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The Rats in the Walls②

「是我的耳朵出了问题，还是你的脑子生锈了。Caster，你的提议毫无意义可言。」

仿佛是预料之中，仁美脸上没有浮现出讶异的神色，反而因为这愚蠢的提议发出一声嗤笑。

「……」

相对于吐出冰冷话语的仁美，姬路抱着双臂陷入了沉默。

非常少见的，对于Caster的提议她并没有立刻提出反对的意见。

「妾身只是单纯地认为二位的战斗没有必要，所以既然二位无法分出结果的话，就由妾身代行也未尝不可嘛。」

「……」

仁美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以这魔女昨晚的行径来看，她绝不可能善良到会帮助他人，怎么看都只是想卖个人情给Lancer罢了。之前猜到Lancer的真名也好，对献祭的猜测也罢，这个Caster在情报掌控方面绝不是泛泛之辈。

她究竟是什么来历。

仁美眯起眼睛，仔细打量起面前的魔女，但毫无装饰的外表没有让她获得任何有用的情报。

不过，这个提议虽然愚蠢，但对自己来说并不坏。

的确，Lancer的嫌疑没有完全洗清，但从现状来说，那个精明的Caster应该不会傻到向危险人物卖人情。

而且从对方是Caster这点来说，Assassin的胜率并不低。

最重要的是，能够避免和对方Master一战。

想到Caster是在预料到这点的情况下提出的一对一对决，仁美的心底就涌出一股被看穿的不愉快感。

她极力抑制住窜上心头的怒意，压低声线朝魔女说道。

「既然你执意这么说的话，我也没什么问题，但你最好做好不能全身而退的觉悟。」

「哎呀，您应该还没忘记昨晚妾身曾说过，妾身无法杀掉Assassin小姐。但请不要搞错这句话的涵义，那指的只是『昨晚』这个时间点罢了。」

「您还在说这种话呢，妄言就止于此吧。托您的福，我现在已经分不清信心十足和妄自尊大的区别了。」

Assassin微微一笑，幽幽地展开桧扇。

仔细看的话，那美丽细长的眼眸中绝无笑意。

「对妾身而言都是褒奖的话语哦。好了好了，那么主人，为了您的安全起见请往后站一点。」

Caster小幅度地扬了扬袖子，那动作根本就像在驱赶无害的小动物。

「是是~真是爱多管闲事的家伙呢。」

虽然嘴上诸多抱怨，姬路还是乖巧地退开几步，站到不会被殃及池鱼的范围。

不远不近，黑袍魔女的身影就在眼前。

被黑袍笼罩的瘦削肩部和纤细手臂，分明就是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少女而已。

那不可靠的背影真的能够挡住Assassin的攻击吗？

姬路下意识地握紧冰冷的铁棍。

手心紧张地出了汗，握在手中原计划用于最坏状况的长条形铁棍，是她拆了公园的铁栅栏『炼金』得到的，那弯曲的形状基本和撬棍别无二致。

虽然很普通却获得了Caster『最强圣剑』的称赞。

真是完全搞不懂她。

「您是在担心妾身吗？」感受到背后的视线，Caster保持着沉稳的语调，弯弯嘴角露出狡猾的笑容，「无需担心，妾身的能力可是非常破天荒的唷。」

「是吗？那么，就让我见识一下破天荒的能力是什么样的吧。」

Assassin露出轻蔑的笑容，她轻轻将桧扇一合。

Caster丝毫不为所动，只是将露出长袍外的纤细手指伸向另一边的袖口。

「说起来，现在像您这样将偷袭作为主流的暗杀者已经少之又少了，初战能遇见您真是不幸中的万幸。」

黑色的书本出现在她手中，硬质的漆黑金属牢牢镶嵌在封皮上。

「但您说自己是古典派，这点妾身无法认同。从昨晚一战和刚才观战的结果来看，妾身差不多明白您技能里的那点玄机了。哎呀，可不要说没有技巧也没有机关这种话，用小说来比喻的话，您根本不是本格派而是会被归为叙诡类的哦。」

「呵，既然您说已经看透了我的技能，那也容我说一句吧。不管是昨晚还是刚才的战斗，我都没有使用到百分之二十的技能。像您这样将猜测中的事情堂而皇之当做事实来炫耀，难道说故弄玄虚是魔女的特权不成？」

Assassin眯起眼睛看向那漆黑兜帽下的阴影，一边吐出嘲讽的话语。

「故弄玄虚吗？说不定会成为和虚张声势齐名的名刀呢。」

Caster毫不在意地微微一笑。

暗红色的奇异文字从书中浮起，如螺旋的琴键般交错环绕在魔女周围。

「既然说了那么多，首先就算是妾身的回合吧。」

她云淡风轻地说着，一边用露出长袍的手指随意地在文字上点了点，那样子和在平板电脑上敲击文字别无二致。

被Caster触及的暗红色文字刹那间转为灰色，然后消失得无影无踪。

「？！」

下一刻，一直警戒着Caster的Assassin瞬间的惊讶僵在了脸上。

绝望、恐惧和愤怒。

负面情感和柔软的触感正从脚底吞噬着自己。

双脚如同陷入沼泽一般沉重，无法行动自如。

她用眼角的余光瞥了一眼自己的脚下。

虽然不可视，但的确有东西缠住了自己的双脚。

「即使您身负十二单的厚重……不，现在好像只有三四单的样子，现在才察觉到也太迟了点。」

「……哼，看来是我轻敌了。从奇袭的字面意思来说，似乎是身为Caster的您更胜一筹啊。」

虽然表面上一副不为所动的态度，恶寒还是悄悄爬上了Assassin的脊背。

密集的恶寒从小腿逐渐蔓延开来，那速度极为缓慢，却深入骨髓。

「呜，亡灵……这数量……？！」

白银的骑士立刻没出息地捂住了嘴。

即使是见识过诸多战场的女武神，如此密集的亡灵数量也令人感到恶心。

「妾身之前说过熟知献祭，但你们似乎搞错了一点，妾身才是被供奉的一方。从这点来说，妾身说不定也是——极恶。」

嗤嗤笑着，Caster毫不在意周围视线地做出了恶人宣言。

这个魔女究竟是什么时候发动的这些亡灵？而且居然完全不用咏唱？

Assassin一边抑制住内心的不适感，一边回忆起Caster刚登场时的场景。

……那个刻满奇怪图案的笛子。

从一开场自己的关注点就被Caster和她的御主吸引，而遗漏了悄无声息伏行而至的亡灵们。

而这魔女刚才拿书的小把戏，可能只是在召唤之后进行了一次『召集』罢了。

「哼哼哼，不过说到底，就算束缚住了Assassin小姐，只要您发动技能的话妾身就不一定能赢。您也是这么想的吧，Assassin小姐？」

在暗红的光芒下，Caster令人不愉快的笑容正潜藏在兜帽的阴影中。

「所以接下来，就让您那只发动了百分之二十的技能稍微提升一点如何？」

「如你所愿这点非我本意，不过——你说的没错。」

叹息一声，放弃了自身行动的Assassin游刃有余地拿起合着的桧扇。

下一刻，便用力将那柄黑骨红缘的桧扇掷了出去。

朝着Caster身后的杂木林。

到底在往哪里扔哦……

原本还捏了一把冷汗姬路不禁质疑起了Assassin的准头。

但与之相对的，Caster却丝毫没有大意地做出了回应。

围绕在她身边的暗红色文字迅速褪去，摊在Caster手中的黑色书本如被狂风吹动不断翻起页来。

在页面停下的那一刻，Caster姿势优美地划出宛如乐队指挥的弧度，然后轻启双唇。

「——」

站在极近距离的姬路第一次听到自己的从者发出咏唱的声音。

那是细微的、仿佛一不留神就会从指缝间溜走的细沙般的轻声细语。

却有着奇妙的停顿和音节，平淡无起伏的语调令人心生一种微妙的感情。

这不是人类器官所能发出的声音。

虽然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咏唱，姬路的心底却不知为何如此认定。

同时，难以言喻的不安由鼓膜逐渐充斥她内心。

「？！」

这种感觉并没有持续多久。

空气在瞬间爆裂开来，震耳欲聋的声音夹杂着不规律的扇动声在树林上空盘旋。

两股扭曲模糊的势力正在交锋，一边发出宛如野兽般的刺耳嘶吼，而另一侧则发出像是哭泣的诡异声音。

姬路用铁棍撑住地面，顶着强风，她艰难地借助昏暗的灯光朝上方看去。

有什么巨大的生物正在不停地扭动变化，那不是视觉能正确捕捉的对象，只能凭光源的轮廓进行猜测。

而应战的另一边则完全看不清。

「哎呀呀，应该称赞您小心谨慎吗？如此近的距离下，即使是妾身也无法看清『那个』的影子。嗯……看起来那不是妹妹的杰作呢，原来如此，您的技能还真方便。」

Caster仿佛理解了什么一般，自顾自地点了点头。

「……彼此彼此。」

无法行动自如的Assassin只是蹙着眉头简短地回了一句。

比起Caster本人，Caster所召唤的某种生物的确能够称之为破天荒。

「不过方便归方便，」Caster故意停顿了一下，「您最好想清楚，妾身的意思是——如果继续下去，战线会拉得比现在更长，到时候可不是随随便便认个输就能打发的了的。」

像是为了印证Caster的说辞，嘶吼与哭泣声不断盘旋向上，在树枝折断的轨迹上，残留著暗红色的光芒。

仿佛一方被另一方拖行着一般，如狂风过境，树影大幅摇曳。

诡异的红色光芒穿过树林之间，模糊的边界变得扭曲起来。

「……」

assassin和仁美互相看了一眼，陷入深深的沉默之中。

「哎呀呀，虽然看不清楚，但似乎是妾身占了上风呢。嗯，毕竟是空中战，那家伙是不会输的。如何？现在收手的话还不至于满盘皆输哦。」

那魔女轻快地说着，语气之中虽然看似有商量的余地，实则包含着不容辩驳的决绝。

眼看即将落败，Assassin依旧一副沉静的态度，但肉眼可见的焦虑显然已经到达极限。

那冷澈的目光在魔女身上徘徊不下，最后，她向身后的御主开口。

「Master，请允许我使用宝具。」

「哦呀？为这种小小的赌注使用宝具，您是认真的吗？」

「闭嘴，Caster。」

魔女戏谑的口吻让仁美脸色一沉。

她深知Assassin并没有被胜负冲昏头脑，但现在正如Caster所说，为了这小小的赌注使用宝具，的确不是明智之举。

「冷静一点，Assassin，现在还不是使用宝具的时候。」

「可是，Master……」

Assassin微微垂下眼帘，欲言又止。

「退下吧，Assassin。我并没有对你的表现感到失望，只是时机不对，你没必要自责。」

「……我明白了。」

虽然Assassin眼中满是不甘，却依旧恭敬地回应。

她轻拍两下手掌，哭泣声便立刻停止了。

在空中划着奇妙的轨迹，桧扇被粗暴地丢回Assassin脚边。

「那么妾身也差不多该收工了。」

Caster跟着悠悠地打了个响指。

野兽的嘶吼声终于也消停了，仿佛一切都没发生过，只有折断的枝叶散落一地仿佛台风过境一般。

「Caster，虽然不想承认，但这场赌局是你赢了。Lancer的去留，我不再多问。」

仁美冷冷地抱着肩转过身去。

与其说是没预料到Assassin的失败，倒不如说Caster的技能过于出其不意。

但尽管如此，在这场战斗中，那个人丝毫没有将注意力分给一败涂地的自己。

她不禁深深地叹了口气。

「能得到妹妹的胜利判定真是不胜惶恐。嗯，那么按照约定……女武神小姐，请吧，您的主人还在等着您呢。」

Caster微微欠身，让开通往树林另一侧的道路。

「哇啊啊，真的非常感谢你，诡异的魔女小姐！」

获得了通行令的Lancer，脸上立刻绽放出软绵绵的笑容，纯粹得就像是收到了糖果的孩子。

而得到微妙评价的Caster则忍不住小声嘟囔。

「诡异两个字是多余的……但是，算了，以您的幸运值来说……夜路还请小心哪。」

「唔唔，说起来以前也有人说过类似的话，Lancer呀幸运值什么的……那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Lancer歪着脑袋，脸上浮现出不解的神色。

「那、那是在意也没有用的东西，所以……Don't mind。」

「是这样吗？嗯嗯，总之我绝对不会忘记这份恩情！向主神宣誓，在不违背御主意愿的前提下，如果魔女殿下落难的话，斯露德必定全力相助。」

「虽然不期望有那么一天……如果真的演变成无法收拾的势态也是没办法的事。嗯，届时就有劳了，女武神小姐。」

Caster微微转过头去，兜帽下的视线在自己的主人身上停留片刻，用平稳的语调说道。

「那么，再会啦。」

Lancer朝她点了点头，手中的骑枪逐渐化为灵子飘散消失在空中，没多久，白银骑士便隐匿于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