橡树之庭 
第96章 15、破秽
白筱薇推开房门的时候，只觉得自己被拥入了一片温暖的光芒中。房间里弥漫着饭菜的香气，明亮的灯光恣意挤占了每一寸空间，昭示着属于人间的温度——而在几个月前，她每天晚上回到家中时，能看到的还只有一片昏暗与冷清的空气。她在门口换好鞋子，慢慢地走了进去，忘我而恍惚地沐浴在这片光芒中。
很快，一个娇小的影子就从厨房里闪了出来，脚步无声无息，差点就一头撞进她的怀里。白筱薇轻轻按住那对瘦削的肩膀，迎面遇上了一双猩红的眸子，带着些许小心翼翼的躲闪。在片刻的慌乱后，女孩缩缩头，低声说：“欢、欢迎回来，姐姐……”
“我回来啦，小夜。”白筱薇展颜一笑，把女孩抱进怀里，乘着不知从何处而来的兴高采烈，简直想像举起一只小猫一样，把这个小家伙举起来转上一圈。但小夜却浑身一震，竟然挣脱了她的怀抱，往后退了两步。白筱薇的满腔喜悦瞬间被浇灭大半，旋即她放下手臂，强行笑着转移话题：“好香啊，今天做了什么？”
“是……是咖喱……那个，我、我去端菜……！”小夜捏紧了围裙的边缘，声音越来越小，然后一头扎进厨房。白筱薇望着她离去的身影，怅然若失。
不多时，小夜就端着满满的一锅咖喱走了出来。看到她苍白的小手直接端着锅沿，白筱薇的眼皮猛地跳了一下，但小夜却像无事发生一般，平静地把冒着热气的滚烫炖锅放在了桌上，又盛了满满一碗白饭，堆得和小山一样。
小夜在围裙上擦了擦手，那围裙有些松垮，歪歪扭扭地挂着，一直拖到她脚踝下，看起来倒像条长裙。白筱薇望着桌边这个站在灯光下，浑身裹满热腾腾烟火气的小姑娘，不由得一阵恍惚：不知怎么，她记忆中的小夜还是那个隐藏在黑暗里，阴郁、沉默而寡言的苍白少女，与如今站在灯光下的她判若两人。一想到这里，她竟然有些出神。直到小夜唤了她两声，她才如梦初醒，笑着坐到了桌边。
“今、今天的咖喱里面，我、我放了一些椰浆，还有……还有，那个，淡、淡奶油……”小夜犹豫了一下，还是选择坐在了白筱薇对面，低声说。白筱薇默默地点着头，心中不免忧乐参半，舀起一勺咖喱送入口中，望着小夜强作的笑颜，竟然有些食不知味了。这段时间以来，小夜一直在苦苦忍耐着自己的吸血冲动，和她保持距离，她又何尝不知道？
“嗯，非常好吃哦。我从没吃过这么好吃的咖喱！”白筱薇放下勺子，心绪转了千百回，可问出口的却还只是这么一句干巴巴的话，她心中暗恨自己笨口拙舌，但也只能硬着头皮说下去，“小夜……你……还好吗？那个，就是关于吸血冲动……”
“我没事……”小夜有些勉强地笑道：“姐姐不用担心我……苹果汁……苹果汁很解渴的！我买了很多呢！真的没事的，姐姐先吃饭吧！咖喱凉了就不好吃了！”
白筱薇点点头，一勺接一勺食之无味地吃着，但心里只觉得苦涩。
“姐姐……今天是不是还要去那个巫女那里？”小夜托腮望着她，轻声问。
“嗯……抱歉啊，没办法和你一起散步了。”
“白天……白天也没待在家里呢……”
“嗯……抱歉，今天杂志社突然要加班。”
“姐姐，很辛苦呢。”小夜认真地说。
“还好啦。我们都差不多嘛。我时常加班，你不也是七天无休？”白筱薇苦笑，“说实话，我一直觉得你上班上太多了……”
“我、我又不会累……”小夜低下了头，玩弄着拇指，“所、所以上七天也没问题喽……”
“那也不行。我之前不是说过了吗？身体的累和精力的消耗是不同的。”白筱薇叹了口气，起身从房间里拿来笔记本和笔，“对不起，小夜，我果然还是得再问一次，关于你身体的事情……”
小夜无所适从地看着她的本子和笔，眼神左躲右闪，“我、我没事呀，姐姐真的好爱担心哦……”
但这一次，白筱薇没有给她逃避的机会，甚至有些强硬地凑了过来，“真的吗？那你为什么离我这么远？”
小夜望着那张只有咫尺之隔的面庞，女人身上鲜活的血气不断地窜进她的鼻子，体内的干渴伴随着另一种涌动的情感再次慢慢抬起头来。女孩颤抖着，手指握成拳头又松开，努力控制着力气，把白筱薇从自己面前轻轻推开，“我、我知道了啦！所以、所以别、别这么近，那个……”
“……抱歉。”白筱薇低声说，坐回了椅子上，“但我还是希望小夜你能把关于自己的情况告诉我……包括你每次吸血冲动发作时的感受，无论多么细微的感受都可以……”
半个小时后，白筱薇收起了写满东西的本子，揉了揉太阳穴，然后站起身来开始收拾吃剩下的咖喱。小夜有些慌张地跳下椅子，和她争着清洗碗筷。白筱薇笑了笑，望着在水槽前忙碌的小夜，心里却暗自叹息。
就算是身为吸血鬼的小夜，对自己身体变化的把握也并不那么清晰。从她有些颠三倒四囫囵不清的描述里，白筱薇也只能推测出个大概。好消息是，根据小夜自己的感受，情绪的波动和闻到生者的血气确实是引发“干渴”，也就是吸血冲动的两个主要因素。而坏消息是，有时即使没有这两个因素的干扰，她的干渴也会突然发作，而且最近一段时间的干渴比之前的更加难捱。
“幸好便利店夜班客人很少。看来以后不能带她去人多的地方……如果有其他吸血鬼可以咨询一下就好了。”白筱薇苦恼地按揉着太阳穴，在心中默念。其他吸血鬼，其他吸血鬼，可自己要到哪里去找其他吸血鬼呢？
在收拾停当之后，白筱薇便再次拿起挂在门边的外套。小夜依依不舍地跟着她来到了玄关，她笑着摸摸女孩的头顶，“没事的，明天白天我一直待在家里哦。”小夜这才露出一个有些勉强的笑容。
白筱薇弯下腰，指了指自己的嘴唇，“也不用时时刻刻保持距离吧？这个，就一次，可以吗？”
小夜吃了一惊，忸怩地蹭着脚尖，过了一会儿才闭着眼凑了上来，任由白筱薇在自己的额头上印下一吻。随后，房门再一次关闭，把她们分割在灯光下与夜幕中。
在门前踌躇了片刻，白筱薇还是迈开了脚步。在她经过公寓走廊的时候，小夜的身影出现在了窗口。她对小夜微笑着摆了摆手，女孩咬着嘴唇，一直目送着她的身影消失。
很快，白筱薇就来到了商店街的出口。两个警察打着手电筒迎面走来，看起来像是在巡逻。她对那两位警察点头致意，而后者也对她点头还礼。白筱薇和他们擦肩而过，心里却犯起了嘀咕。
怎么这种时候有警察在这里巡逻了……？她按捺住心中的疑问，沿着河岸来到了红鸢的神社。作为宿舍的社务所里亮着灯，屋子后面的树下放着一辆摩托车，上面的黑布掉了半截，白筱薇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干脆弯腰把它好好地罩上去。
做完这一切后，她按响了门铃，但门内却毫无反应。她试着推了推门，结果大门却应声而开。
“真是的，这家伙连门都不锁，是在做什么……”白筱薇嘟囔着，干脆推门而入。玄关处摆着那双看起来有点吓人的靴子，屋里多了几个纸箱，客厅里一片凌乱，巫女服、皮质骑装和乱七八糟的内衣四处乱丢，浴室里亮着灯，传来哗啦啦的水声。
原来是在洗澡……白筱薇恍然大悟，然后立刻感觉有些尴尬——对方在洗澡的时候自己却不声不响地走了进来，是不是不太好啊？
可旋即，她的视线就被客厅桌上的一件物什吸住了。
——那是一把手枪，黑黝黝，冰冷冷的手枪。
这把手枪就那么大大咧咧地摆在桌上，弹匣被人卸了出来，几颗折射着灯光的子弹躺在桌面上，弹头闪着银色的光芒……等等，银色？
还不等白筱薇走近细看，浴室里的水声就停了下来。紧接着，浴室大门哗啦一声被人拉开，一个高挑的身影乘着湿漉漉的蒸汽和热气走了出来。红鸢肩膀上搭着一块毛巾，潮湿的红色发丝垂下来，紧贴着脸颊和脖颈，刘海遮住了眼睛。虽说毛巾恰巧挡在了她的胸前，但是这人的其他部位可并没有救命的浴巾，一颗颗水珠沿着精悍的肌肉线条滚落，滑过微微鼓起的腹肌轮廓，汇入紧绷的腹股沟。
白筱薇傻傻地站在原地，望着面前的红鸢。这女人似乎还没发现她的存在，弯下腰从沙发底下拽出拖鞋，搭在胸前的毛巾忽然掉了下来。白筱薇下意识地瞥了一眼，立刻浑身一震，一片红晕爬上脸颊。红鸢嘴里含糊地骂了一声，捡起毛巾，不耐烦地撩起贴在脸上的发丝，这才看到桌旁的白筱薇。
“哦，你在啊？”她扬起眉毛。
“……啊……”白筱薇呆呆地应了一声，然后猛地跳了起来：“——个屁啊！什么叫‘你在啊’？！你、你、你给我穿上衣服啊！”
“我刚洗完澡。”红鸢提醒她。
“洗完澡才更应该快点穿上衣服吧！至少也得围上浴巾吧！”白筱薇大叫。
“这是我家，我想怎样就怎样。”红鸢说。
一听这话，白筱薇反而冷静了下来，红鸢令人无名火起的本事轻易地驱走了裸体带来的震撼。她盯着红鸢，但对方的眼神平静而认真，看不出是故意找茬。
“算了，虽然理是这么个理，但能把这话这么直接这么糙还这么自然地说出来，也是一种本事吧。”白筱薇叹了口气。她从未料到，剥掉了温柔巫女小姐的伪装之后，这家伙居然这么让人火大。
“嗯。你明白就好。”红鸢大马金刀地点了点头，但眼神里带着一点迷糊。她在白筱薇的注视下走到桌旁，拿起水壶仰头就灌。
“不明白的是你吧！赶紧给我穿上衣服！”白筱薇扯着嗓子大喊。
几分钟后，红鸢换上了一身居家T恤和阔腿裤，光着脚坐在了桌边——她的拖鞋又不知道丢哪里去了。白筱薇忍着额头突突直跳的青筋走过去，视线落在桌上的手枪上面。
“这枪是怎么回事？”她问。
红鸢平静地把子弹一颗颗收好，弹匣咔的一声拍进枪柄里，拉上保险，“你别管。”
白筱薇被她呛得说不出话来，只好善意地提醒她：“持枪犯法……”
红鸢嘿嘿笑了，“那真巧。我偏偏就是合法持枪。反而是你，你现在还是一般群众，所以我们巫师局内部的事情，你别管。”
白筱薇忍气吞声地瞪着她，过了好一会儿才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来：“……行。”
红鸢向她伸出手来。
“干什么？”白筱薇没好气地说，“收保护费啊？”
“交作业啊。”红鸢奇怪地说，“上周让你写的简易魔法习题……”
白筱薇愣了几秒，才咬着牙把习题集从包里掏了出来，放在红鸢手上。后者随意地翻开，一手支着腮，另一只手在书页上轻敲，还带着些许湿意的红色发丝垂落下来，纤长的睫毛翕动，细长的眉毛时而轻皱时而舒展，红润丰满的嘴唇也嘟了起来。
在不说话的时候，看起来倒是个美人……
“好！”红鸢忽然砰的一声把书一合，吓了白筱薇一大跳。“题做得还不错，”她说，“不过光做好题是不行的，还得看实际操作。”
“这个不用你说我也知道……”白筱薇叹了口气，可红鸢接下来却说：“那你把七星破秽咒背一遍。”
“啊？”白筱薇愣住了。
“愣着干什么？背一遍给我听啊，七星破秽咒，书里写的。”红鸢把书拍得啪嗒啪嗒响，还翘起了二郎腿，“简易魔法也是要念咒的，不背怎么行？到时候翻书现查吗？背一个我听听。”
“呃，那个，七星之精，入此符中……”白筱薇硬着头皮，低声嘟哝道，“入此符中，那个……”
“百秽之鬼……”红鸢耐心地说。
“百秽之鬼，速去万里……如若不去，斩……斩……”
“斩付西方白童子，急急如律令。”红鸢站起身来，摇了摇头，“虽然会做题，但不会背书呢。”
白筱薇不禁汗颜，她从学生时代起就不擅长背东西。
“好，那我们出发吧！”红鸢打了个响指，白筱薇吓了一跳，“出发？！”
“当然是出发去让你实操练习一下。”她说，“你把书拿着再背背咒语，我去找些东西。”说着，她钻到了自己房间里，很快就传来了翻箱倒柜的声音。
“感觉就像是真正的法师呢……”白筱薇捧着书，翻到七星破秽咒的那一页，紧张地嘟哝着。
“哈哈，你这和真正的法师可差远啦！”红鸢也是耳尖，居然听到了这句话。她胳膊夹着一个木盒，大笑着走了出来，“真正的法师驱鬼可不需要这么多物什！”
“那咒语总该念吧？”白筱薇不满地噘起嘴。
“念是念，不过法师念咒不是这么个念法。”红鸢说，“普通人必须依靠修行和咒语，以心理暗示的方式引导魔力。而法师则没这个烦恼，只要把一个法术掌握纯熟，就能自然而然把一长段咒语浓缩成一个或几个字，甚至不需要念咒。就像这样，看！”
说着，她喝了一声“疾”，一团火苗立刻出现在她掌中。白筱薇艳羡地看着那团火焰，但很快红鸢就翻手掐灭了火苗，把木盒放在桌上。
“这些就是你今天要用的咒具。”她从盒子里取出一叠黄纸咒符和一个可乐瓶子，瓶子里装着有些浑浊的水。
“这……”白筱薇一呆。咒符也就算了，这可乐瓶子……
“这什么这？这是符水！”红鸢怪眼一翻，“都说了简易魔法的使用离不开咒具，哪怕是最厉害的简易魔法使用者，没了咒具也和一只鸡差不多。快拿着！”说着，这家伙就把咒符和可乐瓶子强行塞在了白筱薇怀里。
“一、一只鸡……”
“对于简易魔法来说，咒具是一切施法的基本。”红鸢光着脚走到门口穿靴子，“要想让简易魔法真正有效，光靠施术者自己的魔力是不够的，必须靠咒具的魔力来补充。”
白筱薇看了看怀里的咒符，连忙把它们抱得更紧了一些。
“好，今天晚上我们要做的事情是！”两人来到社务所外后，红鸢伸出一根手指，“随便找个秽气浓郁的地方，让你驱个邪试试。”
“随便……驱个邪试试……”白筱薇咽了一口唾液，努力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这家伙为什么能把这种事情说得和家常便饭一样啊！
“哎呀，怕什么，只是秽气而已，又不是真的鬼物，最多小病一场再做一周噩梦，没事的。”红鸢大大咧咧地说，掀掉摩托车上的黑布，戴上头盔，“快过来，我们骑摩托去。”
“我的头盔呢？”白筱薇伸手。
红鸢愣住了，过了一会儿才吞吞吐吐地说：“呃……没有？”
白筱薇差点气昏过去。
两分钟后，白筱薇戴好摩托车头盔，坐在后座上，抱紧了红鸢的腰。这家伙就算在这种天气也只穿一件露脐T恤，白筱薇的双手刚好按在她的腹部，感受着掌心微微鼓起的腹肌触感，白筱薇的脸不禁一红，还好有头盔遮着，红鸢没有发觉。
“我们要出发了！”红鸢说着启动了摩托车，红色的发丝随风轻轻飞舞。白筱薇抬头望着她，闷闷地说：“如果被交警抓了的话，我可不帮你交罚款。”
红鸢口中那个“秽气浓郁的地方”位于城市近郊，白筱薇乘着她的摩托车一路远离了城市的灯光和喧嚣，驶入一片静谧寂寥的黑暗里。不过或许是考虑到了白筱薇的感受，红鸢的车速十分温吞，让她一颗悬着的心也沉了下来。
起初，道路上还算有几盏路灯，但很快路灯就越来越稀疏，路旁两侧的树木影子在昏暗的灯光下漆黑而阴森，变化出一个又一个狰狞的形状。公路上的夜风吹拂，白筱薇不由得打了个冷战，整个人都贴在红鸢身上，抱紧她的腰，贪图着从她身上得来的珍贵体温。
最终，一路平安无事地抵达了目的地——这个“一路平安”也包括没遇到任何交警。红鸢在一条野地小路旁停下车子，白筱薇抬起头来，隐约看到不远处掠过一片黑漆漆的阴影，吓得她浑身一颤。
“应该就是这儿了。”她打开手机的手电筒，“来吧，我们清清这里的秽气。”
“这是哪儿啊？”白筱薇紧紧地抱着自己的包——里面装着咒符和那个可乐瓶子。
“一个废弃工厂而已。”红鸢轻描淡写地说，“没事的，我们走吧。”
“我觉得怎么都不能叫没事……”白筱薇快哭出来了，她之前也看过飞花她们三个去一些废弃建筑探险，但一来是看直播，二来飞花她们三个本身就是法师（虽然还没毕业），和自己身临其境感觉完全不同。
“你怕什么！”红鸢有点不耐烦了，“这儿时废弃工厂！因为没钱了扔在这的，又不是停尸房废医院旧监狱乱葬岗万人坑，人没死过事没出过，有什么可怕的！”
她每说一个地方，白筱薇的身子就往下矮了一寸，当她说完“万人坑”的时候，白筱薇已经用包挡着脑袋，蹲在了地上，“你别说了……”
红鸢看着她，陷入了沉思。
“……你是怎么当上超自然编辑的？”
“——要你管！”
“好，我不管，那你倒是起来啊。”红鸢说，“不就是驱个秽气，又不是真的除恶灵，你就把这当成去路边拔个草，拔个草总没有危险吧？”听她这么说，白筱薇这才慢慢站起来，但还是小心翼翼地把包挡在面前。
“把符咒和水拿出来。这些咒物的用法书里都有写，你应该知道吧？”
白筱薇依言把瓶子和符纸掏了出来，闻言看了一眼那个可乐瓶子，“大、大概吧……不过我真的要把这个含进嘴里然后喷出去吗？”
“那样覆盖面积大。用喷雾罐也不是不行，但我没带。”红鸢说着，拿过那个瓶子，用手指沾了些水，“过来，闭眼。”
白筱薇慢慢挪了过去，红鸢有些不耐烦地按住她的肩膀，湿漉漉的手指在她的眼皮上一抹，紧接着念了两句什么咒语。白筱薇只觉眼睛一凉，而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却“啊”地惊叫一声。
“又怎么了？”红鸢恼道。
“那里……那里有团黑气……”白筱薇颤颤地伸出手指着不远处一棵树下，声音都发抖了，“刚才还没有的！”
“是啊，那就是秽气。我对你施了开眼咒，让你能用肉眼看到秽气和灵体。咒语书上也有，你学会了之后自己也能用的。”红鸢把瓶子塞到她怀里。
“我也能用？”白筱薇眼睛一亮，“像你那样做就可以了吗？”
“必须要特制的符水才行。”红鸢瞥了一眼她怀里的瓶子，迈步走向那棵树，“你手里的咒具都是我做的，省着点用，用完就没了。”
白筱薇连忙小跑着跟上去，“那、那你把制作方式也教给我……”
“你学不会。”红鸢干脆利落地一摆手，“我能做是因为我往这些东西里面注入了自己的魔力。普通人要为物品赋予魔力是很难的，只能用特定的仪式进行长时间供养，除非用一些特殊的手段……”
“特殊的手段是什么？”白筱薇追问道，但红鸢没有回答，而是站在了那团不停升腾的黑气旁边，那意思很明显——在她驱除这团秽气之前，是什么都不会说了。白筱薇的心脏怦怦直跳，她深吸了一口气，慢慢走了过去，用颤抖的手指拿出一张符咒。
“七星破秽咒。”红鸢低声提醒。
“我、我明白啦……”白筱薇在秽气前站定，声音还是有些发抖。一时间，万籁俱寂，黑暗的荒野上没有一丝声音，安静得可怕。面前的黑气跃动如同无火的浓烟，白筱薇紧紧咬着嘴唇，猛地用食中二指抽出一张符咒，鼓起勇气厉声喝道：“七星之精，入此符中！百秽之鬼，速去万里，如若不去，斩付西方白童子，急急……急急如律令！”
在最后一句咒语出口的瞬间，她只感觉自己眼前一阵眩晕，仿佛力气从体内被抽走了一般，而下一秒，她手中的符纸就猛然燃起了蓝色的火光！
白筱薇大吃一惊，下意识地就要甩手丢掉符纸，但红鸢却厉喝一声：“撒灰，喷符水！”
这一声断喝堪称振聋发聩，白筱薇浑身一震，甚至无暇顾及蓝火是否会烧伤手指，连忙挥手一洒，符灰飘落在面前的秽气上。紧接着她拧开怀里的可乐瓶，灌下一大口，噗的一声喷了出去！
那黑烟遇到符水和灰烬，顿时如冰雪遇到阳光，油脂触到明火一般，飞快地消融飘散，不一会儿功夫就彻底消失在了白筱薇面前。她呆呆地望着树下的空地，心中猛地一松，忽然双腿一软，跪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起气来。
“以初学者来说，做得不错。”红鸢的声音在她背后响起，随后一只有力的手把她扶了起来，“恭喜你成功施法。施展魔法的感觉怎么样？”
“好、好、好累……”白筱薇断断续续地说，只觉肺里像拉了一只风箱一样喘个不停，四肢百骸也没有力气，只想往地上随便一躺，就这么睡过去。
“哈哈哈……刚才念咒的时候是不是感觉力气都被吸走了？放心吧，这是正常现象。”红鸢大笑起来，“对于血肉之躯而言，魔力和体力是一脉相连的，我们法师可以主动积累魔力供应法术的消耗，普通人却不行。结果就是每次施法后体力都会被抽走。如果要熟练使用简易魔法的话，还要多多锻炼体力才行啊！”
“你、你说得轻巧……”白筱薇下意识想要呛红鸢一句，但眼前却一阵晕眩，每说一个字都要大喘一口，连抱着符咒和水瓶子的手都在颤抖。忽然，一块带着体温的东西被人粗暴地按到她的嘴唇上，她本能地张开嘴，于是那块东西就被塞进了嘴里，一阵甜味在舌尖泛开——竟然是一块巧克力。
白筱薇呆呆地感受着巧克力在口中一点点化开，红鸢从她身边站起身来，“嗯——”的一声伸了个懒腰，低下头朝她挤了挤眼睛，“怎么样？还能站起来吗？要驱除的秽气可不止这一团哦。”
白筱薇点了点头，慢慢扶着膝盖站了起来，视线不经意间瞥到了红鸢的手指，忽然想起刚才自己的嘴唇碰到的好像不止有巧克力，好像还有……还有……
她的脸顿时红成了一个大苹果也似，膝盖瞬间没了力气，砰的一声又坐回到了地上。红鸢诧异地看着她，但看到白筱薇红彤彤的脸蛋，她自己好像也意识到了什么，立刻扭过头去，抬起手遮住嘴。
“总、总之……就在这里休息会儿吧……”红鸢轻咳一声。白筱薇埋头在膝间，低低地“嗯”了一句。一时间，两人之间的气氛变得有些尴尬。白筱薇胡乱抹了抹脸，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一些：“那个……你刚才说的，特殊的手段是什么？”
“呃，特殊手段就是……”红鸢过了一会儿才说，声音听起来有点犹疑，并不像平常的她，“就是去捡。”
“去捡？”白筱薇以为自己听错了。
“就是去超自然灾害频发的地方捡啦。”红鸢揉了揉头发，不耐烦地说，“说白了就是去撞大运。一般这种地方都有些不干净的东西，骨头头发遗物之类！经过特殊处理后可以当做咒具的原料。但一般人是很难处理的，所以到头来只会害己害人而已。”
“哈……恐怖片里经常有这种情节，从闹鬼的地方捡来不干净的东西然后……”白筱薇长长吐出一口气，喃喃说，“那我们在这里能捡到些什么东西吗？”
“这里又不算不干净的地方。”红鸢说。
白筱薇听到这话，不由得看了看树下秽气所在的位置，又斜眼看了她一眼。
“看我干什么。很多废墟只是看着吓人，实际上根本没有脏东西。这些秽气也只是很轻度的负面情绪残留而已。”红鸢说，“好啦，你歇够没？我们再往深处转转。”
“哈——我看我今天是别想睡觉了。”白筱薇认命地站了起来，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
“那可不？今天不会让你睡的哦。”红鸢抱着后脑，懒洋洋地说。但随即她看到白筱薇直勾勾地看着自己，这才意识到这句话到底有多不妙，顿时剧烈地咳嗽起来。
“总、总之，是要到更里面的地方驱除秽气对吧！出发吧出发吧！早点弄完，早点回去睡觉！”白筱薇自己也闹了个大红脸，低着头从红鸢面前走过，尴尬得走路姿势都僵硬了起来。
而正如红鸢所说，两人一直在废弃工厂里忙到天空泛起了鱼肚白。这倒不是工厂中的秽气充沛，而是因为……白筱薇的体能实在是太弱了。每次施展七星破秽咒后，她都像是被抽空了一样瘫坐在地上，在重复了四五次后，她就直接四仰八叉地躺了下来，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这玩意儿……比、比高中跑八百米还累……”躺在冰凉的地面上，白筱薇用微弱的声音喃喃说道。
“没关系没关系，你已经做得挺不错啦。”红鸢大咧咧地靠在一堵倾颓的墙边，屈起一条腿，“在我带过的学生里，你是最好的那一个哦。”
“哼，没想到你也会夸人……”白筱薇有气无力地说了一句，随即想到了什么，“等等，你带过几个学生？”
“嘿嘿，一个。”红鸢咧嘴一笑，竖起一根手指。
“我就知道。”白筱薇想给她一拳，可是根本连手都抬不起来，只好翻个白眼作罢。又喘息着躺了一会儿，她歪了歪头，“我有一个问题，简易魔法里有没有……有没有遏制吸血鬼吸血冲动的法术啊？”
“怎么可能有啊。”红鸢撇了撇嘴，“如果有那么方便的东西，我早就用了。”
“也是呢……唉，好想知道其他吸血鬼都是怎么克服吸血冲动的啊……”白筱薇叹了口气。
“大多数吸血鬼都是不克服的。”红鸢轻描淡写地说，但就这一句话却差点让白筱薇从地上弹起来。她眼睛圆睁，难以置信地瞪着红鸢：“不克服？为什么？”
“因为这帮王八蛋都有自己的血液来源啊。他们藏在社会的阴影里，很方便就可以搞到血液。比如血液交易啊，饲养血仆啊什么的，就算是最傻的吸血鬼都会到外面抓人来咬……”红鸢瞥了白筱薇一眼，然后补充了一句，“当然，都是犯法的。”
白筱薇怔怔地看着她。
“很扯吧？明明遵纪守法的是你们，但受苦的也是你们。”红鸢摊开手。
白筱薇没有说话。
“我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你，不过我确实认识一个吸血鬼，在巫师局打工，她应该有办法。”红鸢又说。这回白筱薇总算是挣扎着从地上爬了起来，紧紧抓住她的肩膀，“你说什么？隶属于巫师局的吸血鬼？”
“别激动。我现在也联系不上那家伙。”红鸢按住她的手，“她现在在国外执行任务，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那、那巫师局就没有……就没有别的吸血鬼了吗？”白筱薇急切地问。
“就几个吧，我会想办法托人联系一下，但那些家伙都忙得要死，你别抱太大希望就是了。”红鸢说，“毕竟人手不足一直是常态，既然有能用的人手，自然要往死里用。如果你家那个小家伙能挺过这一段，之后估计也会被巫师局征召。”
白筱薇呆呆地放开手，坐回到了地面上。红鸢吐出一口气，挪了一下位置，离她更近了一些，“好啦，别太失落。总之我这边一有消息，就会联络你的。只要我能联系到那个吸血鬼，就算绑也会把她绑到你面前。”
“嗯……谢谢你……”白筱薇低声说，眼眶微微红了。
“哈哈，谢什么。”红鸢抬起一只手，透过指缝望着倾颓墙外的天空。渐渐地，昏暗的夜空开始染上白色，浅浅的晨光透过墙壁上的缺口一点点地挪了进来。随后，光芒陡然一亮，一个耀眼的光轮挤满了整个缺口，明亮的光芒直接晃在了两人的脸上。白筱薇惊叫一声，慌忙捂住脸孔。而红鸢则眯起眼睛，用胳膊挡在面前。
“……看啊，天亮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