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不安稳的日常

2A教室的门牌明明前不久才换过，好像又开始掉漆了。

姬路望了望头顶的教室编号，将手搭上教室门的把手，不作任何期待地「哗啦」一声打开教室拉门。

嘈杂的说话声立刻放大跃入耳中。

只是随便地扫了一眼，里面的场景一如既往就像是录像再生无限循环一样，和昨天相比也只是人数的增减而已。女生和男生的小团体对她投以各种不同意义的目光后，又各自有说有笑地埋头私语起来。

姬路并不擅长应付别人的视线，虽然平时已经习惯了不少，但这样被盯着看还是会觉得心里很烦躁。

特别是在那件事发生之后。

啊啊，蠢透了。

姬路闷声关上拉门，慢慢地挪到自己的位置，放下书包。

自从新学期换过位置之后，靠窗的座位就已然成为了过去的遥想。被换成教室正中间的位置令姬路觉得上学的乐趣都已经变成了零。

就没有什么有趣的事情吗……学校这种地方。

她忍不住叹了口气，随手从书包里拿出第一堂课要用的教科书。

「白神同学。」

旁边突然传来柔声的呼唤，声线的澄澈度即使在如此嘈杂的环境下也非常容易辨识。

「什么事？」

姬路微微侧过半边脸，视线投向那位全身上下充斥着文学少女气息的邻座。

少女左鬓多余的黑色长发松松散散地被编成了可爱的三股麻花，而脑后的长发则整齐地披散至腰处用绳子绑了起来。窄窄的黑框眼镜端端正正地架在少女灵秀的鼻梁上，似乎已经成为了少女的标志。而那纤弱的四肢和白皙的脸庞则有着一种近乎病态般的美感。

听到姬路的疑问，少女抿嘴一笑。

「上次白神同学说的新刊，图书馆已经引进了哦，意外地大受好评呢。」

「……那还真是意外呢。」

姬路瞥了她一眼，把注意力收回到教科书上。

少女的名字是镜堂志绪，正如她身上所散发出的气质一般，这名少女担任着校图书委员的职务，也就是俗称的司书。但是姬路注意到了，她和一般的弱气文学少女有着本质上的区别——不，或许应该说是违和感。这份违和感驱使着姬路对她多少抱有一点点兴趣，另外基于她自己也是图书馆的常客加上本家和镜堂神社的关系，两人多少还算有一点交集。

但是仔细想想，这家伙无论用什么温和的语调说出来的话都蕴藏着看不见的恶意。所以要拐弯抹角理解她的话总有种非常麻烦的感觉。

「说起来，白神同学昨天没有来图书馆，是有什么急事吗？」

志绪满脸笑容地问道。

「唔……稍微有点私事……」

姬路看着印成铅字的化学公式心虚地回答道。

这个女人是故意问这种问题的吧，在自己退出那个社团后，「放学之后去做了什么」这样的事情明明就如同禁句一般，而她却特意丢出这个问题，究竟是出于什么居心。

正如自己预料的，志绪脸上的笑意更深了。

「啊啦啦？是这样的吗？不过白神同学所谓的私事大概也只是一个人孤单落寞地在一些无聊的地方随便闲逛吧～」

「……超烦啊你。」

被戳到痛处的姬路忍不住狠狠地瞪了对方一眼，但是志绪却毫不在意地朝她微微一笑。

「啊呀，抱歉抱歉，其实新刊那么受欢迎还是想让作为提议人的白神同学去看看的，可惜昨天白神同学不在呢。」

姬路怔了怔，将脑袋转回来继续对着教科书。

「这也不是多重要的事情吧……放学有空的话我会去看看的。」

「嗯，非常欢迎。」

听到姬路的答复，志绪的脸上泛起了淡淡的笑意。

这个人果然很无解。

姬路皱着眉顿了顿，将手中的教科书翻向下一页——突然，教室的拉门「碰」的一下被拉开一小半，然后卡在了那里。

「喂喂喂，不是真的吧……超不幸的耶。」门外先是响起小声的抱怨，然后直接变成在踹门的声音，「喂喂，里面的诸君，快想想办法啦~你们宇宙无敌帅气凛然容姿端丽文武皆行的班长大人被堵在外面了唷！……和你们亲爱的物理作业一·起~」

撇去那自夸自赞的赞美词，门外，少女的尾音莫名其妙地变得甜腻无比。

不过，很明显最后一句的拉长音起了效果，男生集团的成员挠挠脑袋互相看了一眼，最后这群人之中长得最高好像很有力气的少年从桌子上跳了下来。

「什么啦，班长这点小事都搞不定啊。」

少年很是得意地站在了拉门前。

「一脚踹烂你肚子哦混账。」

教室外传来只有少年一个人能听到的恶毒之声。

「什、什么？班长，你刚刚……说什么？」

一时间以为是幻听的少年额头上开始冒出冷汗，但是一瞬间门外的声音又变得甜腻无比。

「哎？人家是说请帮帮人家开门啦，山……山田同学？嗯，还是别的什么来着……唔，反正没差啦……」

「……啊哈哈~是，是这样啊……不过我的姓不是山田是山崎啦班长。」

听到这样娇声的拜托，少年忍不住沉醉其中开始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脑袋。

只听到门外一声暗自不爽的咂舌声。

……。

演技超差的啊。

姬路无言地转着笔。

这蠢得要命的日常每天都在上演着，实在是到了厌烦的程度呢，那个人。

但偏偏坐在特等席观看的人是自己，真不走运。

唔，化学公式根本背不下去啊。

无力地瞪着一个个印在书本上的铅字，姬路暗自在心中叹息道。

突然，旁边的座位忽然有人站了起来。

即使不追着声音的来源去看，姬路也知道，那绝对是镜堂志绪。

只见她从容地从座位踱到门前，对着那位少年微微一笑。

「可以让开一下吗？」

看到这样的笑容，少年顿时脸红了，不自然地往后退了几步，有些语无伦次地发出疑问。

「哎……但是？」

而教室门外却传来了超有活力的招呼声把他的声音盖了过去。

「哦，是志绪耶，早上好唷！」

「呼，早上好，悠乃。」

志绪微笑着试着把拉门往回拉，来回拉了几次后，好像发现了什么似的弯下腰来。

「嗯？好像有什么卡住了，稍等一下哦，悠乃。」

她侧过脑袋，从拉门的缝隙中挖出一小块脱落的塑料合成块来。

「唔唔，这学校的设施到底是有多差啦，刚刚门牌上的掉漆都差点掉到我头上，现在拉门都能被卡住，这要向理事长投诉了啦~」

门外的少女嘟嘟囔囔开始抱怨起来，顺便一手拉开了教室门。

掉漆的大部分原因明明是你踹门造成了震动才对吧。

「嗯，乖~顺便如果拨给图书馆的经费能增加就好了呢。」

志绪淡淡地笑着伸手摸了摸少女的头。

「唔唔，顺便在教室里摆放超大型超高清液晶显示屏和家用机就好了呢。」

不，这个不可能。

「嗯嗯，总之谢啦，志绪~」

少女开心地笑着从教室外走了进来。

果然什么时候看都很矮啊，这个人。

姬路托着下巴想。

东云悠乃，2A的班长。

深咖啡色的清爽及肩微卷的短发，右侧鬓角多余的头发随意地被编成一束。

校服也是整整齐齐……但却比普通尺寸要小一圈。走在她前面的志绪明显要比她高出一个头来。

不过虽然体型很像小孩子，作为班长这家伙可是出名的铁腕。虽说装作弱势也是她的强项。

但如果真的相信她表现出来的柔弱就输了，毕竟这个人在学校还参加了一个运动系的同好会，据说还是部长。

而这两人还是俗称的青梅竹马，所以班上的人都对她们感情好这件事感到十分释然。

也不知出于什么孽缘，姬路自中学以来和这个人就是同班同学，平常多少也会有点交集。

只不过即使同班那么久，姬路依旧不太擅长应付这个人。

「唷，小姬，早啊~」

悠乃的脸上绽放出灿烂的笑容。

「所以说不要随便在别人名字前面加上小字啊。」

姬路眯起眼睛抗议道。

「哼哼哼，才不要听小姬的咧。」

悠乃笑嘻嘻地顺手把书包丢到自己的座位上——姬路的前座，然后这家伙就啪咚一下坐在了座位上。

正当她要转过身时去和志绪说话的时候，刚刚被晾在一边的山崎扭扭捏捏地走了过来。

「班长，那个……刚才说的物理作业……」

「啊……那个啊……」悠乃盯着他顿了顿神，从书包里拿出一个本子，满面笑容地递给他，「给你——虽然是完全派不上用场的渣渣呢。」

最后一句简直是从地狱的泥沼下传出的声音。

「班、班长……你刚刚，有说什么吗？」

少年战战兢兢地伸手接过作业本。

「哎？我什么都没说哦，山田……呃，山崎同学幻听好严重呢。」

「……是、是这样吗……啊哈哈……」

少年挠了挠脑袋，讪笑着拿着作业离开了悠乃的座位。

「啧，整个班会相信你什么都没说的只有那个笨蛋和少数人了呗。」

说着这话的人正背对着黑板坐在悠乃前面的桌子上，翘着脚踩在凳子上，用美工刀磨着指甲。

他的耳朵上戴着的有切割面的黑曜石耳钉正闪闪发亮，制服裤子上也挂着闪亮的S型挂钩腰链，虽然明显是违反校规的行为，身为班长的悠乃却对此视而不见。

「你好啰嗦耶，雪之丞。」

悠乃眯起眼睛瞪了他一眼。

「什么啊，我在说实话好不好……话说你有看今早的新闻吗？最近还真不太平耶。」

全名为井上雪之丞的少年头也不抬地继续和损友说着话，手中的美工刀完美地绕开一个弧度，将多余的指甲削掉了。

「为什么不良少年一大早会在看新闻啦，你好奇怪耶……不过，你是说失踪人口么？哼，那种事不是每天都有吗。」

悠乃毫不在意地把书包里的笔盒拿了出来，放在桌子上。

「有十多起了哦，短短三天内，在这么小一个范围里。不觉得很蹊跷吗？」

雪之丞吹了吹刚削好的指甲，视线越过悠乃投到了姬路身上。

「而且最近的一期案子，好像发生在白神家附近哦。」

「哎哎？真的吗？小姬！」

悠乃转过头来，两眼放光地盯着姬路。

「问我也是没用的吧？」

姬路不满地皱起了眉。

「呜……也就是说条子没有找你喝过茶咯？」

悠乃一脸失望的表情。

「啊哈，这么说起来南区那边还有杀人鬼的传说咧。」

雪之丞笑嘻嘻地说道。

「哈？那种的感觉好廉价啊……小说漫画里都烂大街了啦。」

悠乃一脸没兴趣的样子。

「喂喂，那可是货真价实的杀人鬼……而且我跟你说……」雪之丞突然压低了音量，「我这两天每天晚上都有去逛南区，稍微有那么一点看到那个人哦……」

「哼哼，如果你看到了的话，今天就不会还在这悠哉地剪着指甲了吧……还有，不要把你的指甲屑掉到我桌上啊，脏死了。」

悠乃一脸嫌弃加不信任地向雪之丞摆了摆手。

「你不相信也无所谓啦，反正我和对方也还不认识嘛。」

雪之丞咔哒咔哒地摆弄完美工刀，打了个哈欠把它收进了制服口袋里。

「什么啦，你和杀人鬼认识是想怎样？」

悠乃不满地吹掉雪之丞掉在自己桌上的指甲屑，满脸不屑地问道。

「当然是成为朋友了。」

雪之丞满脸愉快地说道。

「……呜哇，老师，这里有个笨蛋！」

——便立刻引起了悠乃的鄙夷。

坐在姬路旁边的志绪淡淡地笑了。

「嗯……倒不如说最近几个月都没有听说过有人被杀这种事情呢。」

「嗯？你们不知道吗？」雪之丞露出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来，「那是传说中不杀人的杀人鬼哦。」

四周的空气突然沉寂了下来。

「……老师，这个人有病！已经语无伦次了！」

「这种发言的确是矛盾重重呢，井上君。」

面对悠乃的指责和志绪冷淡的笑容，雪之丞一脸无所谓的表情。

「呿，早知道你们这幅样子啦，反正我会一个人调查清楚的，赌上我这把灭世之剑的名义！」

「虽然我知道美工刀是中二病的浪漫啦，不过用灭世之剑来削指甲真的没问题么？」悠乃用鄙夷的表情看了他一眼，然后将视线投向志绪那边，「但是，嘛，超感谢你没有想要拖我下水的那份心意！~志绪~放学后一起去吃车站前新开的那家店的冰淇淋吧！」

「嗯……」

志绪微微点了点头，回给她一个淡淡的笑容。

「啊，对了对了，小姬要来吗？上次发现了新口味的芭菲呢，超可口的唷~」

姬路无奈地瞥了她一眼。

「不去，今天已经有约了。」

「呜哇，又是哪里的可怜人……那个人肯定会在告白开口的第一个字的那一刻就直接被冷血无情不可思议系的小姬给用语言封杀掉吧……阿门。」

悠乃默默地在胸前画了个十字。

「才不是你想的那样……话说谁是不可思议系了啊？」

「啊，冷血无情不否定的啊……」

「你啊……」

姬路撇了撇嘴，正想用合适的词去反击她——

「Guten Morgen!」

随着教室拉门再一次打开，短暂而欢快的早安声打断了她的思绪。

看到早会的老师拉上拉门，学生们也终于结束了闲聊，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那一头有些乱乱的微卷金发散发着主人的慵懒气息，碧蓝的眼眸散发着淡淡的笑意，左眼眼角下那颗泪痣也分外醒目。

2年级的体育老师——战雪有华。

虽然是外国人，但似乎是神山高校还叫做私立白城女子学园时的毕业生，后来被理事长特别聘用所以留了下来。

是的，当神山高校还叫白城的时候。

「哎？不是泽川来开吗？」

在这早晨的招呼之后就有学生发出了疑问。

「嗯嗯嗯~」战雪老师的笑容异常开心，「因为那家伙在老师珍贵的熊字饼时间对老师进行骚扰，所以老师觉得这样很不好就不小心把他送去医院了，哎嘿。」

教室里鸦雀无声。

什么啊，这个脱线教师……

这个学校究竟是以什么标准来聘用教师的？

虽然之前也有听说这个家伙以前的别称是“战车”。究竟是有什么样的能力才会被称作“战车”啊……明明平常的体育课都那么普通。

「所以大家也要乖乖的，不要让老师生气哦~」

臣服于战雪老师无敌笑容之下，下面的学生们都默默地点了点头。

「嗯嗯，那我们就来讨论一下后面一周的修学旅行吧~」

战雪老师愉快地拍了拍手。

修学旅行么……

姬路在内心叹了口气。

为什么一定要花时间折腾这种麻烦的事情不可，姬路一点都不明白。

这种集体活动明明只要躲在角落里等它自己结束就好了。

姬路皱着眉头，没有再听下去的心情。

不过刚刚井上说到的那件事……失踪人口么？前两天倒也听过一些小道消息，但是自己完全没有放在心上就是了。

毕竟这种事情也不少见嘛，而且都有杀人鬼这种话题存在呢。

但时间局限在这几天的话，总有种不太妙的预感。

姬路眯起眼睛，试图再次将注意力集中到化学公式上去。

放学以后还是好好和那个看上去没什么用的Servant谈一谈这件事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