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夜与朝的间奏①

少女缓缓睁开眼睛。

视野有些不稳地摇晃着，恍惚之间，如暴雨前夕夜空般漆黑的天花板映入眼帘，一望无垠的黑暗一直延伸到她的视线无法抵达的地方。

「……」

望着陌生的天花板，她揉了揉眼睛，目光朦胧地坐起身来。

手肘被身下的石头硌到发痛，她呆呆地眨眨眼睛，这才注意到自己睡的并不是柔软的床铺，而是坚硬且凹凸不平的黑色地板。

那颜色和天花板相同，是能够吞噬一切的黑暗。

她歪着脑袋环顾了一下自身。

穿在身上的不是蓬松柔软的动物睡衣，而是整齐的校服。款式虽是原本那套西装制服，颜色却从黑色变成了纯白，制服外面还套着一件旧式黑色连帽衫。

「欸……？」

看着身上的变化，她发出了有些呆滞的短促疑问。不过由于这缺乏现实感的变化，她终于清醒了一些，转动脑袋快速打量起四周的状况来。

这个空间灰暗得像由石头制成，没有窗户，也没有空气流动，整个房间的色调都沉闷得令人喘不过气。但并不是『荒废感』或者『世纪末』这种，而是更加超现实、难以言喻的感觉，甚至让人有种空间错乱的迷失感。

仔细一看，这里好像是间被废弃的实验室，周围散乱地摆放着一些玻璃器皿还有横七竖八的桌子以及试验台，这些东西的底部就像口香糖一样凝固着，和地面融为一体。

周围的场景完全是同一种色彩，就像是老旧默剧里的道具，散发着时间滞留的气息。

但是看到这些的瞬间，她反而舒了口气，安心下来。

原来如此，是在做梦。

她察觉了，在这不合理的空间，自己身处梦境的事实。

那么只要等梦醒就好了嘛。

白神姬路坦然想到。

就算是Caster那家伙肯定也不能进入我的梦里吧，毕竟是废柴Servant……但这样一来，究竟要在这里待多久，怎么才能离开这里呢。

她在心里犯了难。

虽然是做梦，总不能一直这样闲闲没事做下去。但这种地方，说实话想做什么都很困难，也许一动不动等现实中的自己醒来还比较稳妥。

这么想着，她坐回刚才睡着的位置，再度躺了下来。

地板甚至没有一丝温度，真是个无趣的地方啊。

她闭上眼睛想着。

虽然那个魔女非常废柴，但至少还能唠唠叨叨打发一下时间，真是的，在关键时候却完全不出现，一点用都没有嘛。

突然觉得有点生气，她愤然想着一边翻了个身，这时，脸颊好像被什么柔软的东西戳了一下。

「在梦里睡着的话会很危险哦。」

细小的声音从头顶上方传来。

「？！」

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她睁开眼睛，整个人以猛烈的气势弹了起来，并且迅速摆出了防御的架势。

「……」

一边沉默，她以一副不悦的表情瞪着眼睛看向对方，就在自己刚才躺着的附近，一团白色像在发光的毛球正蹲在那里。

定睛一看，那不过是个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小学生模样的女孩。

那孩子有着在黑暗中也闪着光辉的银发，清透雪白的皮肤，明亮而泛着清澈光芒的浅色瞳仁，身上穿的则是毫无装饰的白色连衣裙，但那身装扮，与其说是连衣裙还不如称之为单薄的白布更恰当一些。

那就是所谓的『白子』吧。

幼小少女散发着淡淡的光芒，周身像是罩了一层天使赐福的薄纱。浓密的睫毛在微弱的光下留下浅影，过于精致的轮廓以及纤细的四肢让她看起来像是制作非常精巧的球形关节人偶。

「……」

那宛如天使般乖巧可爱的姿态就连姬路也一时看到入神，完全忘记自己的台词。

「姐姐？」

幼小的少女仍然保持着蹲着的姿势歪了歪脑袋，发出充满稚气的疑惑声。

「不、不要突然开口说话啊……虽然我没有被吓到就是了。」

突然回过神来的姬路，依旧不忘紧绷脸颊，恢复了一脸严肃的表情。不过她已经收回了防御架势，转而将手环在胸前。

「我明明只是在提醒姐姐你耶……倒不如说姐姐你才是，在这种地方做什么呢。」

女孩子发出有些委屈的声音，不过很快，她拍拍自己的膝盖站起身来，用清澈的目光看着姬路。

「……看不到吗，我现在忙着做梦。」

视线四处游离着，姬路撇撇嘴，以一副公务繁忙的态度说道。

「在……梦里做梦吗？」

不知为何，总觉得这孩子的视线充满怜悯，扎在身上有种刺痛感。

「不、不行吗？」

「虽然我不想对姐姐的兴趣说三道四啦，在梦里做梦很危险哦，如果在梦里醒不来的话，现实也会一直沉睡下去。」

「这是道听途说吧，而且只要不是明晰梦，就算醒来也不会记得。」

「嗯，这点倒是没错。」

女孩子小声嘀咕着，点了点头。

看着她乖巧的样子，一股非常熟悉的感觉突然涌上心头。

总觉得在哪里见过这孩子。

不过，到底是什么时候，又在哪里……

姬路眯起眼睛，在脑海里搜索许久，却没有一丝收获。

「喂，你……」虽然迟疑了一下，她还是叫住了小女孩，语气变得柔和了一些，「你叫什么名字。」

「我吗？名字是未祈（Minori）唷，未曾的未，祈祷的祈哦，姐姐你呢？」

她露出非常开心的笑容介绍着自己，一边向姬路投去好奇的目光。

「未祈……」

没听过的名字。

应该是不认识的人吧。

不知为何，姬路打从心底松了口气。

……松了口气？自己是在担心什么呢？

她不禁疑惑起来。

「姐姐呢姐姐呢？姐姐还没有告诉我名字哦。」

因为迟迟没有回答的缘故，未祈鼓起了脸颊。

真是个表情丰富的孩子。

被缠到不耐烦的姬路终于无奈地开了口，简单回答道。

「白神姬路。」

「姬……路……？」

未祈的声音渐渐低下去，疑惑中，她微微睁大眼睛直直盯着姬路，瞳孔中写满复杂难懂的感情。

「怎么，有什么问题吗？」

看她有些奇怪的样子，姬路的声音也混杂着一丝疑惑。

「没有啦，」然而未祈只是笑着摇了摇头，恢复了一脸开朗的表情，「只是觉得姬路这个名字很少见呀，你看这两个汉字里有『公主』这个词吧？真好呢。」

听到这有些羡慕的声音，姬路自嘲地冷笑一声。

「可惜『公主』的时代已经过去，现在的话，姑且算是『阶下囚』吧。」

「阶、下、囚？」

仿佛是听到了难以理解的词语，未祈一字一顿地重复着姬路的话，不可思议地歪起了脑袋。

「这个说来话长，而且也不是能够讲给你这种小孩子听的事情啦。不过姑且算是从母亲那里继承来的名字，只看名字本身的话倒也没什么值得不满的地方。」

姬路随意地敷衍了两句，似乎并没有解释的打算，好在未祈也只是点点头附和了一下并没有接着追问下去。

看来她的年纪虽小却相当懂得变通。

「说起来，这里是姐姐的梦境吗？」

「唔……」对这突如其来的提问，姬路皱着眉头环视了一下被黑暗包围的四周，「就算你这么问我，我对这种地方也没什么印象。」

「梦是潜意识的造物，如果这是姐姐的梦，说不定在哪里看到过这个地方也说不定。」

「完全没印象，如果按你的道理来讲，我难道在哪见过你吗？」

姬路挑了挑眉，对于幼小少女的说法，她持半信半疑的态度。

「嗯……也说不定冥冥之中在哪里和姐姐遇见过呢。」

未祈歪着脑袋，那天真的脸庞浮现出有些坏心的微笑。

「没可能啦，像你这样外表显眼的家伙，只要见过一次就不可能忘记。」

「唔，姐姐真不解风情耶。」

没想到她对姬路认真的答复只是失望地撇了撇嘴，甚至还故作深沉地叹了口气，明明就是个小学生而已。

「……」

姬路的脸颊抽动了一下，微妙地陷入一时语塞的状态。

被小学生吐槽不解风情是一方面，问题在于她的确没有讲错，即使想反驳她也很难找到合适的词来。

就这样她开始转动脑袋思考起来究竟该如何给这个小学生沉痛一击——这种本身就非常小学生的想法，在找到结果之前，她的制服一角就被一只小手轻轻拽了拽。

「姐姐、姐姐，快看，那里有扇门唷。」

顺着未祈手指的方向看去，在不远处的墙上的确有一扇灰色的拉门被隐藏在黑暗中，不仔细看的话很容易看漏。

「哦，所以呢？」

姬路冷淡地回问道。

「姐姐真是毫无梦想耶，这种时候当然是去看看能不能打开门了。」

「可就算不去开那扇门，只要等现实的我醒来也可以离开这里。」

「姐姐你难道对门的另一边一点都不好奇嘛？说不定那边有这~么巨大的糖果屋哦！」

她张开纤细的手臂用力比划着，眼中满是期待的神色。

果然是小孩子的思维。

姬路叹了口气。

「那你有带足够的面包屑防止我们迷路吗？倒不如说我的梦里绝对不会出现糖果屋这种东西……」

「姐姐……有没有人说过你缺少『女子力』这种东西呢……？」

「少烦了，为什么你一个小学生会知道『女子力』这种东西啦，听好，不许用那种怜悯的眼神盯着我看。」

姬路不开心地伸出双手捏住她的脸颊，小孩子的皮肤果然滑嫩又很有弹性，捏起来就像软绵绵的棉花糖让人一下子就没了脾气。

适应了一会儿手感，她偏了偏脑袋，看着对方毫无抵抗地发出咦唔唔吁的可爱怪声，终于叹口气松开了手，第一次面对小学生做出了妥协。

「……好吧，先说好，这只是我一时心血来潮。反正在梦里睡觉也很无聊，我就不抱期望地来看下门的另一边有什么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