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烦恼游戏①

连接游戏机的音响接二连三发出弹跳的效果音，被这微妙的声音影响，矮桌边的姬路心中涌出一股无底的烦躁情绪。

「魔女殿下，这个大叔完全够不到树上的果实耶。」

「啊，那个要先去找城堡上的恐龙交换一下。」

「唔哦……原来如此。」

挡在屏幕前，身材高大的女武神心领神会地点点头。

这个外国人从刚才起就一直占着自己的位置，用生硬的动作左移右移地操作手柄。

旁边的Caster不仅没有制止她的意思，居然还津津有味地看她操作角色在屋顶到处乱跳并适时予以指点。

这是什么惩罚游戏吗……？

看着两个Servant和乐融融一起打游戏的场景，姬路不禁用力按住了太阳穴。

至于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时间回溯到两小时之前。

好不容易结束池井公园的讨论，姬路终于松了口气，从教堂的长椅起身。

诡异的话题和麻烦的事情都告一段落，在思考这些之前，必须先找家店解决晚餐，再和Caster商量接下来的对策。

她默默地如此计划。

但是，还未等她踏出教堂门口一步，小鸟濑川不慌不忙的声音突然从背后传来。

「话说回来，刚才的问题还没结束哦，说到底，白神先锋要跟哪边结盟？」

「咕……」

原以为这个问题已经不再讨论了。

姬路的表情瞬间僵硬。

「请不要再提多余的问题，这样只会给姐姐带来困扰。」

即使小鸟濑川比自己高一年级，仁美依旧毫不客气地用严厉又冷淡的态度对她说。

「呜……可是白神同学真的不要紧吗……」

垂下眼睛，花见不安的视线在三人之间徘徊。

既视感般混乱的场景再次上演。

姬路苦起脸。

就在她迟疑该如何开口拒绝时，某个声音插了进来。

「为什么要拘泥一对一的结盟呢？大家一起结盟不就好了吗？」

冷不丁于暗夜现身的魔女满面微笑地提出了不得了的建议。

难得她会讲出这种脑袋里开满花田的提议。

不仅是姬路，在场的Master都微微一愣。

「唔……这么一说好像是喔，大家一起的话感觉更安全。」

但是，仅仅思考了一秒，或者说什么都没想便点头称是的高大女武神立刻眼神发亮地赞同了。

「虽然也不是没可能……」

以桧扇掩面，常识仅存的古风美人显得有些犹豫不决。

之前一直处于灵体化的三位Servant一口气全部跑了出来，而且不知为何，结论开始朝Caster的方向跑偏。

「……等下，你说结盟？而且还四个人？是在小看圣杯战争吗？」

姬路沉吟一下，瞪了一眼身边的Caster。

虽然她能理解Caster的用意，但四人结盟未免太没有常识。

「不过，Caster没说错，结盟或多或少都对大家有利。」半个身子靠在教堂门口的柱子边，小鸟濑川抬头用慢悠悠的语调说，「稍微考虑一下我这个普通人的心情吧，圣杯战争？要参加这种不合常理赌上性命的厮杀，是谁都会害怕吧。」

「……道理是没错，但我完全看不出你有害怕哦。」

瞪着那张优哉游哉的脸，姬路揶揄道。

「那换个方向，你想跟我和花见战斗吗？」

「……啧。」

答案显而易见。

这问法有够狡猾。

沉默半晌，姬路感觉无趣地咂了咂舌。

看到意料之中的态度，小鸟濑川咧嘴一笑。

「事实上我们也一样，所以根本没什么好犹豫的吧，带上妹妹我们也不会介意。」接着，她的视线别有深意地飘向角落的另一边，「就是……不知妹妹意下如何。」

触到她眼神的下一秒，仁美立刻反射性地瞪了对方一眼。

个性认真如她，打从一开始就不会喜欢小鸟濑川轻浮的个性。

所以不用猜也知道，仁美会拒绝。

在这紧张的氛围中，光是观察两人的表情，姬路就提前定下了结论。

好的好的，接下来只要随便拒绝一下就可以开溜了。

但是，没能如她所愿。

跟在身后的Assassin在仁美耳边悄声说了些什么。

沉默了好一会儿，仁美的脸皱了起来。

最后，像是吃了什么苦味的东西，她蹙着眉头，露出非常勉强的表情。

「……如果姐姐同意的话，我也……可以接受。」

明明一脸不愿接受的表情？！

「我、我没有异议……」

跟在小鸟濑川身后的花见缓缓举起手来，面露怯色小声说道。

最后，意见达成一致的三人，她们的视线聚集在姬路身上。

「……」

姬路顿时哑口无言。

像在玩俄罗斯轮盘一样，决定的枪口突然又转到了这边。

本想着除了花见，其他两人关系那么差，结盟失败分明是板上钉钉。

结果现在这情况，虽然看似有同意和拒绝两个选项，但如果察言观色按流向来看的话，只有同意才是最佳选择。

不是，就说为什么我必须察言观色才行……

一边想要避开她们集中在自己身上的热切视线，姬路露出五味陈杂的表情。

「唔哦，主人一下子变得好受欢迎，妾身的心境突然复杂起来了。唔唔，这缠绕着黑暗和混沌沉淀在某处的感情究竟是……」

听到Caster无意义的小声嘟囔，姬路默默揪住她的衣领，把她拽到旁边的角落。

「……少说废话，快用你那无敌的美食导航想想办法。」

「唔，没问题没问题，为了回应主人的期待，一切就交给妾身吧！主人只要等妾身说完点个头就OK。」

Caster几乎想也没想就轻快地答应下来，轻松的态度让姬路满脸问号。

「啊？答应得这么简单，你这家伙真的靠得住吗？」

「回想一下，主人之前不都是因为妾身才铤而走险逃过一劫吗？」

「我怎么觉得因为你不中用而陷入危险的状况更多一些。」

「这种时候不要计较细节啦，交给妾身，会给主人一个满意的答复。」

看她一副信誓旦旦的样子拍着胸口，姬路才终于半信半疑地松开了手。

虽然姬路脸上还挂着不信任的表情，但她姑且想知道这个废柴Servant究竟会发表什么样的高论。

「咳，嗯，那么。」站在众人面前的Caster装模作样地清了清嗓子，随意地理了一下发皱的衣领，「由妾身传达主人的意思。」

她用非常平静的口吻说道。

「既然大家都想结盟，那就结盟好啦——以上，是来自主人的意见。」

「……」呆呆愣了一秒，下一刻，姬路再次把她揪回来，火冒三丈地压低声线，「那是什么随意的结论！为什么那么干脆就同意了？！」

原以为她有什么高论，这不就只是直接把结论说出来嘛！

那样的话还不如自己先拒绝一次再同意比较好啊！

「等等等等一下，听妾身说一句，主人。趋势就是这样的，这种时候耍傲……呃，玩欲擒故纵也没意思，而且结盟对我们来说比较有利，有两个帮手的话也能降低主人你遇到危险的可能性。您看，路妾身已经帮您铺好，这里只要点个头同意就行，很简单吧。」

话虽如此……

她当然也懂这个道理，只是觉得应该有更委婉的说法。

忿忿地松开Caster的衣领，姬路心中泛起一丝懊悔。

但Caster的话就像泼出去的水，已经无法收回了。

这个时候再说她的话没办法代表自己的意见也已经迟了。

深深叹了口气，姬路勉勉强强从喉咙挤出一句。

「……唔……算、算了，就是这么回事。」

听到这句话，刚才脸上还挂着不安的花见一下子绽放出笑容。

「哇，太好了！那么，请多指教，白神同学，小仁美！」

她开心地拉住两人的手，叠在一起用力摇晃着。

「……」

仁美的脸色有些僵硬，也不知道是因为被陌生前辈叫做小仁美还是和姬路的手握在一起的缘故。

姬路无言地任花见摇晃着手，视线投向另一边。

那一瞬间，望向这边的小鸟濑川似乎露出了安心的表情。

……也许是错觉吧，那家伙明明什么都不怕的嘛。

姬路在心里嘀咕着，很快她便抽回了手，站直身子。

「那么，就这样吧，我差不多要回去了，同盟的事情明天再商量也无妨。」

「哦，那就拜啦。」

「白神同学，明天见！」

「……路上请小心，姐姐。」

「知道了……你们也是。」

简短地回应她们的招呼，姬路转过身，离开教堂。

混乱的一天。

西莲寺、小鸟濑川、花见、仁美。

自己一直想要面对的事情——心结，就这么轻松解决了。

一时还无法释然。

明明昨天还说着自己不需要同伴，不相信他人，人生除了路人就只有敌人。

一天之内情况却完全反转，有人想和自己做朋友，也有人愿意跟自己结盟。

今后到底还会发生什么。

期待，害怕。

有些迷茫，但算不上讨厌。

真复杂呢，明明是自己的心情却好难懂。

她深深叹了口气，转头望向与自己并肩而行的Caster。

轻声哼着不知名的曲子，那家伙依旧一副没有紧张感的模样。

但是，心中的紧绷感消失了一些。

虽然是非常不中用的从者，但她确实拥有某种令人安心的魔力。

姬路苦笑了一下，微微朝那个人靠近了一些。

那之后，大约过了两个小时，在家庭餐馆解决晚餐并和Caster讨论了一些没有结论的话题后，沿着往常路线回到家的姬路。

白神宅邸刚进入视野，两位不速之客的身影也跟着映入眼帘。

在昏暗的路灯映照下，露出为难表情的花见惶惶不安地抱着膝盖蹲在墙角。

小鸟濑川则大大咧咧背靠着白神宅邸的铁栅栏，看到姬路后便踩着悠闲的脚步站到了她的面前。

「唷，晚上好，白神先锋，回来得真迟呢。」

小鸟濑川熟络地朝她露出微笑。

「……为什么会在这里？先说好，你不会打算胡诌这是偶遇什么的吧。」

姬路微微眯起眼睛，疑惑地蹙起眉。

「不，这次就不绕圈子了，我和花见有事想跟你商量，白神先锋。」

默默瞥了一眼她挎在身后的背包和放在地上的书包，姬路心里浮现出不好的预感。

「如果是借住的话，我拒绝。」

「果然猜得到吗？这么轻易拒绝也太无情了点吧。」

尽管如此，小鸟濑川的语调并没有什么变化，依旧游刃有余。

「我们的确是结盟了，可没道理还要借你住处吧。」

「你确实没那义务，但我们也有自己的苦衷。我就直说了，白神先锋。因为被迫卷入你的事情，花见和我家被真访院知道得一清二楚。不仅如此，花见做的结界就跟纸糊的一样，对魔术师完全不管用。」

「咕……」

被提到的花见，整个人越发缩小了一圈。

「……你的意思这些都是因为我的缘故？」

不高兴地瞪着小鸟濑川，姬路微微压低声音。

「我只是在说事实，不管是出于怜悯还是感激——当然你可以完全忽视我们，如果你觉得看到同学的亡骸，良心也不会受到谴责。」

「……」

啧。

姬路不禁在内心咂舌。

说实话这一瞬间的事情，早从小鸟濑川提出结盟的时候她就应该想到。

这家伙的思考，往往是在一步之前的一步。

「但、但是果然还是会打扰到白神同学……还是算了吧……」

站在她身后，花见小心翼翼地拽了拽小鸟濑川的衣角。

「不，在这里退缩就结束了哦，花见。」小鸟濑川微微侧过头去对花见说道，下一秒，她换下轻浮的语气，用认真的眼神凝视着姬路，「我们毕竟是走投无路才找上门的，既然厚脸皮就坚持到底吧。白神先锋，如果我没猜错，你的Servant确实存在缺陷，让我们暂居这里对你而言没有坏处。虽然不符合我的风格，但是我有求于你，所以多少应该让你看看我的诚意——例如和你签下自我强制证文。」

「……那种东西，会签的瞬间就是不相信对方吧。」

「嗯，这么一说，确实。」即使意识到姬路所说的含义，小鸟濑川依旧一脸淡然，「不过，作为约束对方的手段，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不是吗？」

虽然小鸟濑川说的没错，但她却不想认同。

微微叹了口气，姬路抱起了双臂。

说实话，比起自我强制证文，那种拿价值衡量他人的论调，她更不喜欢。

「就和令咒的道理一样呢，」像是读懂了姬路内心所想，一直静静听着二人对话的Caster侧过身朝向姬路，「那么就干脆跳过这种麻烦的东西，撇开好处坏处这种加减法，接纳走投无路的同级生，主人应该怎么选不是显而易见吗。」

「……但你能保证她们是『没问题』的吗？」

「可以哦，以妾身的美食导航担保。」

「……这种时候搬出美食导航？」

「正是这种时候才需要美食导航哦。」

Caster郑重地点点头。

转过头，看到眼前两人凝重的表情，姬路的心情也跟着变得沉重。

既然已经听到她们两人的处境，她自然没打算视而不见。

只是这种像是被逼迫做出决定让她有些不快。

她大大地叹了口气。

算了，也许今天是随波逐流的日子。

她放弃思考，终究还是点了头。

虽然，对于贸然将两人留下来的行为，姬路的内心还残存着一丝后悔。

……但不管怎么说，事已至此，要赶她们回去也很难开口，只有在圣杯战争结束之前忍耐一段时间了。

叹了口气，她看了一眼还在游戏中的废柴Servant，满脸不悦。

说起来，从刚才开始就看不到那两人的踪影。

姬路探头看了看客厅。

她们似乎说过要做什么来着，但是因为心不在焉的缘故不太记得。

算了，不管这些麻烦的家伙，先去洗澡吧。

她嘀咕一声，端着杯子去了厨房，接着回到房间收拾衣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