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弱者的反叛②

「小鸟……濑川？」

瞠目结舌。

本不应该出现在这个场景中的人，若无其事地站在那里。

其存在超出预料之外这个词的保守范围。

姬路和西莲寺根本难以掩饰脸上惊讶的神色。

然而，回以从容不迫的微笑，小鸟濑川懒散地举起单只手，那态度就像获得了大批选票的议员一样悠然自得。

「呀，白神先锋，还有西莲寺，别来无恙？」

「你是……那时候的……」

眯起眼睛瞪着不速之客，Berserker的脸色相比刚才并没有多大变化。

只是，在她想要继续说下去的瞬间，苍蓝的雷枪不由分说地横扫过来。

「铛——！」

巨斧和骑枪之间爆出火星。

用力向前一送，Berserker侧身躲过骑枪的追击。

接着轻松捡起地上的砍刀，Berserker华丽地转了一圈，便与Lancer拉开一段距离。

没有刻意追击，手持苍蓝雷枪的Lancer只是用那双明亮的眼眸警戒着对方的一举一动。

「我跟你应该是初次见面吧，还是说，那个时候你在暗暗偷听？」

弯了弯唇角，小鸟濑川微笑着看向她，那是明知故问的口吻。

看穿了这点，小小的狂战士没有回答她，她的深红眼眸在Lancer和小鸟濑川之间徘徊了一圈。

「那个老太婆难道是故意……」

「哈，到底是怎样呢，我也不太清楚。但是她隐瞒了什么事情——这点我从一开始就有所察觉……我想你也一样。」

「……就算如此，你也没有帮大姐姐的理由才对。」

「既然你问到理由，那当然是有的。」一直未发一语的Lancer开了腔，手中的雷枪还在不断迸发雷光，银色半覆式头盔下她的眼睛闪烁着不容动摇的坚决，「我曾向主神宣誓，在不违背御主意愿的前提下，如果魔女殿下落难的话，必定全力相助——而现在，就是回报恩情之时。」

那的确相当义正言辞，无论Berserker还是姬路都一片默然。

姑且不提Lancer，那个原以为在背后牵线搭桥的小鸟濑川居然会做到这种地步，连姬路自己都觉得惊讶不已，但是摆在面前的事实却让她没办法质疑。

「所以我不是说过了吗，白神先锋。」小鸟濑川朝她回以自嘲的笑容，「我可是会以德报德的人哪，而且你要感谢我给你留了武器。」

那充满违和的「贴心」提示，原来真相就是如此。

但尽管如此，姬路还是忍不住撇了撇嘴。

「要救的话，你们的时机是不是迟了点。」

「如果时机稍微掐准一点儿的话呢……这句话好像似曾相识。」浮起坏心的笑容，小鸟濑川慢吞吞地走了过来，她的肩上背着一个异常长的黑色袋子，「不过谁又会想到有人突然开固有结界，就像用满级必杀技去对付LV1的史莱姆，太破天荒了吧。」

「呜，而且这里地形复杂又有很多陷阱，要隐藏气息找过来是很辛苦的……」

总觉得受到了责难，Lancer一改帅气从容的态度，像个被骂的孩子心虚地缩了缩脑袋。

正如Lancer所说，她的铠甲上有不少细小的伤口和污渍。

相对的，小鸟濑川身上倒是干干净净。

看来好脾气的Lancer作为探路道具被使唤得很惨。

「总之，既然来了就按原计划来吃第一枚棋子吧。」

小鸟濑川一派轻松地说道。

那态度怎样看都是「反正都来超市了干脆顺便买点零食回去吃」的随意。

理所当然，毫无紧张感的台词引得Berserker笑了起来。

「不过多了一个Servant一个Master，难道你以为自己已经赢了吗？」

「……稍微有点不正确，不过算了，就当做这样吧。」

小鸟濑川歪了歪脑袋，那近乎自言自语的质疑清楚地收进姬路耳中。

接着，她悠闲地朝Lancer扬起下巴。

「那么，就来给这场游戏收尾吧。」

如此轻声说道。

「……明白，御主。」

低低地回应，Lancer如鹰隼般锐利的眼中映出小小狂战士的影子。

用力踏出左脚的下一秒，她的身姿已经出现在Berserker面前。

「铛铛铛——」

仅在瞬间以冰冷而充满杀气的眼神看了Lancer一眼，Berserker迅速挥动手中的巨斧与砍刀。

灼烧视野的雷光与火星交错。

凭姬路的双眼，根本无法轻易捕捉两人的动作轨迹。

刚才自己和Berserker的战斗仿佛是跟小孩子扮家家酒。

原来如此。

正如Berserker所说，她真的只是抱着玩游戏的心态在追自己。

后知后觉的恐惧和逃过一劫的放松感一时间在她内心复杂地交错。

但是很快——

「铿铿铿铿铿——」

杂乱的噪音接二连三响起，Berserker的斩击变成了发泄式的敲击。

而Lancer由始至终都是一副冷静沉着的态度。

游刃有余地避让砍刀，恰到好处以武器与攻击相抵。

即使是狂战士的巨斧加上怪力在如盾般的巨型骑枪面前也无计可施。

尽管如此，Berserker的兴致丝毫不减。

睁着浸染了杀意的红色眼眸，她用愉快的音色高声笑道。

「哈哈哈哈哈哈！有趣！有趣！」

对准心脏要害，砍刀毫不犹豫地直捅过去。

流苏般的金色长发微微摇曳，Lancer利落地抽回骑枪，全力一振。

「锵！」

在空中翻转，画着圆形弧线，砍刀落在喷泉边。

但对此毫不在意，小小的狂战士微微一笑。

「不得不承认，姐姐你很厉害，但是——」

朝上伸出的右手，红色的灵子快速集聚。

「太缠人会被讨厌的哦。」

单手持握打磨至反光的木质枪身，黑色枪管直指Lancer。

「砰！」

Berserker右手中的猎枪迸出了火星。

这样的小伎俩Lancer自然不会看漏，接下伺机而动的巨斧，急速回转，Lancer以不可视的速度大幅挥动骑枪。

但是，擦过早有防备的雷枪，子弹的轨迹却没有停下，意外地朝着朝姬路的方向射出。

「糟……！」

「欸……？」

根本没有躲闪的时间，姬路呆呆地张开嘴，发出呆滞的声音。

「笨蛋……！」

「白神同学！」

震动鼓膜的呼喊声在耳边响起。

突然飞到眼前，花花绿绿的彩图瞬间覆盖了姬路的视野。

眼前是用加黑字体标注的巨大标题「时隔16年！星座谋杀与番茄育成2！治愈心灵的究极推理再次袭来！」

是书腰。

那种不得要领的书腰。

混杂着黑白纸张，子弹嵌入层层书页，留下凸痕。

最终，像是完成使命一般，书页们终于回想起地心引力这回事，从半空中飘散开来。

看着散落在脚边的纸页，姬路呆呆地望向声源。

气喘吁吁，慌慌张张从长椅后探出身子的，是戴着眼镜神色慌乱的黑发少女。

她的身体非常纤细瘦弱，双手手臂缠着绷带，手中还拿着已经空掉的布袋。

「花……见？」

姬路的思考回路顿时停住了。

「哦，nice catch。」

只有小鸟濑川发出事不关己的赞叹，并配以软绵绵的鼓掌声。

仿佛从一开始就知道花见在这里。

『不过多了一个Servant一个Master，难道你以为自己已经赢了吗？』

『……稍微有点不正确，不过算了，就当做是这样吧。』

原来如此，那时候她的确是这么说的。

这家伙，从一开始就知道花见在这里。

姬路的脑袋本能地开始嗡嗡作响。

饶了我吧，今天到底是什么日子。

莫名其妙的家伙全在同一天涌出来，她感觉自己差点昏迷。

「为什么花见会……」

只有西莲寺喃喃发出不在状况的低语。

「啊啊……这个怎样都好，比起这件事……」

话未说完，视野突然剧烈摇晃，姬路本能地感到一阵晕眩。

周围在一瞬间，染上了暗调的茜色。

坚硬的水泥板，散发着寂寥色调的旧宿舍楼。

毫无疑问，这里是空旷的中庭。

喷泉、长椅、树林，仿佛被撤下的舞台布景，消失得无影无踪。

「啧，这就撑不住了吗，没用的家伙。」

Berserker咂了下舌，一脸无趣地垂下猎枪。但是很快，那锐利的视线越过Lancer，停留在旧宿舍楼的阴影中。

背向夕阳，那里站着两个对她而言相当陌生的身影。

「哎呀呀，看来赶上了呢，Master。」

手持黑骨红缘的桧扇，Assassin的赤红眼眸在周围扫视一圈，但是看到现场的混乱状态后，她犹豫地蹙起了眉。

「唔……这比中了陷阱还复杂耶，咱们到底应该帮哪边啊，Master？」

「……」

银色短发的少女沉默不语，她的视线仅集中在姬路一人身上。

焦躁感。

能够感受到，透过那视线传来令人挥之不去的莫名情感。

但是很快，重新用审视的目光投向Lancer和Berserker，她的黑色手套缠上了不可视的透明灵子。

「你的妹妹来得也很及时嘛，白神先锋。但是……哈哈，稍微有点儿可怕呢。」和仁美的对视只招来了白眼，但是对此小鸟濑川毫不在意，「不用告诉她我们家的Lancer现在是和你是同一国的吗？」

「……我默认你说的话，不需要再说第二遍。」

「真冷淡耶。」

「……」

虽说是因为情势紧急脱口而出的冷漠话语，却明显能够看到短发少女眼中的动摇，不过只在瞬间，那孩子便恢复了镇定的神色。

还真坚强啊。

小鸟濑川无奈地叹了口气。

「那么就按之前所说，来收尾吧，Berserker……我应该没说错吧，我对猜测职阶还算有点心得。」

「哼，无聊，莉兹的棋还没有下完哪。比起那个固有结界，还有更加、更加、更加厉害的东西……而且既然是1V2，带走两个也很合算吧。」

Berserker毫无惧色，她的脸上再次漾起令人为之冻结的微笑。

「请、请你住手吧，莉兹小妹妹……继续下去的话三千留老师无法承受那样的魔力消耗，而且你也会……」

花见的脸上，堆满担忧的神色。

不合时宜却又正当此时。

和Caster的劝退不同，老实说，这对敌人来说就是谏言。

不分敌我地无法忍耐别人受到伤害，打从心底担心他人受伤。

异于常人的慈善心。

姬路再一次认识到，那就是小鸟濑川口中的花见文乃。

「哈哈，居然叫我叫莉兹小妹妹……你很有勇气呢大姐姐，这种程度的亲昵感我不讨厌。但是这样说莉兹很难搞清你的立场耶，姐姐。莉兹的事情请不用担心，至于那个阿姨嘛……说实话，那个，已经病入膏肓了。虽然不想承认，但她和莉兹一样，不可能治得好哦。所以莉兹觉得干脆让她燃烧殆尽比较好呢，啪的一下子像烟火一样。」

「可是……」

花见微弱的反驳立刻就被她打断了。

「你明明也觉察到了吧，你的想法或者说你本身——对她而言只是伪善，所以你是没办法的。」

你是不行的。

Berserker的脸上唯一一次露出了无奈的笑容。

「……」

「你懂的吧，所以最后就由莉兹我……」

「……Berserker。」

脑中响起警告。

还有其他人在这里。

声音来自旧馆中庭。

那温柔的声音总是带来不好的回忆，条件反射的刺痛扎进姬路的心中。

不远不近的距离，建筑物阴影下，那里浮现出一个女人的身影。

虽然她的站姿和往常一样端庄优雅，但却不难发现，黑茶色的发间，她的额角已经渗出汗水。

身负固有结界的魔力消耗，还能支撑到现在，可以说是奇迹了。

「石上……」

「三千留老师！」

「石上老师……」

面对三种截然不同的态度，她没有摆出任何回应的姿态。

面无表情。

冷若冰霜。

那是绝对无法让人轻易搭上话的，和平常那个温柔端庄的老师完全不符的形象。

「Berserker，你一而再再而三地违反我的命令……」

「终于出现了啊……怎么样？要惩罚莉兹吗？说到底，你的计划不过只是在维护那可怜的自尊心，无聊透顶。」

「我不允许你再说下去，Berserker，这件事情我自会找你清账，现在立刻，回到我的身边。」

「这种时候只能想到逃跑吗？哼，区区魔力供应容器，也想命令莉兹？」

「既然你不听的话——」被多次拒绝之后，三千留的眼中只剩下冰冷，她的右手掌心泛起红白色交织的光芒，「我以令咒之名命令你，保护我于此刻撤退，Berserker！」

「你这……！」

抵制令咒，捂住脑袋的Berserker发出低沉的怒吼。

朝向自己的御主，她的眼眸燃起炽热的怒意。

即便如此，屈服于这力量，她的四肢不由自主地动了起来。

「！」

意识到她企图逃跑的动机，迎面而上的Assassin立刻和Lancer形成了两面夹击的铁壁。

但是。

金属碰撞的声音比之前更加刺耳。

她的速度就像在中心刮起一阵旋风。

仅仅数秒，不管是Lancer还是Assassin都深深感受到了。

怎么会有这种事。

怎么会有如此荒唐又乱来的家伙。

「铛」的一声。

铁壁被强大的力量弹开。

她的脚步已经无法停下。

根本无法阻拦。

如此近的距离。

踏上地面，急速一跃。

仿佛掐好秒表一般，完美的时机。

Berserker小小的身影已经来到石上的身边。

「三千留老师……」

花见的声音已经低到快要听不见了。

她想要说的事情，她感到的究竟是什么，姬路无从知晓。

「花见……你和我的游戏已经结束了。」

只有石上冷淡的声音还在鼓膜中微微颤动。

「你要明白——能够接纳一切的温柔，最终只会导致自我毁灭。」

茜色的夕阳下，已经没有她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