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夜与朝的终章②

穿过大厅长廊，会议室紧闭的大门就在眼前。

双开式木门虽然豪华，看起来也相当沉重。

伫立在门前，沉吟了一会儿，Caster随手戴上兜帽。

并非对她之前的姿态有什么怨言，只是戴着兜帽的她给人一种理所当然的安心感。不过……她这么做应该是想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吧。

注视着Caster的一举一动，姬路在心中如此想着。

在她的注视之下，Caster毫不迟疑地朝黑金色漆木门伸出双手。

几乎没发出什么声音，会议室的大门便敞开了。

明亮的灯光令姬路下意识地眯起眼睛。

第一印象来说，这个中型会议厅实在过于方正。

吊顶中央是以无数立方体吊灯组成的方形灯台，映照着下侧中空的方桌，而方桌四面则整齐地摆放着数量相等的椅子。

恍惚之中，姬路注意到方桌周围的视线一齐投了过来。

不过出乎意料的是，房间里只有守刀姬月、七濑月草以及Saber三人。

是清过场还是选了另外一间会议室，姬路并不清楚。

当然，Caster对此毫不在意，她的目光朝周围扫视一圈，便定格在角落里单独空出来的一张圆桌上。

「哦，真的送到了。」

轻快地说着，毫不顾忌他人的目光，她径直走向桌边。

不同种类的武器零散地摆在桌面，材质是从未见过的金红色金属，表面看起来明明相当陈旧，却散发着仿佛在黑暗中也会熠熠生辉的明亮光芒。

跟在她身后的姬路不禁露出疑惑的表情。

「这是……」

「绯绯色金。」目不转睛地盯着散放在桌上的武器，Caster解释道，「Watcher是源自黑暗之物，唯一的弱点只有太阳。如果有太阳系从者，想解决他是非常简单的。但很遗憾，既然没有，那么能造成有效伤害的就只有绯绯色金了，这东西，应该算个微型太阳吧。」

「可是……要用这些武器战斗……？」

未免过于简陋。

将后半句咽下肚，姬路不安的视线投向Caster。

「不，那样效率太低了，而且这些武器很长时间没打磨过，即使要用也得回炉重造或者再锻造，我们没那么多时间。」

「那……」

与姬路疑惑的视线相对，Caster肯定地点了点头。

「我想让你将这些武器完全分解，然后由我重组。」

「分……解……」

听到这个词的瞬间，姬路感到心脏的鼓动突然加速了。

「没错，那是只有你才能做到的事情。」

「……但是我……」

模糊的血肉，黏腻的触感。

断片的回忆突然涌上心头。

痛苦地按压着胸口，那份沉重简直令她无法喘息。

「姐姐……」

露出担忧的神情，身后的仁美下意识拉住了她的手臂。

而Caster只是平静地注视着姬路。

即使明白她的痛苦，她的声音依旧平淡。

「逆炼金……我曾将它称为你的才能，这是事实。才能为你带来了痛苦的回忆，这也是事实。但你已经知道了真相，在作出重大抉择之前，我相信你一定已经明白，现在的你能够与自己，与这份能力和解。」

那声音并不具备鼓舞人心的力量，却莫名令人平静。

「……我……没错，我并不是不想承认这能力……」

虽然带着苦涩的神情，姬路的眼眸之中隐隐透出明亮的光芒。

「我从未因为回忆如此痛苦过，但是，这份痛苦让我明白，我究竟该做些什么来挽回现在的局面……」

她轻轻按住仁美的手，努力挤出一丝笑容。

「既然只有我才能办到，那么就没理由推辞了。」

轻轻拂开仁美，她朝着桌面伸出双手。

覆盖着绯绯色金武器的双手微微颤抖。

「解析准备……分解，再分解执行。」

魔术回路连通，炽热的疼痛在体内流动。

尽管如此，她的脸色没有因此扭曲一丝一毫。

时间流逝的速度仿佛变慢了。

心中有什么东西逐渐化为粉尘，开始消散，连同痛苦的情绪一起。

直至散落在桌面的武器缓慢地化为肉眼难以分辨的金色粉末，她终于垂下双手。

炽热感还停留在手掌表面，但已不再疼痛。

她的目光再次投向桌上的金色粉末，与普通的金色不同，那金属的颜色有如阳光般璀璨。

「……辛苦你了。」

眯起眼睛看着桌上的金砂，Caster点了点头。

「不过还有一件事……在炼成武器之前，我希望你能使用第一个令咒。」

「令咒？为什么……」

再三叮嘱自己要将令咒留在最后，现在却主动提出要使用令咒……对于Caster的提议，姬路一时无法完全理解。

然而，被如此问到的Caster似乎也有些为难。

她停顿了一会儿，才断断续续地回答。

「嗯……怎么说呢……枪这种精密的东西，以我的能力无法精确到每个零件，所以为了以防万一，希望你能用令咒帮我提高精确度。」

「……是……要做枪吗？」

疑惑地皱起眉头，姬路才意识到，Caster并不是要做刀剑类的冷兵器。

「没错，不过我要做的和普通意义上的枪不同……以绯绯色金为子弹，加上作为驱动的原金属枪身才能发挥绯绯色金的力量。当然，并不是说不能做成刀剑，只是Watcher的灵核藏在非常隐蔽的地方，刀剑的穿透力不足以造成致命伤。」

「那……我该下什么样的命令？该怎么做……才好？」

困惑地注视着Caster，姬路的眼中带着些许忐忑的色彩。

对于她明显流露出的不安，Caster缓慢而轻柔地低声说道。

「不用想得过于复杂，只要增幅我的魔力即可，至于剩下的……交给我就好。」

「增幅魔力就好了吗……这样……真的可以……？」

面对姬路的半信半疑，Caster点了点头。

「没错，不用过度紧张，我需要的只是非常简单的一句话。」

「那……我明白了。」

一扫心中的忧虑，姬路深吸一口气，笔直的目光朝向眼前黑袍的魔女。

右手抵在胸口，鲜红的令咒开始发光。

「以令咒之名命令你，Caster……我，在此将魔力托付于你。」

简短而有力的语句响起。

随着胸口瞬间的刺痛，魔力开始流动。

魔力从体内流逝，不过这种状态并没有持续多久。

虽然感到一丝乏力，但姬路还是努力挺直脊背，尽量表现出一副平静的态度。

「……这样就可以了吗？」

她轻声说着，确认的语气中带着些许疲惫。

「……感谢。」

全身泛着淡淡的光芒，Caster微微低下头来。

转身朝向桌面，她再次抬起脸，从黑袍中伸出纤细的双手，覆盖桌面的金砂。

「……」

以淡泊的，没有起伏的语调，Caster开始了咏唱。

再次听到这低语，姬路依旧感到不可思议。

那奇妙的、令人感到不安，甚至毛骨悚然的语调与发音，相当快速地从鼓膜传到脑海之中。

仿佛为了将不安的种子埋入内心深处。

「……」

不，在这种时候被外神的低语蛊惑也太莫名其妙了。

姬路用力摇了摇头。

悄悄环视一圈周围，其他人的脸上或多或少都带着些许恍惚的神色。

不过，咏唱很快就结束了。

取代金砂出现在桌面上的，是泛着金红色光芒，非常漂亮的狙击步枪，以及一枚大口径子弹。金色的枪身仿佛带着温度，闪烁着耀眼的光芒。

但是……

盯着狙击步枪，姬路心中浮起另一个疑问。

「这把枪……由谁来用呢？」

在目前所知的人选中，并没有会用步枪的狙击手，如果是旧白城的毕业生也许还能找出一两个……

对于她的疑问，Caster没有回答。

并没有看向姬路，以苍白的右手撑住桌面，她微微按着额头。

兜帽之下无法看清她的表情，但那状态相当不寻常。

「……」

一直沉默不语的守刀似乎也有所觉察，注视着Caster的表情陡然变得紧张起来。

「怎么了……Caster……？」

窥探着她的脸色，姬路满面担心地向前一步。

被那轻如呼吸的声音呼唤着，Caster终于像是回过神一般。

「……啊，嗯，抱歉，光太耀眼了，一时有些头晕……」

轻轻摇了摇头，她的语调再次变得轻松起来。

不过，那声音有种刻意为之的造作感，不知为何姬路如此想到。

但是Caster并没有给她深入思考的余裕。

「忘记说了，考虑到距离问题，以及Watcher的灵核位置时刻都在变动，最适合使用这把枪的人……是我。」

意外的结论令姬路疑惑地瞪大了眼睛。

「……咦？但是……」

「我曾经说过全知之眼（All-Seeing Eye）的事情吧？虽然这次也会用到，但在那之前，姬路，我需要你作为我的眼睛观察Watcher灵核的位置，如果一开始就依靠全知之眼，很容易被Watcher察觉。」

Caster微微侧着头，以低沉的声音回答。

不过，即使她这么说了，姬路也一脸茫然。

「眼睛……？我……该怎么做？」

「不是什么难事，你只要躲在安全的地方观察灵核的位置，而我选择合适的时机扣下扳机——嗯……说起来虽然简单，实行起来并不那么容易就是了。首先要找到灵核的位置……能够做到并且牵制Watcher的应该就只有Saber先生而已。」

轻轻转过头，Caster的视线朝向角落里站着的狐面男子。

「在下吗？能被阁下选中甚是荣幸。」

也许是觉得遮掩下去也无意义，Saber将狐面推到头顶。

「不过，以在下的力量能否对抗那巨大的白骨——这个问题还有待商榷才是。」

倚靠着墙壁，Saber的嘴角浅浅扬起，初老的面庞浮现出一丝狡黠。

「不，正因为是Saber先生您，才有足够的力量……不，或许应该说是足够的人数。」

刻意停顿了一下，Caster意味深长地笑了。

「当然不仅如此，还有足够的忠义。我没说错吧，浅野家首席家老——大石阁下。」

大石……浅野家……也就是……

在稍微有些紧张的氛围中，姬路愣住了。

即使是对历史不感兴趣的姬路也不可能不知道元禄赤穗事件——忠臣藏的事迹。

所以，那个时候Saber才说对东军流略知一二……但那根本就不是略知一二的程度……

回想以往的过失发言，姬路感到自己的脸颊有些发烫。

不过，Saber对身份被揭露一事似乎并不感到意外，他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困扰的笑容。

「呀，真伤脑筋，果然还是没能瞒过Caster阁下哪。」

「您或多或少应该也有所察觉，无论如何，您的力量是不可或缺的。」

「唔，在下倒是没有异议，姑且也获得了家主大人的许可。」

用余光瞥了一眼方桌另一侧的守刀，Saber接着沉声说道。

「但是，在下身为Servant虽不受影响，但要与姬路大人同行的话，就不得不考虑那片污染的土地带来的危险了。」

「请放心，我已为她施与防止死亡蛊惑的强力加护——即使站在那片十字之下，也不会受到影响。」

「原来如此，那在下就没什么可担心的了。」

点了点头，Saber的嘴边露出一抹微笑。

「感激不尽，那么，Saber先生，姬路就拜托您了。」

朝向Saber，少见地，Caster用严肃的口吻轻声说道。

「哪里，想必Caster阁下也有重任在身，在下只希望能尽一份绵薄之力。」

摸了摸下巴，Saber望了一眼窗外，脸上再次浮现出忧愁的神色。

同样望向市中心闪耀的十字，Caster也跟着陷入一阵沉默。

很快，她叹息一声，转身朝向方桌。

「那么，就开始实行计划吧……另外，七濑，我需要有人帮我把枪搬到楼顶，就麻烦你随便挑个人了。」

突然被点名的七濑眨了眨眼睛，像是没跟上节奏一般停顿了一会儿。

「当、当然没问题，」虽然反应后知后觉，她还是环抱起手臂，刻意换上了高高在上的语气，「不过怎么，过了这么多年你连一把枪都搬不动吗？」

哇……超低等级，该说是小学生等级的挑衅吗。

看着那有些心虚的笑容，即使是姬路也在内心感到微妙。

「Caster这个职阶可是很纤细的，和名为参谋却以徒手劈砖为豪的你不一样，逻辑狂言。」

Caster的话语带着平淡的笑意，似乎已经对这样的对话习以为常。

「……咕，都说不许用那个名号叫我了……」

被挫败感包围，七濑满脸不悦。

这样的互动也许是多年以前的日常，然而，现在……

想到这里，姬路的内心变得五味陈杂。

她抬眼望向Caster，没想到对方也正注视着自己。

「姬路。」

Caster的声音依旧带着沙哑，却也充满温柔。

「命中Watcher的灵核后我会尽快赶过来，在那之前你要保证自己的安全。」

「嗯……」

姬路轻轻点了点头。

「此外，无论如何，在一切结束之前记得留下最后一条令咒。」

她补充道。

「能为一切划上句号的令咒。」

一字一顿地再次重复，她的声音变得锐利而低沉。

被那沉重感压迫，姬路的内心有些混乱。

但是，她明白的。

这也是必定会失去的相遇，也是注定的离别。

「……我……明白了……」

尽管如此，她还是用颤抖的声音点头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