来。女孩的手里举着一个信封，想必是从门口信箱里拿到的。她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是刚一探头就看到了正在换衣服的白筱薇。那件单薄的睡裙刚卷到女人的头顶，整个身子都暴露在清晨有些冰凉的空气中，被小夜看了个遍。

“…………”

尽管被睡裙遮着脸孔，但白筱薇还是能隐约看见小夜的影子。两人就这么对视着僵直了一秒，白筱薇这才猛然反应过来，胡乱把睡裙往下一拉，套在了身上，紧紧抱住胸前，“有、有什么事吗……”她的声音发抖，脸颊也一片通红，甚至根本不敢看面前的小夜。

“这、这个……”小夜呆呆地举着那枚信封，茫然站在原地不知该如何是好。在一片尴尬的气氛之中，她猛地把信封丢到了床上，夺路而逃。

白筱薇深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了一下怦怦乱跳的心脏，慢慢走了过去捡起那个信封——原来是水电费的缴费通知单。

“对了，小夜，关于水电费……”换好衣服后，白筱薇拿着缴费单走出了房间，但客厅里却空无一人，她咦了一声，又敲了敲小夜房间的大门，结果房门应声而开，里面还是空无一人。

“她出去了？没可能啊，现在是大白天……”白筱薇下意识地看了看玄关的方向，小夜的鞋子还好好地摆在门口。她又环视了一圈四周，心中一动，大步走向洗手间，打开大门。

——小夜抱着膝盖，蜷缩成小小的一团，坐在马桶盖上。

听到开门的声音，她抬起头来，怯生生地望着白筱薇，“筱薇姐姐……”

“你怎么在这里？”白筱薇又好气又好笑，但小夜却反而把头埋得更低了，一副无论如何都不打算开口的样子。她叹了口气，举起了手中的缴费单，轻咳一声。

“——这个月的缴费单寄过来了。”

一听这话，小夜猛地抬起了头，小脸上满是诧异的神色，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而惊讶。

“总之，我认为你有必要看一下这个，以后我们就住在一起了，像这种缴费单据你肯定是也要过目的。”白筱薇说着，把缴费单递到了小夜面前。女孩懵懵懂懂地接了过来，眼中一片茫然。

“当然了，这张单子和你没有关系，因为你才刚搬过来，而这个月的水电费基本都是我一个人在用。”白筱薇接着说，“不过从下个月开始，我们就需要平摊这些费用了。包括水费、电费、煤气费，还有每个月付给神社的驱邪费……”

听到“驱邪”两个字，小夜浑身一抖，那张缴费单差点掉在地上。

“好啦，这只不过是神社每个月的例行仪式罢了，一直都有，又不是专门冲着你来的。”白筱薇有些好笑，她抬起手想摸摸小夜的头，但手伸到一半，她暗中叹了口气，又放下了。

“嗯……”小夜颤抖着挤出一个单音节，伸出手把缴费单递了回去，“那、那个，我的银行卡和存折在屋子里，密码是……”

“——停！”白筱薇连忙叫停，“你告诉我这个干嘛？”

“那个，因、因为我也要交费不是吗……”小夜似乎被吓了一跳，用微弱的声音说。

“那也不是让你把银行卡密码告诉我啊！”白筱薇哭笑不得地说，“我的意思是，以后每个月缴费单寄来后你要看一下，然后把一半的费用转给我就好啦。你自己的钱，当然是你自己留着啊！”

小夜懵懵懂懂地点了点头，眼神一点点暗了下去。

“呃，不是，我没有要责怪你的意思啊……”白筱薇有些慌神了，她完全没有和小孩子相处的经验，根本不知道在这种情况下应该怎么做——不过小夜好像也不是小孩子了。

最后她只好干脆弯腰把小夜拢在怀里，拍着她的后背，“没事的，没事的，我没有责怪你……不要这么失落嘛，好不好？”

这个怀抱来得突然，小夜睁大了眼睛，身体猛地抖了一下，但并没有反抗。她乖乖地伏在白筱薇的怀里，脸上失落的神情慢慢消融不见，闭上了眼睛，仿佛小猫一般蹭了蹭白筱薇的胸脯。

“好啦。我要去便利店交费了，顺便买点东西回来。”白筱薇轻轻舒了一口气，她抚摸着小夜的头顶，有意想要弥补起床时对女孩的逃避，把她抱得更紧了一些。不知怎么，只是轻轻一抱，两人之间的芥蒂仿佛就冰消雪融一般，逐渐消失了。白筱薇感受着怀中冰冷但柔软的触感，忽然觉得之前畏惧小夜的自己是多么可笑。

如果到时候，小夜真的……自己该怎么办呢？算了，现在暂且也无法可想，走一步算一步吧，到时候和红鸢或巫女士再商量商量……白筱薇在心中暗自叹息着，故意用轻快的语气说：“对了，小夜有什么想要的吗？”

“……没有。”

“真的没有？”白筱薇含着笑意又问了一遍。

“……那，要苹果汁。”

“没问题。”最后拍了拍小夜的头，白筱薇直起身来，“那我走啦。”

“……嗯。”小夜恋恋不舍地望着她，就在白筱薇转身的时候，女孩鼓起勇气，攥紧了小拳头，忽然大声说：“那、那个……！”

“嗯？怎么啦？”白筱薇回过身来。

“那个，也、也让我做些什么吧……”小夜的拳头握得更紧了，她结结巴巴地说：“我、我总是受你照顾……那个，我……让、让我来做饭……好不好？”

这句话出口的一瞬间，小夜就愣住了。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偏偏选了做饭。尽管她方才心中确实浮现出了这么一番景象——白筱薇回到家里的时候，就能看到桌上做好的、热气腾腾的饭菜……一想到这里，一股强烈的、想为面前这个人做些什么的冲动就填满了她的心。

可……可她……可她没做过饭……

——但，事到如今才说“对不起，我其实不会做饭”已经晚了吧？小夜感觉自己冰冷的心脏几乎都要跳出胸腔了——她低下头，根本不敢看白筱薇的脸。

“做饭？好呀，原来你会做饭啊！”但出乎小夜意料的是，白筱薇反而喜滋滋地说，那完全不加怀疑，毫不犹豫地全盘信任的态度让小吸血鬼彻底呆在了当场。看着小夜呆滞的脸，白筱薇沉吟了片刻，似乎决定再确认一下，“嗯……对了，小夜，你做饭的话……接触流水，没关系吗？”

“没、没关系的！”小夜连连点头，“之、之前也说过了……！只是、只是自来水的话，没问题的……！”

“我只是担心嘛。”白筱薇吐了吐舌头，“总之，为了确保安全，你会用煤气灶吧？电饭煲也会用？会用刀吗？调料瓶和食材的位置知道吗？”

小夜机械地点了点头——她知道怎么开煤气灶和用电饭煲煮饭，但是做菜却完全没试过。而听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她猛然弹了起来，惊恐地摇起了头。

白筱薇噗的一声笑了出来。她捉起小夜的手，把女孩从马桶上拉了起来，“那我带你去厨房看看。”

小夜就这么茫然地被她拽到了厨房。白筱薇打开橱柜，一样一样指点给她调料和食材的位置，然后又让小夜试着用了一下菜刀，确定（大概）没什么问题后，她才伸了个懒腰，打着哈欠说：“那今天的午饭就交给你啦——我要出门咯。”

“好、好的……”小夜不知所措地拿着厨刀，白筱薇笑着替她系上围裙，“别把家里烧了啊。”小夜听了这话又是浑身一抖，白筱薇连忙“我是在开玩笑，在开玩笑”地安抚了她一番，这才换衣服出门。

“那孩子，其实不会做饭吧……”迎着清晨刺眼的阳光，白筱薇暗自叹了口气。她又如何看不出来小夜对料理一窍不通？但是……唉，总之先做好吃到地狱级料理的心理准备吧。要不要买点胃药呢……她一面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一面在街上漫步。在便利店交了费后，她拐进了附近的一家超市里。

一进店门，她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在超市经理的陪同下走了过来——红鸢似乎是刚刚举行完例行的驱邪仪式，手中拿着御币等各类驱邪用品，被超市经理殷勤地送到了门口。她看到白筱薇后，笑意盈盈地打了个招呼。

“早安，白小姐。”

“早啊，呃，红鸢小姐……”不知怎么，白筱薇看到红鸢亲切的笑脸，心里还有些别扭。但随即她就想起一件事，“对了，这家超市的驱邪仪式不是半个月之前刚做过吗？怎么现在又……”

“对，但是还需要加强一下仪式的布置。”红鸢说，她的脸上略显疲态，但还是礼貌地点了点头，“我还有工作要忙，先行告辞了，白小姐。”

“啊，您慢走……”白筱薇连忙说。她目送着红鸢的背影离开，敏锐地意识到恐怕有什么事情发生了。不然为什么要特地加强一番仪式？而且看样子，需要举行仪式的不止这家超市，可能整条街道都……

到底是什么事呢？和小夜有没有关系呢？

不知怎么，或许是思虑太重，最近一发生什么事，白筱薇就不由自主地联想到小夜身上。她摇了摇头，把这些念头从脑海里赶出去，决定之后有机会再好好问一问红鸢。

而就在白筱薇在超市里晃悠的时候，在家里做饭……不，或者说，尝试着做饭的小夜则遇到了难题。

“呃，呜……”

她望着面前已经切碎的蔬菜，尽管这些蔬菜切得不是很齐整，又看了看空空如也的铁锅，然后咬着牙拧开了煤气灶的开关，火苗一下子烧了起来，把她吓得惊叫一声，远远跳开。过了几秒，她确认火苗不会烧到自己，才轻手轻脚地靠近，颤巍巍地扳住煤气灶旋钮，把火力调小。随后，她抓起案板上的蔬菜，放进了锅里，拿出勺子笨拙地翻炒起来。

“咦——啊！油！”

炒了一会儿，小夜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她一转眼看到放在锅旁的油瓶，才恍然大悟，于是忙不迭地拿起油瓶倒了进去，直到食用油没过蔬菜，“啊——是、是不是放太多了呀……”于是她又拿起锅试图把多余的油倒出来，可一不小心却把油和大半蔬菜一起倒在了盘子里，弄得手忙脚乱的。

好不容易倒出了多余的油，把蔬菜又放了回去，小夜这才松了一口气，“接下来、接下来是怎么做的来着……”她回忆着自己看过的料理节目——这几乎是她烹饪知识的唯一来源，“那个，这个，好像要放盐……”

她自言自语着拿出了盐瓶，小心翼翼地倒了一些在锅里，搅拌均匀，夹了一块蔬菜放进嘴里。但除了滚烫的温度和腥苦的植物涩味以外，她几乎吃不出任何别的味道。小夜呸呸地把嘴里的蔬菜吐掉，似乎觉得味道不够——她没品出任何咸味——然后又倒了一些盐在里面。

“这回应该行了吧……啊！煮饭煮饭……”

又翻炒了一会儿，小夜忽然叫了起来，她在围裙上擦擦手，连忙跑去舀了一勺米放进电饭锅里加水，但紧接着又想起来没有关火，于是连忙跑回来关火。

“水应该是加这些，然后是……普通饭，这个按钮……”小夜摆弄着电饭锅，合上锅盖，松了一口气，不知怎么，她觉得做一顿饭简直比当初自己搬家还累。女孩靠着墙壁慢慢坐下，抱着膝盖开始等待着米饭煮好。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小夜抬起头望着天花板，然后视线又落到了洗碗池上，盯着池子旁的洗洁精，忽然猛地跳了起来。

“啊——！忘了洗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