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13、应急方案（下）

这回白筱薇总算知道她为什么要梳那么奇怪的发型了，原来全是为了遮住耳朵。

“帮帮忙，别说出去。”红鸢苦着一张脸，“我可好不容易才给这里的人留下温柔巫女的印象……”

“不是，我不……”白筱薇话说到半截就咳嗽起来，“我不会说出去的，但你这是凹什么人设呢？很假好吧！”

“因为要是有人投诉我态度恶劣，那只死狐狸就扣我实习分……很假吗？可我觉得我装得挺成功的啊？”

“你好几次说母狐狸都说漏嘴了。”白筱薇耐心地告诉她。

“什么？原来你听到了？”红鸢睁大眼睛。

“废话！”白筱薇喝道，随即叹了口气，“算了，不管怎么说，谢谢你救了我……对了，之前我去神社的时候，你摆弄的就是那东西吧？”她看了一眼红鸢身后的摩托车。

“呃，是。我平时把它藏在社务所后面……”红鸢尴尬地说，“不过先不说这个，你是怎么掉进河里去的啊？”

一提起这个，白筱薇就气不打一处来，“别提了！又是小矮妖！我刚才就在河边走，然后一个小影子从我面前窜过去，再然后我就踩到了什么东西，结果就掉河里了！”

红鸢听完之后，表情一点点地沉了下来，眉毛也拧成了一团，“我知道了，这件事情我会处理的。”

“所以，到底哪儿来这么多的小矮妖啊？这东西不是外国的吗？浮山市机场的入境安检没做好还是怎么？”白筱薇一想到这事儿还是气不打一处来。

红鸢冷哼一声，“这事儿可能和入境安检关系不大。”

“和入境安检关系不大？你意思是说……等等……”白筱薇眨了眨眼，望着她的脸，慢慢地说，“难道是……”

“没什么‘难道是’。总之我会处理这件事，你随身带个驱散小矮妖的护符就行了。”红鸢打断了她的话，“这里离神社近，你先去洗个澡换身衣服，正好我还有事对你说。”

红鸢这话说完，白筱薇才意识到自己身上还湿淋淋的，晚风一吹冷得出奇。她猛地打了个喷嚏，忙不迭地点点头，可随即心头又是一沉——红鸢有事对自己说？有什么事？难道、难道又是关于小夜……？

“行了行了，我们快走吧。”红鸢拉下了自己上衣的拉链，露出一件单薄的T恤，将还带着余温的外套披在了白筱薇身上，毫不在乎地站在深秋的凉风里。湿漉漉的衣物紧紧贴在她身上，在路灯下隐约可见文胸的轮廓与精悍紧绷的腰腹线条。

白筱薇刷的一声红了脸，抓紧那件厚实外衣的领口，结结巴巴地道谢。红鸢摆摆手，推着摩托车将她一路送到了神社。

“哈……”

在热气蒸腾的浴室里，白筱薇整个人都缩进了浴缸里，任由热水驱赶自己身上的寒气。浴室的磨砂玻璃门外传来窸窸窣窣的布料摩擦声，然后红鸢的影子就出现在了门边。

“我就这么说了。”红鸢说，似乎压根没打算等白筱薇洗完。白筱薇绞着手指，低声回了一句“好”。

“大概是傍晚七点钟左右的时候。”红鸢的影子靠在门框上，“你家那个小吸……呃，雾塚小姐，出现在了浮山市血站，并且引发了一场小骚乱。”

“什么！？”白筱薇失声叫道，猛地从水里站了起来。

“你别激动。没有人受伤。只是护士被吓了一跳。”红鸢说，“不过根据记录，这已经是她这个月第三次去买血了，而且她这个月的血液配额早已用完。白小姐，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吧？”

白筱薇的拳头握紧又松开，她慢慢地垂下头。

“我明白，”她说，声音干涩，“小夜的吸血欲望……增强了。那……那么，我们要启动……启动应对方案吗？就是你说的……魔药……”

“我不能确定。”红鸢干脆拖了把椅子在门口坐下，“作为代替品的魔药只是权宜之计，是有副作用的。它确实会抑制她的吸血冲动，但也会对她的身体产生一定伤害……”

“还有副作用？！”白筱薇失声叫道。

“听我说完！”红鸢不耐烦地喝道，“而且长期服用的话还会产生抗药性。所以只能用来渡过她吸血欲望最高涨的那一段日子。我不确定现在时不时就是这种紧急的时候。”

“为、为什么会有副作用啊！你们法师就、就不能开发点好用的魔药吗！”白筱薇急道，压根没听进去后面的话。

“别说傻话了！”红鸢厉声说，“哪有这么好的事情！魔药是配出来的，又不是许愿许出来的！”

白筱薇被她一喝，顿时呆住了。随即她打了个冷颤，这才发现自己还光着身子站在浴缸里。

“对不起……”她缩回热水里，低声说。

红鸢的影子摆了摆手。

“那、那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白筱薇小心翼翼地问：“比如喝动物血液之类……”

“可以试试。但我不确定效果如何。”红鸢说，“根据巫师局的相关记录，喝动物血的吸血鬼都只能坚持几个月的时间，之后就会忍不住去寻求人血。”

白筱薇垂下头，视线落在自己的手腕上，从皮肤下泛青的血管上流过。忽然，她心头一动，“如、如果——如果我给她喝自己的血——”

“你疯了？你要让她咬你？”红鸢提高了音量，“我不是跟你说过不能这么做吗？”

“不是！不是直接咬我，是、是放出来！”白筱薇连忙辩解道，“是放出来给她喝！”

“放出来也不行。”红鸢沉声说，“这样的话，让她控制自己的吸血冲动还有什么意义？而且，只要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知道新鲜血液和冰冻血浆的滋味差距后，她的胃口只会越来越大，索取得越来越多，你能一直满足她吗？这么下去，你自己就会先完蛋！”

这一席话就像是给白筱薇当头泼了一桶冰水，她颓然坐在浴缸里，抱住头，“那……那我该怎么办？我……”

“和她谈谈。”这回红鸢的答案却出乎她的意料。白筱薇茫然地抬起头，“……啊？”

“和她谈谈。不要让我重复第二遍。”红鸢不耐烦地说，“她的身体状况，只有她自己才最清楚吧？我们的目标是帮助她度过渴血欲望最强，最艰难的这段时间。只有我们两个在这里挠脑袋空想，算是怎么回事？”

“……你说得对。”白筱薇呆呆地看着门后的影子，过了半晌才长出一口气，只觉一直堵在心头的东西不知不觉间消失了，“谢谢你，红鸢小姐。我回家之后……呃，她现在应该上班去了。我明天就和她谈谈。”

红鸢的影子点了点头，“嗯。我等你的消息。另外，你叫我红鸢就可以了，不用加小姐两个字，听着怪生分的。”

“那你也叫我筱薇吧。”白筱薇挠挠脸颊，“白小姐白小姐的，有时候我都反应不过来是在叫我。”

“好。”红鸢说，“你慢慢泡吧，去去寒气。衣服我已经帮你烘干了。”

“太感谢了！”白筱薇忙不迭地说，忽然想起来红鸢身上也湿漉漉的，“……等等，你也湿透了吧？泡个热水澡比较好，我这就出来——”她说着，连忙起身擦干身体，裹着浴巾拉开了浴室门，但看到的却是光着身子的红鸢坐在椅子上，一幅正在思考的样子。

“你、你为什么不穿衣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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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早晨，白筱薇在一片冰冷中醒来。

她打了个寒战，望着昏暗的天花板。她已经不太记得昨天晚上是怎么从神社回到家的了，回家之后只觉得身体沉重无比也寒冷无比，就这么兜头倒在床上睡到了现在。

该买个电热毯什么的了……她心想。

小夜就侧卧在她的身边，但不知为什么，女孩似乎刻意跟她保持了一定距离，蜷缩成一团。白筱薇望着她的睡颜，不由自主地伸出手，轻轻将一绺调皮的发丝理顺。小夜毫无征兆地忽然睁开眼睛，吓得白筱薇差点滚下床去。

“早上好，小夜……”她尴尬地干咳两声。

“早上好，筱薇姐姐。”小夜低声说。

“那个，呃，我有话要对你说。”白筱薇挠挠头，有些难以启齿，“那个，血站的事情，红鸢已经……”

“——不是的！”在听到“血站”两个字的时候，小夜的瞳孔霎时缩小，惊恐地尖声大叫：“不是的！不是的不是的！我、我没有伤人……我没有伤人！”

“……小夜，小夜！”女孩尖厉的叫喊几乎完全盖过了白筱薇的声音，她只得一把抓住小夜的手，死死盯着那双猩红的眸子，小夜这才慢慢冷静下来，脸上惊惶的神情一点点褪去，但还是不停颤声重复着：“我没有伤人，我没有伤人……”

“没事的，没事的，你没有伤人……”白筱薇将她拥进怀里，感受着怀中不断颤抖着的冰冷身躯，抚摸着她的头，“没事的，没事的……”

渐渐地，小夜的颤抖停止了。白筱薇望着那张苍白的小脸，手指轻抚过她的脸颊，“没事的，红鸢只是对我说了一下事情的经过而已。你没有伤人，血站的人都好好的，没事的……”

白筱薇抱着她，过了一会儿，又低声说：“小夜，你最近……你最近是不是很想喝血？”

半晌，小夜在她怀中点了点头，抓着她衣襟的手指慢慢收紧。

“没事的，这是……嗯，这是正常现象……但，那个，我们可能没办法拿到那么多血，对不起……小夜。”

“姐姐……姐姐不需要道歉。这不是姐姐的错……”小夜急忙说，她的小爪子不停地扒拉着白筱薇的胳膊。后者忍不住笑了出来，捏捏她的脸颊。

“所以……”但一想到接下来要说的话，白筱薇就不由自主地忧虑起来，吞吞吐吐地说：“所以……小夜，我……”

“我明白的。”小夜的眼睛黯淡了下去，“我不能给大家，不能给姐姐添麻烦，对不起，姐姐，我、我会忍耐的……”

“不是的！”白筱薇忍不住叫道，“这才不是添麻烦！”

小夜一愣。

“小夜，你不要看做这是给我添麻烦！”白筱薇急切地说，“你不需要道歉，这不是你的错，你、你把这想象成生病就好——谁、谁会想要生病啊！是病来找上你的，所以这完全不是你的错！只是、只是……”

她语无伦次地说了一大堆，“只是”了半天也没“只是”出个所以然来，只恨自己笨口拙舌，不能把心里想的东西原原本本地表达出来。在小夜清澈的眸子注视下，她只好硬着头皮，把关于应急方案和魔药的事情说了出来。

“我愿意喝那种药。”听完这番话后，小夜轻声说。

“小夜，你听我说，那种药——”白筱薇急道，但她看着小夜平静的神情，却又不禁哽住了。

“没事的，姐姐，我愿意喝那种药……如果、如果没有其他办法的话……”小夜轻轻拉了一下她的衣角。

“不，不行，那种药虽然可以抑制渴血冲动，但也有副作用，我……！”白筱薇的嘴唇颤抖着，她抓紧小夜的肩膀，“那只能作为最后手段。小夜，你——”

但是话说到一半，她却无论如何也说不下去了。如果不喝那种魔药，那么就意味着小夜要忍耐渴血的痛苦。这究竟是一种怎样的痛苦？她并不能切身体会。而对于小夜来说，到底哪一边更加痛苦，而哪一边又是正确的呢？她同样不知道——为什么她要做这种选择？她真的能替小夜做这种选择吗？

“没事的，姐姐。”小夜柔声说，“无论是喝药还是忍耐，我都可以做到。不过，姐姐当初也说过，这种药是用来应付最紧急的情况的吧？那么我想，我现在还用不到……我可以忍耐的，姐姐。我可以忍耐。”

到头来，却变成了小夜安慰我……

白筱薇望着怀中的小夜，沉重的无力感压在她的心头，让她几乎想要放声哭泣。本该是她为怀里这个女孩做些什么的啊，怎么会……

“抱歉，小夜，我太没用了……”

白筱薇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了，泪水不争气地从她的眼眶里流了出来。

“就像这不是我的错一样，这也不是姐姐的错啊。”将抽泣的白筱薇抱在怀中，小夜仿佛眨眼之间成熟了许多一般，温柔地环着她的腰。就在几分钟之前，还是白筱薇在安慰她。但现在不知为什么，状况却完全反了过来。

在那个冰冷而柔软的怀抱里待了片刻，白筱薇便深深吸了一口气，猛地挣脱了出来，使劲拍了拍脸颊，眸子熠熠发光地望着小夜。

“不行，不能再消沉了！”她爬起身，从书桌上拿过纸和笔，“总而言之，小夜，我希望你能把吸血冲动发作时的感受告诉我，包括它有没有什么预兆，大概是多久出现一次，总之你想到的什么都可以！”

小夜吓了一跳，呆呆地望着她。

“呃，那个，总之就是要做个笔记啦，做个笔记。”白筱薇挠了挠头，“虽然早就应该这么做了……如果能摸清这种吸血冲动的规律，或许能够……”

小夜望着她发光的眼睛，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