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Insider②

「你的表情相当不满呢，妹妹。虽然想帮你一把，可猜拳这种东西，想作弊也没那么简单啊。」

轻松地握着伞柄，小鸟濑川眯起眼睛，眺望着漆黑的夜幕。

时运不济指的就是现在这种状况吧，依靠猜拳决定的分组为花见、姬路、Lancer、Caster一组，以及仁美、小鸟濑川、Assassin一组。

这分组简直毫无意义。

仁美心中充满郁结。

「……我并没有指望前辈你能帮上忙。」

冷漠地瞥了一眼慢悠悠撑着伞走在旁边的小鸟濑川，仁美刻意向前一步，与之拉开一小段距离。

雨点零星地打在伞面上，发出啪嗒啪嗒的声响后，在路灯投射的光影下迅速滴落。

「是吗？我明明一直有在帮你耶。」

「……是一直在帮倒忙的错误理解吧？」

一字一顿，仿佛从喉咙深处挤出这句话，仁美不自然地皱起眉。

意识到打友情牌并不靠谱，小鸟濑川顿了顿。

「呼，你们姐妹真难懂呢，那么这样如何？」

她立刻改口，换上商量的口吻。

「赌上献祭事件的详细情报，如果你有什么和白神先锋相关的愿望，能办得到的话，我都会帮你实现哦。嗯，我想想……但是贴身物品就不太好办了，毕竟我身为食客，恩情还是得铭记在心的。」

「……能说的我都说过了，没什么能够泄露给你的情报。还有我才没有那种奇怪的想法，请不要随便贬低我的名誉。」

回以冷漠的语调，仁美的表情变得相当不悦。

「啧，别这么说嘛，以神山家的人脉至少查过那几个受害者吧，要说他们之间没有任何共同点，实在难以令人信服。」

「确实没有。」

毫不掩饰地面露厌倦之色，仁美已经完全厌烦了她的追问，连与之纠缠的耐心都快被磨光了。

不过，小鸟濑川并不打算就此善罢甘休。

「别这么无情嘛，虽然不知道你在隐瞒什么，不过，隐隐约约能感觉到，你在你姐姐面前并不乐意谈起这件事。」

「……」

明明一副懒散样，直觉却相当敏锐。

不，应该说她的懒散是精明的伪装。

深深吸了口气，仁美继续默默地向前走。

「……即便如此，这些也与你无关，请不要做多余的事情。」

「多余吗，即使在你眼中是多余的事情，从我的立场来说可不是这样。为了能够更清楚地看清现在面临的形势，提出心中的疑问对我而言是必要的。」

不紧不慢地跟在她身后，小鸟濑川的语调难得带着一些认真。

「虽然不知道你这么做的理由，但隐瞒情报对谁都没好处，当然——也包括你的姐姐。」

仁美停下了脚步。

「也许你自以为隐瞒那些事情是为了她，但到头来，那并不是她所追求的真相，或者，那只会成为割裂你们关系的深渊。」

小鸟濑川的声音依旧从身后不疾不徐地传来。

「……」

这人究竟觉察到什么地步了呢。

沉默着咬着唇，仁美转过身。

这种事情，她当然早就知道了。

但坦白绝不是明智的选择。

凝视着路灯下小鸟濑川的身影，仁美有些心烦意乱。

良久。

「……我只能说一点，那些人都与旧白城有关，除此之外我无法回答你。」

她最终还是松口了。

这是最低限度的情报。

「原来如此……不过既然是这样的话，为何不直接将相关人士保护起来，反而花费更多的时间和人力来巡检南区和西区？这么做有什么理由吗？」

「这种问题我们当然不可能遗漏，但是旧白城的人员资料早在18年前就被完全销毁，相关人员已经全部遣散，加上暗地买卖身份选择隐姓埋名的人相当多，想完全彻查根本是不可能的。尽管如此，我们已经将已知的相关人士保护起来了，为了将损失降到最低。」

「是这样啊，你们也相当不容易呢。」理解般点了点头，小鸟濑川的脸上恢复了淡淡的笑容，「啊，放心，我当然不会跟白神先锋提起这件事，当然，也没有不解风情到打探你们家的私事——毕竟我这样的外人无法给出什么像样的建议。」

「……你能明白就好。」

默默瞥了她一眼，低声回应，仁美再次转过身去。

「只不过这样一来，调查的方向也许得改变了……」

身后传来小声的喃喃自语。

「……你难道在独自调查这次事件？」

听到那句话，仁美并没有受到什么触动，只是淡淡地回了一句，接着迈出脚步。

啪嗒啪嗒，对方也发出拖沓的脚步声跟在自己背后继续走着。

「没错，准确来说还有一只AI。不过，我并不是出于好奇这种无聊的理由，既然已经被卷入了麻烦的事情，就一定会想着如何达成最优解——只是这种玩家心态在作祟而已。」

「最优解吗，尽早退出才是最优解吧？对你而言，既然是麻烦事，又为何不趁早脱身呢？」

「不是说了嘛，我姑且算是玩家。」黑暗之中，小鸟濑川的眼中闪烁着狡黠的光芒，「尽早退出当然可以避免麻烦，但也只是回归无聊的日常而已，相比之下，还是这边比较有意思。」

「哼，我没记错的话，你自称是不会魔术的普通人来着，然而你的想法却不适合普通人的定义呢。」

「我并没有说错嘛，只是普通人遇上非日常事件的机会相当少，我不想放弃难得的机会罢了。」

说完，她微微一笑。

说什么普通人嘛，根本是显而易见的谎言。

微微侧过伞边，仁美的视线投向小鸟濑川的身后。

仔细一看，挂在她肩上的黑色刀袋比练习用刀的袋子还要长一大截，根本和她本人差不多高。

装在那里面的恐怕就是她的武器。

而且，肯定不是竹刀那种天真的东西。

「不过，还有个问题。」

「你的问题真多啊……」

「最后离开餐厅的时候，你似乎悄悄交给白神先锋什么东西是吧。」

「唔……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

仁美干巴巴地咳了一声，小声搪塞道。

没错，她将昨晚从Saber那里收到的呼子鸟笛交给了姬路。

没什么特殊理由，只是隐约觉得姐姐比自己更需要能够救急的道具罢了。

虽然递给对方的时候，姬路满脸困惑，没有要收下的意思，但在Caster的掺和下，最终还是好好地收下了。

「只是有点好奇啦，如果是普通物品，为什么一定要犹犹豫豫满脸通红地递过去，难道说……」

「……这个问题我拒绝回答！说起来，昨天照片的事情我还没跟你算账！」

「算账？为什么？你不是那件事的受益人吗？」似乎打算装蒜到底，小鸟濑川的脸上堆满无辜，随即还得意地转起了伞柄，「怎样，虽然是随手拍的，但是拍得还不错吧。」

「这……虽然是不错啦……」

回忆起保存在手机里的那张照片，仁美可疑地停顿了。

「不、不对，我要说的不是这个……」

很快便觉察到话题被带偏，她立刻满面通红地更正了自己的说辞。

不过，正当她准备开口责难对方时，令咒突然刺痛了一下。

「……？！」

将伞微微偏起，疑惑的同时，她的脸上已经换上了警戒的神色。

同样，感知到危险的小鸟濑川，脸上的笑容也消失了。

一时间，紧张的气氛突然弥漫开来。

虽然隔着一段距离，在这清冷幽暗的巷子之中。

与敌人狭路相逢了。

「啊啊，真倒霉，为什么大老远到这种地方跑腿啊，不如说，为什么跑个腿居然还会遇到Master，有够不走运。」

叮叮当当，摇曳着饰品碰撞的清脆声。

不屑地瞥了这边一眼，身材高挑穿着庞克系衣着的短发女性眯起细长的眼眸，百无聊赖地打了个哈欠。

在这滴着零星细雨的夜里，她连伞都没撑，即使皮衣被雨滴微微沾湿，她也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

「如果没有绕路去柏青哥店的话，现在已经在回程的路上了。」

灵子汇聚在她身后，五官端正的中年外国男性低声告诫。

那身黑色镶金皮甲和白色短披风着实威风凛凛，此外，他的手上还握着圆盾和短剑。

「啊啊啊，闭嘴，害我想起输钱的事了。」

因为被拆台而感到不愉快，雫用锐利的眼光白了他一眼。

「Master吗……」

仁美警戒着小声喃喃自语道。

下一秒，Assassin的身影立刻出现在她的身边。

「终于又有正式交手的机会了么，不过这次也是异邦人吗……有些审美疲劳了呢。」

一边发出感慨，她的视线牢牢地盯着眼前的Servant，桧扇已经悄悄展开。

「……」

一语不发地凝视着Assassin，男人默默地散发出稳重的杀气。

「沉默寡言的男人可不受欢迎呢。」

微倾着秀丽的脸庞，Assassin惋惜地叹了一声。

桧扇边缘闪烁着锋利的光芒。

迎着昏暗的灯光，男子也架起了圆盾与短剑。

下一秒，二者瞬间交错，急速迸发出火花与杀意。

「仔细一看，银发的小妹妹，你有点眼熟呢。」另一边，对Servant的战斗毫不关心，雫的视线不断在仁美身上打量着，「啊，原来是这样……神山吗，还真巧。我看看，短发，是妹妹对吧？啊啊，既然遇到了就没办法了，姐姐那边虽然不能杀，妹妹应该没问题吧，可以杀呢。」

微微一笑，她的眼中散发着危险的气息。

「看来不需要报出名号了呢，虽然不知道你和什么人做了约定，看来你的目标不是姐姐而是我，至少这点我应该赞赏你。不过很可惜，今晚的我，心情可没好到会放过你的程度。」

冷冷地注视着眼前的敌人，仁美挥开雨伞，扬起事先戴在手上的黑色手套。

「彼此彼此？那么，我也稍微发散一下今晚的郁闷吧。」

同样举起钩爪，带着稍显恶意的语气自言自语地说着，雫眯起了眼睛。

微微沉下腰，仁美摆出了架势。

但是，在那瞬间——

「喀！」

坚硬冰冷的金属声已经在耳畔响起。

刀光一闪。

只见残影。

微弱的灯光下，单手持握寒光凛冽的长刀，小鸟濑川已经冲入敌阵。

然而刚刚那一记瞬间拔刀，却牢牢嵌入钩爪的缝隙中。

「……」

轻轻啧了一声，小鸟濑川立刻扔掉刀鞘，双手握住刀柄，利落地抽回刀身，迅速与对方拉开距离。

那把刀全长至少三尺七寸，拿在她手里却相当轻巧。

「嚯，野太刀吗？真犯规啊。」

打量着近在咫尺的武器，雫发出一声感叹。

「犯规吗，哼。」

小鸟濑川嗤笑一声，微微眯起眼睛，别有深意地注视着她。

「那么，你敢说你的武器是单纯的钩爪，上面没有一点儿其他东西吗。」

「嗯？怎么，你居然看出来了？虽然原本只是稍微有点儿锐利的钩爪啦，但是为了追求效率，就稍微动了一点点手脚。」

微微扬起唇角，雫毫不掩饰地承认了。

「只有一点点吗？这笑话可一点都不好笑哦。」

「不过，你是怎么看出来的呢，小妹妹。」

「我向来怀着十二分的恶意揣测别人，所以，只是在谨慎之上更加慎重而已。」

「哈哈，原来如此，那么我们算是同一类人呢。」

「谁知道呢，也许是，也许不是。」回以含糊的回答，小鸟濑川以读不出表情的眼神直直凝视着对方，「倒是姐姐你，带着那副钩爪还要隐藏行踪并不方便吧。」

「哈啊？胆小鬼才会做那种麻烦的事情，杀人就是杀人唷，小妹妹。专业的player是不会在意3w（where when why）的。」

雫漫不经心地回答着。

虽然看似若无其事，她看向小鸟濑川的眼神却锋利如刃。

「哎呀，但是暴露行踪的话，不会很麻烦吗，教会那边。」

小鸟濑川意有所指地提出质疑，不过对方似乎没有觉察到她的真意。

「呼，你们能不能别总把教会挂在嘴边，那种东西对我而言没有任何约束力。」

「是这样啊，我明白了。」

简单地结束了提问，小鸟濑川点了点头。

似乎已经得到了想要的答案。

她干脆地，连头也不回地背朝仁美，头一次说出了像是前辈会说的话。

「那么，就交给我吧，妹妹。让你跟这家伙打近身战是会吃亏的，如果有Round2的话再请你登场。」

小鸟濑川这番话让仁美愣了一下。

她的眉毛不由自主地皱了起来。

「你……在说什么傻话，普通人就不要在这里耍威风了！」

「哎，普通人的头衔先收一下，这次稍微认真一点好了。怎么说我也是曾经被排在先锋这个位置的人哪。而且说起来，我不是前辈吗，作为后辈就好好在一边看着吧。」

说着，她变换了脚步。

双脚前后扭转为八字形，这是古流中多用的撞木足，不仅能够充分利用脚跟回转的力量，行动也更为迅速。

双手则轻松握住刀柄，刀尖自然垂下。

那是以不变应万变，后手必胜的无构架势。

以敌人为中心，以敌人的行动制胜，为了不败战绩而生的防御之剑——马庭念流。

「喔，剑术吗？虽然不懂，但我讨厌这种循规蹈矩的东西，和你们这些高中生过家家的比赛不同，我可不会手下留情哦。」

一边说着，雫扬起锐利的钩爪。

她凝望小鸟濑川的眼神，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充满了危险的色彩。

「说的是喔，不过就算是过家家也没差啦。」

毕竟目的不同嘛。

小鸟濑川狡黠一笑。

刹那之间，雫以常人难以闪避的速度倏地贴近。

变幻着钩爪的轨迹，动作犹如死神般诡谲。

微微侧身，小鸟濑川挥出刀刃，架住了这迅猛的一击。

金属火花的光芒不断在黑暗中闪耀着。

保持着间距，既不会进入钩爪的攻击范围，也没有攻击对方的意思。

只是牵制。

即使偶尔使出三段连击，也只是限制对方的行动。

原以为会是行云流水的战斗瞬间变得胶着起来。

「啧，有没有人说过，你的招式很讨人厌？」

不给对方丝毫喘息的机会，雫非常不悦地挥舞着锋利的钩爪。

「嘿，我在惹人讨厌方面还挺有心得的，被讨厌也是家常便饭了。」

一一化解她的攻击，小鸟濑川依旧在重心相当稳固的情况下挥舞着野太刀。

「是吗。」

简短地应了一声，雫脸上的烦躁突然缓和了一些，甚至还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

虽然没有再说什么，但她的力道明显增强了。

「……」

微微皱起眉头，小鸟濑川的心底浮现出不妙的预感。

钩爪主要通过手臂挥击的力量和武器本身的锋利产生杀伤力。

同时也需要使用者有一定的肌肉力量和身体灵活性。

但如果要衡量野太刀与钩爪的重量，前者绝对占有不利的地位。

再加上她和自己的力量差……

「……」

正如小鸟濑川所预料，不间断地长时间挥舞野太刀的后果——渐渐地，她的双手逐渐变得沉重起来。

连呼吸都开始有些乱了。

「怎么了，小妹妹，你的动作好像没有那么流畅了嘛，挥舞那把刀还挺费力对吧？」

像是没有消耗分毫力量，沉着地伫立在小鸟濑川面前的雫笑着凝视着她。

正如雫所说，小鸟濑川开始露出疲累的神色。

呼……还没出现吗，白神先锋还真是慢啊……

她在心中低声抱怨。

明明在遇敌瞬间就给她发了消息和定位，但却迟迟不见人来。

可惜小鸟濑川也没有余裕去看手机回复。

考虑到这个女人的危险性，她认为拖延时间是最优解。

但如果白神和花见她们一直不来的话，这么做就没有意义了。

咬紧牙关，她再次挥出长刀。

但这次只是将刀举至上段，故意做了个假动作，随即绕道左侧，然后劈下。

不过对方也没有蠢到立刻上钩，咔锵一声，理所当然地被对方挡住了。

啧，不愧是专业的吗，还真有些棘手呢。

虽然稍稍有些动摇，小鸟濑川一边退离对方的攻击范围，气沉丹田，一边努力调整气息。

就在这时，突然远处响起了机车引擎的声音。

带着令人烦躁的轰鸣，明显经过改装的焰色涂装重型机车不合时宜地从开裂的柏油路上直直地冲了过来。

「……！」

无论是小鸟濑川还是雫，在那瞬间都下意识地避让开来。

从两人之间呼啸而过，机车帅气地甩了个尾，停在距离不远的路灯下。

引擎和车前照明灯都熄灭了。

小鸟濑川和雫对视了一眼。

「怎么，是你的帮手吗？这种时候来救场，很会挑时机嘛。」

「……是帮手的话当然最好啦，不过我不记得有请社会人士来帮忙就是了。」

一边警惕着，读懂了对方眼中的困惑，她们的视线一齐投向这位不速之客。

完全没有理会她们之间的对话，骑手一语不发地下了机车。

利落地取下头盔，她理了理垂至肩膀的长发。

确认左侧绑着的多绺细碎小辫子没有散开之后，她扬起下巴，朝这边投来尖利的眼神。

由于长着一张稚气的脸，并不好判断她的年纪。

粗略估计应该在二十到三十岁之间。

她的装扮相当奇特，灰色短袖工装胸前的口袋纹着相当复杂的剪刀纹路，而且只随便地扣上了下面的两个搭扣，露出里面短短的背心。此外，她还披着厚重、不合季节的淡色围巾。下半身穿着倒没什么特别，和上身同一色的工装裤打着不规则的铆钉和像补丁一样繁多的花哨铭牌，脚上则踩着一双看起来很有质感的黑色皮靴。

如果不论年纪的话，看来很像是离家出走的不良少女。

烦躁地朝她微微一瞥，雫在逐渐失去耐心。

「……真扫兴，你到底是谁？事到如今我就直截了当地问了，你不是Master吧。」

不过，这样粗鲁的问法，对方听了也满脸不快。

「啧，在别人的地盘打架，至少要跟主人打声招呼才符合player的礼仪吧。」

女性骑手似乎完全不想回答对方，只是轻声咂了下舌。

「你的地盘……？哼，你也是player吗？少啰嗦，你到底是什么人，快点报上名号。」

「哎呀，哎呀哎呀哎呀，现在的年轻人这么不懂礼貌吗，真是无药可救。」

不悦地撩高刘海，她用不屑的眼神瞪着雫。

接着，露出锐利又有些可爱的虎牙。

「我嘛，是杀人鬼，未杀杀人的杀人鬼——紫镜居名叶（Shikyou Inab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