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24、试探（下）

奔出房间后，小夜几乎是瞬间就飞掠出十几米远，转头一看就看到了正在全速追来的芙洛莱茵。她回忆了一下脑内的地图，故意和芙洛莱茵一边奔跑一边纠缠，沿途遇到的吸血鬼们大吃一惊，但是在他们出手阻拦之前，小夜和芙洛莱茵就来到了一扇房门前。她减慢速度，抬起双臂硬生生顶下了芙洛莱茵一爪，黑色的布料片片飞裂，小夜苍白的手臂上顿时多出了五条深深的血痕。

“我要切碎你！”芙洛莱茵大声咆哮，尖锐的獠牙呲出唇外，额头上青筋暴起，脸上的血痕犹在，为那张像野兽一样狰狞的小脸更添了几分骇人。小夜咬着牙齿，忽然猛地冲上前去，死死抱住芙洛莱茵，两人重重地撞在一扇门上！

砰！一声闷响，在触及门扉的一刹那，芙洛莱茵脸色剧变，一道耀眼的电光凭空迸射，不由分说地将两人击飞出去！

而也就在这个时候，听到声响的吸血鬼们围拢了过来，附近的另一个房间门砰的一声打开，伴随着一阵剧烈的咳嗽，那个苍白憔悴的法师走了出来。

“怎么回事？”她虚弱但严厉地说，“谁触发了我的法术防护？”

刚刚转过走廊拐角的白筱薇，则将这一切全都看在了眼里——小夜利用和芙洛莱茵的争斗，“试”出了那两个房间里，哪个是法师自己的居所，哪个是工房——而且还没有招致怀疑。

但她也清楚得很，她和小夜一开始并没有这样的计划。她们只不过是打算从芙洛莱茵嘴里套出情报，并没有想要做这么危险的事情。

而刚才小夜的那一个眼神告诉了白筱薇，她临时想出了这个疯狂而危险的计划。

这个念头只在白筱薇脑中闪过一瞬，很快就被对小夜安危的担忧所完全取代。她尖叫着撞开那些吸血鬼，扑到了小夜身边，女孩的双手被烧得一片焦黑，她死死咬着嘴唇，一行殷红的鲜血缓缓流下。但芙洛莱茵的伤势比小夜还重一点，她被小夜顶在前面，不仅被魔法闪电结结实实地打了一下，反而还当了小夜的肉盾，背部衣服被烧出一个大窟窿，苍白的皮肤上也多了一大块焦黑的痕迹。

“发生了什么？”娜尔托娅尖锐的声音响了起来，她大踏步跨入吸血鬼们围成的圈子，冷酷地扫视一圈，“怎么回事？”

一个吸血鬼低声将他看到的过程讲述了一遍。娜尔托娅听完，视线依次落在两个吸血鬼女孩身上，然后又落在了白筱薇身上。在被她盯上的一刹那，白筱薇浑身一抖，一阵冰寒从脚底缓缓爬上。

忽然，她眼前一花，娜尔托娅已经来到了她面前，伸出一只手按在了她的肩上。

“她们，为什么战斗？”娜尔托娅眯起眼睛，一字一顿地用鸣海语说。猩红色的眼眸宛如流动的漩涡，白筱薇呆呆地望着她，大脑一瞬间变得空白。

这是吸血鬼的催眠——她的脑海中只来得及浮现出这么一个念头，就被倾吐的冲动完全覆盖了。她必须回答面前这个人的问题，她想要回答这个问题，她想要一五一十地把自己的答案说出来——

当白筱薇取回意识时，娜尔托娅已经站了起来。她皱着眉头看向那个法师，法师叹了一口气，病恹恹地说了一串芙洛伦语，似乎是在翻译。娜尔托娅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吩咐身边的吸血鬼：“带两个血仆过来。”

吸血鬼领命而去，很快就带来了两个战战兢兢的女仆。娜尔托娅抓住其中一个，把她按到了芙洛莱茵身边，女孩毫不犹豫地凑到女仆脖颈边，张开嘴巴咬了上去，随后大口大口地吸吮起来。随着新鲜的血液流入腹内，芙洛莱茵背部的伤口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起来。随后，娜尔托娅把另一个血仆带到小夜身边，小夜却咬着牙齿，顽固地凝视着她。

“就算是这样，你也还是要坚持凡人的伪善？”娜尔托娅冷笑一声，打了个响指，“很好。我满足你。拿冷藏血来。”

但这一回，刚才那个吸血鬼却没有动。他站在原地，不卑不亢地说：“娜尔托娅大人，我们的冷藏血不多了。您真的要把它用在……”

但他没能说完。娜尔托娅蓦地回头，猩红的眸子阴狠地盯着他。“拿冷藏血来。”她一字字说。那个吸血鬼浑身一震，垂下头领命而去。但小夜没有放过他低头那一瞬间，眼中掩藏不住的怒火和阴毒。

很快，那个吸血鬼就拿来了一袋冷藏血。娜尔托娅接过后，随手丢到小夜身上。小夜拾起那袋血液，正当她打算撕开袋子的时候，憔悴的法师忽然低声说：“她快死了。”

白筱薇吃了一惊，这才意识到她说的是那个被芙洛莱茵吸血的女仆。那个可怜的女孩子脸色越来越苍白，眼睛也逐渐黯淡下去，而芙洛莱茵浑然不觉，即使伤口已经完全愈合，却仍然在大口吞咽。

望着女仆渐渐失去光芒的双眼，那个被娜尔托娅杀死的女孩面孔猛然从白筱薇脑中闪过。她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勇气与力气，几乎是本能地扑了上去，抱住那个女孩，硬生生把她从芙洛莱茵身边拖开，撕下自己的裙摆死死按住她脖颈的伤口。

在做这些事情的时候，白筱薇甚至能感受到吸血鬼们冷酷而漠然的视线。娜尔托娅的视线只在她身上停留了一瞬就轻蔑地转开，对她和这个正在死去的女孩毫不在乎。只有那个鸣海法师眯起眼睛，久久地注视着她。

白筱薇咬着牙齿，近乎绝望地用一切想到的方法为那个女孩止血。鲜血浸透了她的裙摆布料，但终于，或许是因为芙洛莱茵咬出的创口并不大，女孩的流血渐渐止住，她的呼吸也平稳了下来。一个吸血鬼随意挥挥手，两个战战兢兢的女仆上前扶起这个可怜的女孩，临走前朝白筱薇投去感激的眼神。

“妈妈，你听我说！那个新人她——”芙洛莱茵刚要开口，就被娜尔托娅打断了。

“还想找借口？三天禁闭。”娜尔托娅冷冰冰地说，然后转向小夜，“你也是，三天禁闭。”小夜也不敢违抗她，默默地点了点头。吸血鬼们渐渐散去，白筱薇扶着小夜，一步步慢慢地向自己的房间挪去。但令她们意想不到的是，一个虚弱的声音在她们身后响起，说的是芙洛伦语。

“娜尔托娅。”

娜尔托娅回过头，望着面前的法师。在不远处，白筱薇和小夜迅速地交换了一个眼神。

“你在浪费我的力量。”法师虚弱的声音说，“而且还无谓地刺激到了浮山市巫师局。”

“你又明白什么？”娜尔托娅恼怒而轻蔑地提高声音，“她是我的女儿。这是伟大种族的血脉牵绊。我不能允许我的女儿受制于凡人，受到这种屈辱。”

白筱薇望着认真倾听的小夜，轻轻碰碰她的肩膀，示意她保持正常步速，免得被发觉。

“是你不能受到这种屈辱吧？”法师的语气变得尖锐起来，充满讥嘲之意，“你的女儿？你知道那女孩的名字吗？我从没听你叫过。娜尔托娅，你们吸血鬼的过家家我看够了。”

“你最好注意点你在和谁说话，施。”娜尔托娅的声音里多了一丝怒气，“对你即将加入的伟大种族放尊重些。”

“哦？即将？”法师冷笑一声，随即剧烈地咳嗽起来。几秒后，她虚弱地说：“最好真的是这样。”

两人的交谈声到这里就结束了，最后传入小夜耳朵的是那个法师疲惫而虚弱的脚步声。

回到房间之后，白筱薇扶着小夜坐在了床上。小吸血鬼举起手中的那袋鲜血——她还没来得及喝，而房间的地上还有第二袋血，那是之前芙洛莱茵拿来的。她颤抖着撕开血袋，仰头啜饮起来，鲜红的液体从嘴角流下。伴随着吸啜，她手臂上被电击留下的焦痕也一点一点地愈合了。当一袋鲜血喝完，小夜的双臂就再次恢复如初。

“虽然已经在书上看过，血族可以通过喝血来治伤，”白筱薇苦笑道，“但亲自看到后还是觉得好震撼啊。”

小夜勾起嘴角，苦涩地笑了笑。白筱薇捡起地上的血袋，犹豫着把它放在了小夜手中。女孩贪婪地望着它，紧紧咬着嘴唇，艰难地把它推开。

“把它留着吧。”小夜低声说。

白筱薇点点头，但下一秒脸色就沉了下来。她忽然伸出手揪住小夜的脸颊用力拉扯。小夜半是惊愕半是茫然地望着她，被拉长的双颊中发出含糊的声音：“姐姐……肿么啦……”

“肿么啦？你还问肿么啦？”白筱薇松开手，没好气地说，“你也太乱来了！”

小夜垂下头去，喃喃道：“对不起……”

在短暂的沉默后，白筱薇说：“这个办法是你临时想到的么？”

小夜畏缩地点点头：“是……”

白筱薇没有说话，烦躁地把手指插进头发里。看到小夜和芙洛莱茵被门上的电光击飞出去的那一刻，她连心跳都几乎停了下来，仿佛再次回到了那个早晨——小夜迎着晨光跑出屋去的那个早晨。

见白筱薇久久不说话，小夜慌忙靠近她，小心翼翼地碰了碰她的手：“姐姐，对不起，是……是小夜不对，你不要不说话，姐姐，小夜以后都听你的……”

白筱薇抬起头，视线对上了女孩近乎祈求般的眼睛。

“不，不对。”她低声说，似乎在自言自语，“小夜，你当时有没有想过，如果你撞上去的门真的有陷阱，而那个陷阱真的会杀死你呢？”

“我想过，但……感觉，应该、应该不会有事……”小夜迟疑着说。她下意识地看了看白筱薇，而后者则对她投以鼓励的眼神。

“那个，我是这么想的，这个……呃，魔法空间，从外面看不到，所以不用担心被外来者破坏……”小夜紧张地说，不停地绞着手指，“里面的血、血族们也没有理由要去破坏它啊，所以，所以……呜……”

“所以呢？别着急，慢慢说。”

“所、所以，我想，就、就算真的有魔法防护，可、可能也只是针对普通人……针对那些血仆的，防止他们搞破坏啊，什么的……”得到了鼓励的小夜眼睛微微一亮，声音也提高了一些，“如果是那样的话，我想应该杀不死我……”

剩下的话小夜没有说出来，白筱薇自然也明白。即使小夜因此受了伤，娜尔托娅也会去治疗她的。这个吸血鬼难道真的把小夜当成了自己的“女儿”吗？白筱薇皱起眉头，无论是吸血鬼的心思，还是芙洛伦黑手党的家族观念，她确实都不懂。但如果娜尔托娅和小夜之间这薄冰一样的“母女”虚像能维持下去，至少对她们是有利的。

小夜可怜巴巴地望着她，似乎在等待判决。白筱薇叹了口气，张开双臂拥住小夜。

“我并没有在责怪你。”白筱薇靠在女孩的肩上低声说，“按照你的想法去做吧，小夜。尽管放手去做吧。”

“嗯！”小夜眼睛一亮，用力点点头，旋即有些难为情地说，“其、其实，还有一件事……”

“还有什么呢？”

“因为，因为那个，那个血族的女孩子……！”小夜抬起头，咬着牙齿，鲜红的眼中闪过一丝难以压抑的怒气，“那家伙居然、居然敢踢你！不、不能原谅……”但转瞬间，这副狰狞小兽一样的表情就消失了。她又低下脑袋，嗫嚅道：“就是这样……”

白筱薇不由得失笑。胸中的暖流又开始流淌，她轻轻握住小夜的双手，“谢谢你啦，小夜。这里还疼么？”

“不疼啦，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