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Asymmetric①

「姬路小姐，请用。」

将高级白瓷茶杯连同茶托一起端端正正地放在桌上，微微弯腰的女仆长——夜久恋歌眼中盈满久违的笑意。

「谢……谢谢，恋歌阿……姐姐。」

因为一瞬间展现的锐利眼神而被迫改口，姬路结结巴巴地回应着，有些局促地端起茶杯。

事实上，光是听到她那温和的声音，心中便隐隐涌出怀念的感觉。

上一次坐在这张长桌边还是几年之前，那时的光景历历在目。

想到那些都已成为过往，心中就泛起淡淡的感伤。

将杯子端正地放回茶托，她不禁小声叹了口气。

虽然想要像在家中那样轻松一些，但视线扫视到桌边其他人时，她还是下意识挺直了脊梁。

除了花见和小鸟濑川，同席的还有身为家主的守刀姬月、Saber、庭师和泉樱诺、罗兰修女以及参谋七濑月草。

虽然这些面孔都不陌生，心中的紧张感还是不断膨胀着。

此外，理应灵体化的Caster则坐在自己身边。

黑袍的魔女毫不顾忌周围目光地用叉子戳着碟子里的饼干来吃，甚至满意地点了点头。

……这家伙果然毫无紧张感。

不仅是Caster，坐在这一侧桌边末尾的小鸟濑川也有样学样地拿着叉子。

她的视线一直在盘子里的点心周围徘徊，不过在触到姬路锐利的视线之后，她耸了耸肩，最后被花见拽住，才老实地放下了叉子。

一群不省心的家伙……

抑制住心中的无奈，姬路移开了视线。

直至分配完客人的茶点，女仆长夜久恋歌才为家主守刀姬月端上最后的茶点。

不过在端上碟子之后，仔细查找推车上摆放整齐的罐子，她的脸上浮现出了一丝少见的迷茫。

很快，脸上的迷茫转为了歉意。

「抱歉，守刀大人，备用的方糖不够了，是我的失误……我这就去厨房取来。」

「不用了，时间不多，我们先开始议题吧。」

并没有过多地纠结恋歌的失误，守刀毫无波澜地回答。

她扬起脸，以淡然的视线扫视了周围一圈。

虽然表情非常淡漠，但那似乎是在征求其他人的意见。

没有任何异议地，其他人相继点了点头。

没有方糖对她来说是很难办的事情吧。

姬路在心中嘀咕。

那个人非常喜欢甜食，喜欢到连喝茶都会放糖的程度，不放糖的茶应该很难喝下才对。

虽然……现在确实不是在意这种问题的时候。

就在她准备将意识集中在即将开始的议题时，身边突然响起了Caster的声音。

「不嫌弃的话，请用妾身这份吧。对于偏好黑咖啡的妾身来说，即使不放糖也没有任何问题。」

Caster端起自己面前装着一人份方糖的碟子，起身递给女仆长。

这家伙，这种时候意外的慷慨嘛。

看着她站起身的侧脸，姬路心想。

「但是，客人……」

注视着黑袍的魔女，女仆长欲言又止。

「不用在意，正如守刀大人所说，请尽快开始今天的议题吧。」

几乎将碟子塞到她的手中，Caster的唇角微微带着笑意，以优雅的姿势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

沉默着，面露难色的女仆长像是征求意见般地看着一家之主。

凝视着魔女的一举一动，守刀微微点了点头。

在收到确认的信号后，女仆长恭敬地将盘子端到了守刀的茶杯边，并将方糖放入茶中。

均匀搅拌后摆好茶匙，朝客人们欠身致意，她便推着推车离开了。

「……开始议题吧。」

在守刀低沉的声音响过之后，姬路便听到有人清了清嗓子。

「那么就由我来分析一下目前的局势吧。正如各位所知，目前我们只剩下Saber和Caster，而对方还有Archer、Rider和Berserker，从实力方面来说，我们完全处于劣势。」

一边从口袋里拿出皮革手册摊在桌上，作为参谋的七濑月草首先开了口。

完全这个词……总势力姑且不计，很明显Caster被分在了弱势群体之中。

「完全处于劣势……是吗，七濑小姐。」

意味深长地重复她所说的话，Caster的脸朝向七濑的方向。

那语气怎么听都很像是挑衅的开头。

姬路不禁暗自捏了一把冷汗。

而且总觉得Caster低低地笑了一声……希望那只是错觉。

「没错，有什么问题？」

不出所料，尖锐的视线从对面投了过来，狠狠地扎在Caster身上。

「不，并没有什么问题，请您继续。」

然而却得到了云淡风轻的回答。

「……」

似乎对此感到不愉快，七濑撇过脸，沉默了一会儿才接着开口。

「而且，不凑巧的是仁美在对方手中，在不知道会提出什么前提条件的情况下，除了找出她们的据点之外，往坏的情况说，我们只能坐以待毙。」

「不过……我不认为对方会拿仁美直接要挟我。」

这时，守刀的声音插了进来。

「如果她想这么做的话，就不是现在这种局面了。」

「……话虽如此，可是那个人……」

话未说完，急于解释的七濑便被Caster的一声轻哼打断了。

「处于劣势，坐以待毙……您的思考一直相当消极呢，七濑小姐。」

轻声笑着，Caster略带沙哑的声音像是刻意要与七濑争锋相对一般。

敏锐地觉察到话语中的火药味，七濑眯起眼睛，仔细打量着长桌对面的黑袍魔女。

「……先说好，虽然你是Servant，但如若没什么高见的话，就不要在一旁多嘴。」

她的语气也变得尖锐起来。

「呵，这就是作为参谋的气量吗，妾身算是领教了。」

虽然话中带刺，Caster照旧一副从容泰然的态度。

「稍微乐观点，不妨这么思考——虽然没有媲美Servant的能力，却有数量相当多的帮手，这不正是我们现在的优势吗。」

听了她的话，七濑嗤笑一声。

「说法是没错，但不知道对方的据点，敌暗我明，不就只是处于被动中吗。」

「对方所处的位置嘛……也不完全没有线索。」

Caster淡淡地说道。

这句话让除了姬路、花见和小鸟濑川外的人脸上浮现出惊讶的表情，连七濑也明显地动摇了。

「你……你的意思是能够找到对方的据点？」

「小鸟濑川小姐。」

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Caster只是轻轻叫了一声小鸟濑川的名字。

「……哦，等我一下。」

被叫到名字的小鸟濑川表情毫不意外，她将手伸进口袋里东翻西找了一会儿，终于摸出了手机。

在点下N标志的软件之后，手机屏幕上出现了花里胡哨的角色。

『呀，诸君，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一边以充满活力但偏年幼的电子合成音说着，Noise正翘着腿坐在屏幕中的多台电脑屏幕前忙碌着，她朝手机屏幕外瞥了一眼，很快便眼尖地发现了——

『哦哟哟，这不是……逻辑狂言七濑月草吗？』

突然被叫到名字的七濑，在瞬间闪现的一脸茫然之后——

「咕呜呜呜！不许用那个名字叫我！」

便红着脸朝手机屏幕里的黑客强烈抗议。

这个听起来无比黑历史的名词似乎引发了她的心灵创伤，以至于她差点破音。

『噫，怎么回事，为什么连神山家的家主都在……难道说我不小心干了什么连自己也不知道的坏事吗……』

但是并没有理会她的抗议，Noise自顾自地小声嘀咕。

「我才想知道为什么你会出现在这里！你这没落黑客！」

脸上还残留着淡淡的红色，七濑不甘心地压低声线朝她吼道。

『我吗？只是闲着无聊顺手帮帮这些孩子的忙，就像是帮小孩子做功课那样啦。』

「……你这家伙迟早会被抓。」

『喔？我觉得是不可能啦。』七濑的话语对她似乎完全不构成威胁，Noise一脸淡然地回道，『所以你们在讨论什么？需要我帮忙吗？』

「……你这家伙到底在帮她们查些什么？」

『嗯……在查神山仁美最后那条讯息的发信地，啊，这么说你们也在找她哦。』

似乎终于弄懂了在场的人物关系，Noise恍然大悟般敲了敲手心。

「那到底怎样？你查到了吗？有什么线索吗？」

『现在的进度只有百分之五十啦，再等等，我还找了YAE一起帮忙呢，毕竟对方也不是省油的灯，在隐蔽地址以及加密方面相当有一手。』

「……」

『好了不多说了，我得继续赶工了，有结果再联系你们，掰啦。』

不由分说，屏幕中的身影闪了一下便立刻消失了。

「……没想到你们居然会找到那个家伙……」

以充满疲惫的声音说着，七濑朝Caster投来无力的眼神。

不过Caster的态度依然游刃有余。

「小看年轻人的情报网可不行哦，比起坐以待毙，我们还有时间，就趁现在互通一下情报吧。」

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咖啡之后，她微微笑着说道。

「……你说的没错。」

仿佛在一瞬间找回了冷静，七濑月草叹息一声。

「你们想了解什么方面的情报？」

这次Caster没有作声，在和姬路对视一眼之后，姬路微微点了点头。

「我想知道，你们有Berserker的前任Master石上三千留的消息吗？」

「石上吗……」压低声音思考了一会儿，七濑微微侧过头，「这个问题由下妻……罗兰修女来回答你比较好吧。」

她的视线朝向存在感淡薄，仿佛隐身在角落里的罗兰修女。

被指名的罗兰修女轻轻点了点头，在沙沙的书写声之后，白板被立了起来。

『Berserker的前任Master正在教会，虽然目前很虚弱，但生命没有衰竭的迹象，暂时没有问题。』

「……我明白了，谢谢您。」

仔细地看着白板上的一字一句，姬路倏然松了口气。

恋渊并没有欺骗自己，石上确实还活着。

虽然之后如何面对她是个难题，但现在只要她还活着就好。

一边思考着，她的视线从白板上移开了。

但是眼角的余光却突然注意到，结束书写的罗兰修女一动不动，刘海下的视线一直紧紧盯着这边，不，目标似乎不是自己……而是一旁的……Caster？

但是当她回望罗兰修女的时候，那视线却立刻移开了。

即使姬路困惑地看着她，那视线再也没有投射过来。

是对Servant感到好奇的缘故吗？

她的心中暗自疑虑。

「那么该轮到我了。」一改懒洋洋的态度，小鸟濑川脸上露出少见的严肃表情，「关于终祭的情报你们掌握了多少？特别是那个离家出走的问题少女。」

「啊，是指终祭桧奈乃吗。」虽然有些犹豫，七濑还是老实地回答了，「实际上终祭本家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从我们搜集的信息来看，她似乎是因为随意调侃了同学一句，就被因此假装自杀的同学推上了校园欺凌的风口浪尖，所以就顺势离家出走了。」

「……唔，该说她是傻呢还是不中用呢。」

严肃的表情瞬间从脸上消失，小鸟濑川忍不住咂舌。

「既然如此应该还有挽回的余地，只要告诉她实情的话……」

坐在她身边的花见小声地说着。

「别傻了花见，那种钻牛角尖的人才听不进别人的意见呢。」

「呜……」

「不过，那家伙说自己是代理Master，也就是说Archer的Master另有其人。」

「但那个时候周围应该没有别人才对……」

「不要忘了Archer的身份是洛基，那个邪神想成为Servant就只能降灵，所以Master很有可能就是宿主本身。」

听了小鸟濑川的话，七濑忍不住插了一句。

「你们的脑筋转得比我想象中还快嘛，唔唔，这种说法确实也有可……」

不过她的话却被小鸟濑川无情地打断了。

「你真的想清楚了吗？这种可能性意味着什么。」

「……」

看着小鸟濑川的眼睛，七濑月草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起来。

「但、但是，那样的话……」

「没错，我们没有办法靠打倒Master消灭Archer。」

听了小鸟濑川的话，所有人的脸上都笼罩着不同程度的新霾。

「我们已经领教过Archer的厉害之处，如果不是对单独战斗有特殊心得的Servant，恐怕就连Saber也难以与之抗衡。」

小鸟濑川的声音轻的就像呼吸。

那肯定是在失去Lancer之后，她与花见心中一时都无法抹去的失落感。

「……在下确实不太适合单骑作战呐，伤脑筋。」

被提及的Saber，有些为难地挠了挠下巴。

「妾身倒是认为暂时不用担心Archer，在游乐园没有选择与Saber先生战斗肯定也有原因。就像电池总有耗尽电力的时候，想必今日一战也消耗了对方不少魔力，接下来的战斗专注于Berserker和Rider即可。」

「Rider姑且不论，Berserker相当棘手啊。」

一想到传闻中的狂战士，七濑就面露苦色。

「既然各位都在烦恼那位虚伪的童话少女，就交给妾身好了。」

突然，周围陷入沉默。

所有人都默不作声地望向Caster。

喂喂。

「别在这种时候夸下海口啊你……」

被周围的视线刺到发痛，姬路悄悄扯住她的袖子，慌忙压低声音。

就连七濑月草也投来『你没问题吧』的怀疑眼神。

「请不要小看妾身，像Berserker这样的角色只要随便召唤一些眷属就能应付得来了。」

「……恕、恕我冒昧，你的真名是……」

迟疑地说着，七濑月草的声音居然变得结结巴巴起来。

「用您擅长的逻辑解析难道分析不出来吗，逻辑狂言小姐。」

「咕……都说了，不许用那个名字称呼我！」

「哦哦，那真是失礼了，听到那么有趣的称呼，妾身实在很想叫叫看。」以言语逗弄对方似乎让Caster非常愉快，她一边笑一边换回郑重的语气，「不过，现在不是揭露真名的时候，恕妾身拒绝。」

「……」

相当不满地轻哼一声，七濑扭过头去。

「那么，既然到了最后，还有个非常重要的问题。」

作为这场议题主导的Caster，以非常缓慢的语气说道。

「想填满整张画的话，我们还缺少一片拼图……如果有了这片拼图想必大家的思路也会更加清晰。」

「拼、拼图拼图的吵死了！是在讽刺我吗？！」

「……」

所有人的视线都朝向七濑。

今天的她好像非常歇斯底里。

为什么会对拼图这个词反应这么大，难道又在外面赌输了吗。

姬路不禁向她投去怜悯的视线。

「请问……」

刚好，花见战战兢兢地举起了手。

「有什么问题吗！」

「噫！」

被七濑自暴自弃的低吼吓了一跳，花见立刻像小动物一样缩成一团。

「事实上我也很在意。」看了一眼身边的花见，小鸟濑川代替她开口，「那么就由我来提问吧，那位真访院，也就是你们所说的贤者（Savant），到底是什么人？」

「她是……」

七濑支吾着，有些不安地转动着眼睛，将视线投向守刀。

周围的大人们也突然缄口不言。

可以感受到屋内的空气变得异常沉闷。

那似乎是所有人都不想提及的人物。

尽管如此。

「她……是旧白城高等女子学院的学生，但她没能和我们一起毕业。」

简短地，彷佛从臼齿里侧吐出短短的气息般，守刀姬月开了口。

白城高等女子学院——那个旧白城的试验场，没能毕业的结果……难道说……

一种异样的紧张感在姬路胸口徘徊。

「她是已死之人。」守刀以冷淡的口吻说着，「确确实实，已经死了。」

但她的回答似乎并未令Caster满意，紧接着，Caster的声音再次响起。

「那么为什么会有人报出她的称号？以这称号自称的人究竟是谁——关于这一点，想必您应该心知肚明。」

「……」

短暂的沉默，守刀直视着Caster黑袍下模糊不清的脸孔。

那张脸在灯光的阴影之下，无法读到任何感情。

但是，已经被引导到这个地步，她明白沉默与隐瞒已经无法解决问题。

苦闷地叹息一声，她轻轻闭上眼睛。

「……白城海上实验室发生事故时有一位学生失踪了，而她，是贤者（Savant）的妹妹，名字是——月见里终夜（Yamanashi Shuuy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