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25、逃亡计划（下）

“不，不……不对，不可以，不能，不可以这样……”她喃喃地说，连续退开几步，捂住脑袋，“怎么会这样，我……怎么会这样……必须想个办法，必须想个办法，我……”

白筱薇站起身，快步走上去，一把把她抱进怀里。小夜伏在她的肩头，茫然空洞的猩红眼睛望着墙壁，没有焦点，只是一味地颤抖着。

“冷静，小夜。冷静一些。”白筱薇在她耳边柔声说，“冷静下来。这并不妨碍我们的计划，不是吗？不如说我们更有理由去做了——我们要逃出这里，在他们逃亡之前，只要这个魔法空间破了，巫师局就能知道，那样就可以了。”

渐渐地，小夜身体的颤抖停了下来。她勉强露出笑容想说自己没事，但一阵魔鬼般的干渴像闪电一样击中了她。又来了，又来了，那种永无餍足的、猩红的饥渴……感官仿佛被放大了无数倍，像蜜一般鲜红，比蜜还要浓稠的香甜气息萦绕在鼻尖，而这香甜就来自于拥抱着自己的那具温暖身躯。她能听到血液在血管里流淌时的汩汩声响，它仿佛在召唤着她，在诱惑着她……

纤细的苍白手指不断地屈伸，小夜不由自主地张开嘴，猩红的小舌蜷曲着，包裹着晶亮粘稠的唾液，尖锐的獠牙在昏黄的烛火下闪烁着微光。就吸一点，就吸一点的话，就吸一点，不会有事的，不会有事的，就一点点，就一点点……

她的视线慢慢地落到了白筱薇白皙的颈项上。那里曾有自己留下的咬痕。尽管它已经愈合了，但……啊啊，那里仍然有一个无形的印记，散发着属于自己的气味。这个女人是属于自己的东西——小夜猛地收紧手臂，将怀中的人紧紧环住，伴随着难忍饥渴的歇斯底里充斥了她的整个脑海，这个女人是自己的东西，是自己的食物！是自己的——

“——不要信。”

艾蕾妮娅的声音蓦地从脑中闪过，如雷轰电殛般让她呆立当地。

自己刚才在想什么？“就吸一点点，不会害死人的”？

小夜猛地推开白筱薇，把她推倒在地。女孩后退几步，死死地捂着脸，发出小兽般的呜咽声。白筱薇从地上爬了起来，一把抄起之前剩下的第二袋血液，冲了上去。而几乎是在看到那袋血的一瞬间，小夜就脑中一白，她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把它抢过来的了，但当她恢复意识的时候，最先感觉到的就是口中冰凉但甘美的液体。

她抽泣了起来，一边抽泣一边啜饮着，深深地埋下头去，声音嘶哑。

“对不起……”

白筱薇坐在她身边，大大方方地挨着她娇小的身子。两人都心知肚明，小夜的吸血冲动期尚未过去。不过，有艾蕾妮娅教的办法压制，再加上魔药的缓和，在日常生活里只要保持情绪稳定，倒也无须过于担心。但现在两人深陷龙潭虎穴，也没有了魔药，光凭艾蕾妮娅的法子，不知道究竟能让这颗定时炸弹安稳到什么时候……

一袋血很快喝完，小夜把袋子随手丢在地上，不动声色地怯怯挪了挪身子，仿佛畏惧着白筱薇的触碰。后者当然没有放过她这个小动作，叹了口气，扳住她的肩膀，让她躺在自己腿上。

现在无论再说什么话都显得苍白，所以白筱薇只是凝视着小夜，握着她冰凉的手。不知过了多久，小夜渐渐不再躲闪，猩红的眼睛开始变得湿润，身体的颤抖也停了下来。

“对不起……姐姐。”

同样是对不起，但意思却截然不同，白筱薇微笑着摇了摇头。

“不用那么紧张，小夜。”她和声说，抚摸着女孩的脸颊，“事情还没到无法挽回的地步。我们还有办法。刚才我们说到哪里？对了，那个法师被拥吮，就等于死去一次，对吧？”

小夜睁大眼睛疑惑地望着她，但还是点了点头。

“大部分法术都会随施法者的死亡而消散。”白筱薇故作轻松地笑了，“除非以特殊方式维系，比如做个核心什么的。但这种做法一般都要花很大力气。”

小夜又点了点头，但脸上疑惑之色仍然不减。

“由于核心的缘故，即使施法者死去，这个魔法空间还是可以存续。”白筱薇摇了摇手指。像是小猫一样，小夜的视线追逐着她的手指，白筱薇见她可爱，便调皮地把手指轻戳在她鼻尖上，惹得小夜发出一声嗔怪的咕哝，抬手捉住她的手指。

感受着女孩冰凉的肌肤，白筱薇脸颊一红，不由偏过头去，轻咳一声才继续说：“但……工房门上的防护法术，值得她如此费力气吗？”

小夜略一思索，眼睛顿时一亮，手上的劲儿下意识地加大了几分，捏得白筱薇哎哟喊痛，“你……你是说，当她被转化成血族的时候，门上的防护法术就会……就会消失？”

白筱薇龇牙咧嘴地点点头，小夜连忙松开劲，不停抚摸着她的手指。

“这只是我的猜测。也没准那个法师给每个防护法术都做了个核心……”白筱薇苦笑，但小夜却笃定地点点头，“一定没错的，我相信姐姐。”

“真要说起来，你还得感谢红鸢。这些东西是她教我的。”白筱薇说着，视线有些飘忽。不知道现在红鸢怎么样了？是不是在暴跳如雷之后，开始疯了一样寻找她们的踪迹？但脑中红鸢的怒容刚勾勒到一半，手指就猛地一痛，哎哟一声叫了出来，却是小夜气呼呼地把她的手指放到嘴边轻咬。

“姐姐在想什么？”小夜逼视着她。

“呃，这个，那个……什么都没有啊？我在想我们该怎么逃出去……”白筱薇连忙说，小夜恨恨地用獠牙顶在她的指甲上摩擦了一会儿，才宣布她这根可怜的手指刑满释放。

“我还看到，”沉默了片刻后，小夜忽然说，“当时……娜尔托娅让人拿血来的时候，那个吸血鬼恶狠狠地看着她。”

白筱薇惊道：“这你都能看出来！？”

小夜默默地点点头，再次把那个法师和娜尔托娅的对话复述了一遍。

“也就是说，也就是说这些吸血鬼内部也不是铁板一块的。有人对娜尔托娅的做法有异议……其中就包括那个法师。”

“而且，听起来像是……”说到这里，白筱薇和小夜对视了一眼，露出了有些滑稽的表情，“听起来像是娜尔托娅拖欠她的工资一样。”

“看来那个拥吮非新苗的办法，真的很困难？”小夜说，“还是说，娜、娜尔托娅她……她根本不愿意拥吮那个法师？”

“也可能是，那个法师被骗了，根本没有转化非新苗的办法。”白筱薇简单地说，“但我不希望这是真的。”

随即，两人再次陷入了沉默。虽然要做的事情已经很明确了——在那个法师被拥吮的时候，闯进她的工房破坏掉里面的核心。但……要怎么让娜尔托娅拥吮她？或者说，要怎么让娜尔托娅在决定逃离这里之前拥吮她？还有，就算仪式举行了，这里还有那么多吸血鬼呢。自己和小夜要怎么在这些家伙的眼皮底下跑到那个工房去？那个工房除了她们见过的防护法术之外，是否还布下了别的防御措施？这一连串的问题宛如一座座大山一般横亘在她的面前。

更何况，她们的头顶上还悬着一把明晃晃的利剑：吸血鬼们正准备逃离这里，而在真的逃离之前，他们会先杀死所有血仆。白筱薇甚至能隐约感觉到这把利剑散发出的寒气，它的剑尖就正对着她的头顶，不知什么时候就会无声无息地落下。

“接下来需要的关键的情报有两个。”白筱薇努力让自己纷乱的心绪平复下来，掩饰着声音里的颤抖，“第一，拥吮非新苗具体要怎么做？第二，那些吸血鬼接下来的动向是什么？”

小夜默默地点点头。对于这两个问题，她们目前确实毫无头绪。房间里的气氛再度变得沉重起来，白筱薇犹豫片刻，故意笑道：“不过，娜尔托娅她们未免也太粗心了，漏了这么多对话给我们听，该不会是故意丢出假情报勾引我们上套吧？”

但这话一出，小夜便慢慢坐起身来，直勾勾地凝视着她。白筱薇被盯得有些怕了，强笑道：“那个……怎么了吗？我、我只是开个玩笑，小夜，你别太过担心，目前我们往这个方向去想也没有意义……”

“不是。”小夜慢慢摇头，“姐姐，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白筱薇的笑容僵在了脸上，“……为什么？”

“因为他们根本不在乎你。”小夜低下头去，握紧了手指，“他们……他们觉得，他们觉得你和那些人一样，只是仆人，只是食物，只是我的奴隶……就像、就像我们也不会担心自己说话被面包听到，对吧？”

白筱薇沉默不语。她自己心中当然也清楚，那些吸血鬼从未正眼看过她，乔吉娅从未直接对自己说过话，娜尔托娅更是对自己毫不在意，杀死那个女孩的时候更是神情自若，仿佛只是拂去身上的尘土……

无言是最大的蔑视。现在这种蔑视，她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

“这一点我有所体会。”白筱薇抬起头，望着天花板上的岩石纹理，然后缓缓吐出一口气，“但这样也好。他们对我的轻视，反而可以成为我的武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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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的一声，房间的大门被人用力推开，发出了濒临破碎的巨响。艾蕾妮娅连头都没回，就知道那个炮弹一样撞进来的人到底是谁。

“找不到？”

“当然他妈的找不到了！”

红鸢恶狠狠地把自己的大衣团成一团扔在地上，活像是要把榻榻米砸出一个坑来。

“你们不是和那群人打过照面了吗？那个一直在帮那群蝙蝠的法师——”红鸢厉声道，她的双眼里充满血丝，“还有她留下的施法痕迹——”

“她把自己的施法痕迹抹得很干净，我们后来试过，没办法追踪。”一位靠在墙边的巫女冷冷地说。在她的身边摆着一张放有城区模型的木桌，桌边绑着一圈贴有符纸的注连绳。另外两位巫女正围在桌边，双手维持着结印的动作闭目冥思。

如果白筱薇在这里，一眼就会认出，她们就是当时在神社保护自己和小夜的那三位巫女。

“那脸呢！？”

“脸可以用魔法改变。”巫女沉声道，“如果我们能拿到她的头发、衣物或其他随身物品，还比较好追踪。但现在……你也知道的吧？她在藏匿一道上的技巧十分高超，不然也不可能把那群吸血鬼在浮山市藏这么久。”

“我当然知道！”红鸢开始怒吼，但巫女冰冷的声音像热刀切开黄油一样切断了她的咆哮声。

“——安静，阿鸢。”

被这么一喝，原本红鸢浑身快要涨破的气焰陡然一泄，像是瘪了的气球一样。她踢掉鞋子，颓然坐在榻榻米上，深深地低下头去。过了一会儿，闷闷的声音才从两膝之间传了出来：“对不住，南枝姐。”

名叫南枝的巫女抱膝坐了过去，拍拍她的肩膀。片刻后，那两位围着木桌的巫女睁开眼睛，摇了摇头，“和之前的结果一样，找不到她们在哪里。”

“局里怎么说？”

“正在派人实地搜查。这件事被排到了最高优先级，能派出去的都派出去了。”

红鸢低低地“嗯”了一声，仍然没有抬起头来。“……当时我要是留在这边就好了。”

“没人知道他们究竟是不是调虎离山计。”艾蕾妮娅抱着胳膊，凝视着木桌上的城市模型，“阿鸢，我们不能赌。你们当时只有一个选择，就是去市中心。”

红鸢没有回话。过了一会儿，她抬起头来，眼睛里全是血丝，“医院那边呢？”

“因踩踏而导致受伤人数一百二十四人，其中轻伤八十二人，重伤四十二人，死亡零人。”艾蕾妮娅立刻回答，流畅得像是打印机在吐出纸张，“其中还有六十五人出现超自然因素导致的Ⅲ级精神异常状态，正在进行相关观察治疗。事发当地的经济损失还在计算中。”

“如果没有你们赶去，受伤人数还会进一步增加，说不定还会死人。”南枝把手搭在红鸢的膝盖上，“别太自责了，阿鸢。”

“……但是……如果，如果当时我能更快点回来……”

“‘如果’是最没用的词。”艾蕾妮娅靠在红鸢身边的墙上，“别太担心。如果我对绯红之夜的了解没出错，筱薇和小夜暂时不会有生命危险。”

红鸢充满血丝的眼睛瞥了她一眼，“你刚才明明也说了‘如果’。”

艾蕾妮娅表情一窒，摩挲着下巴转过头去，“总而言之，他们的目的应该只有带回小夜这个‘新生儿’才对。至于筱薇……她会被认为是小夜的血仆，绯红之夜一向自诩贵族，不会对同族的‘私人物品’出手的。”

“我不明白。”红鸢哑着声音说，“他们为什么只抓小夜？为什么不抓浮山神社地下监狱里关着的那家伙？”

南枝和艾蕾妮娅对视一眼，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