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夏】听见你的声音

第19章 爱情刺客

十九、爱情刺客


静留还是遭遇梦魇了。


身体疲累到极致,也像是给自己的大脑松动了防线,就会有一些东西趁虚而入。还是那个熟悉的梦魇,梦里有赤瞳的蒙面少年,手持匕首目露凶光。即使这个梦魇重复过多少次,可每次在那血色狠厉的目光之下,她依旧无法动弹,四肢像是被绑缚住,身体沉重得喘不过气来,直到梦里的白衣天使从天而降,她才会从梦境中解脱。


这次还是一样,猛然醒来的她浑身汗湿,呼吸急促。不由得再次闭上眼睛,强迫自己平复。她已经不想再思考这骇人的梦境究竟从何而来,因为无论是询问父母,还是曾经求教心理学家,都没有任何结果。而她的老同学兼同事神崎黎人居然分析说:莫非梦里的赤瞳少年就是你本人,这是本我和超我之间的斗争?


这真是无稽之谈!


当静留从混沌的半梦半醒状态中解脱,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看到窗外偏西的日影,冒出的第一个念头是:“我这是在哪里?”


上次她喃喃地问出这句话,是在一年前了,她身边还躺着一个漂亮的金发女人,从背后环住了她的腰,低声在她耳边说:“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啊拉……”静留轻轻敲着自己的额头,像是要把自己脑海中冒出的场景敲出去。这已经过去很久了,而且那次的分手,也并不让人愉快。


那是她的第几个女朋友?第三个,或第四个?分手之后,接下来遇到了小千……


静留呻吟一声,把脸埋入枕头,这是一段更让人痛苦的恋爱,梦魇还能醒来,而爱情的痛让她不愿再想起,无法再面对。


藤乃静留,看上去自信优雅到无所畏惧的你,谁会知道你的内心是如此的不堪一击呢?


她从小到大,就是一个谣言发生器,各种有关情感的谣言围绕着她。就算到了美国,她把自己整天泡在波士顿和里士满的法医学研究室里的那段时间,也有一拨人说她实际上是在追求艾尔斯医生,而另一拨人则说她和弗吉尼亚州首席女法医斯卡佩塔医生有一腿,当然还有第三拨人说她在两位首席女法医之间左右逢源,玩劈腿玩得不亦乐乎。


My God!艾尔斯医生有女朋友的,斯卡佩塔医生是直得不能再直的直女,而那个时候的藤乃静留眼中只有尸体、尸体!


可是又怎么样呢?就像她这些年只有过屈指可数的几段情缘,却被人称作“警界首席人渣”。


为什么呢?是她的笑容太妩媚?眼神太魅惑?态度太温柔?还是的确魅力超凡,像黎人半开玩笑说过的那样:不见静留终生悔,一见静留误终生?


对所有的传言,她一向选择不解释,在别人看来,是洒脱自信的强大。其实只有她自己知道,这只是她希望人们看到的她的样子而已。她不过是不愿意直面自己的内心,只是逃避。读心,是一件可怕的事。哪怕是自己的。


可是她没有想到。今天的自己会想那么多,在陌生的房间,陌生的床上。


这张窄小却舒适的单人床,素净的蓝白格子床单,还有清新的柠檬气息,让她想起了那个有着干净眼眸和纯真笑容的女人。


是这种舒服安心的感觉让她慵懒到不想起身,还是这张床的主人不含一丝杂质的眼睛,使她必须直面自己的内心?


不知道呢?


可总不能不起床吧。时间已经不早,她可不愿意在夏树回来的时候,看到她美人横陈的样子。尽管有人曾经说过,她躺在床上的身姿充满了魅力,像极了安格尔的油画。


说这话的人是她曾经的一个女友。那个银发女人,也是一个情场的高手,情话说的色而不淫,雅趣丰蕴。可是这女人也在一个毫无预料的日子,被她甩了,甩得果断而坚决。


从静留分手的方式方法来看,她的确是挺渣的。每次分手,她都是那样的突如其来,无情且无理,不给对方反应的时间,更不要说半点机会。从这个角度,叫她第一人渣没有什么冤枉的,至少在她的前女友眼中,她是人渣无疑。或许她广为流传的美名也就从此而来。


静留懒懒地起身,梳洗。而清醒带来的第一感觉是饥饿。此时已经是下午3点。她已经26个小时没有吃东西了。她正踌躇着,是不是可以擅自翻动夏树的冰箱,就看见了餐桌上的一个餐盒。餐盒上没有留言,可是她知道,就是给自己的。


打开餐盒,她笑了。


那是一盒很新鲜的寿司,上面浇满了美乃滋。


她记得夏树跟她说起过自己的饮食爱好,而这盒寿司,简直是打上了夏树独有的烙印。


尽管对美乃滋没有半点爱好,可是饥饿容不得她选择。当第一个饱含美乃滋的寿司充实了她的胃,刚才还觉得有点好笑的食物,突然给她某种感动。


当然,感动她的,不是美乃滋,而是那个爱着美乃滋的女人。


那个不顾一切投入到工作中的女刑警,是那样惦记着她。中午偷偷的溜回来,是因为一直记挂着她还没有吃饭,她在饿肚子。悄悄的来,悄悄的走。而在这短短的时间内,有没有凝视过她的睡颜?有没有像她曾经的那样,想要轻轻触碰她的面颊,却又在触及的那一刻缩回了手?


或许她什么都没做,只是轻轻地放下了这盒食物。这浇满了美乃滋的寿司,像极了夏树的心——喜欢她,不知道该怎么对她好,就把自己认为最好的,全心全意的给了她。


这朴拙的爱,有一种无形的动人,胜过一万个情场高手。


玖我夏树,多美丽可爱的人儿啊。而她美丽可爱却不自知的样子,她毫无掩饰的赤诚,让她更可爱了。


可是,可爱的夏树,你为什么要喜欢我呢?


你喜欢我,可是我不能喜欢你啊?你愈是可爱,愈是美好,我愈是不能喜欢你!


在我眼中你很好很好,所以更不能伤害你!


因为你永远不会知道,在你眼中完美无缺的藤乃静留,其实是一个没有爱的能力的人。


爱就像是深藏于我身体里的一把利刃,一旦脱鞘而出,必定伤人伤己!


暖如繁花柔如烟雨的藤乃静留,是一名爱情的刺客!










夏树结束工作回家的时候,已经接近午夜。虽说家还是那个家,可是走在熟悉的走廊,越接近家门,心跳得越厉害,掏出钥匙开门的时候,她连呼吸都屏住了。


可是当门“吱呀”一声打开,里面还是像以往的所有日子一样,黑洞洞,静悄悄……


真可笑啊,莫非刚才还在期待什么。难道期待的是,藤乃静留还会留在这里,用她春风般的笑容说一声“欢迎回家”?


闪了几下亮起来的顶灯,青白色的灯光照得这小小的公寓有几分冷清,她站在灯下,突然有一种“不知道该怎么办”的寂寞。


什么时候开始,会觉得这间屋子有种寂寞的味道?就是在今天。就是今天中午悄悄地回来,凝视着那个熟睡的人儿,面色娇嫣,呼吸轻柔……


可是她现在已经不在这里了……


非但那个人早已离开,连她曾经在这里的痕迹也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中午她凝视的那个梦中人,真的只是她的一场梦。


首席法医藤乃静留若是从事犯罪事业,一定是毁尸灭迹的高手。床上用品已经全被换过而且带走了;浴室和厨房都被整理过,东西按照原样摆好;桌子光可鉴人,不要说那个放寿司的餐盒,连垃圾桶都被清空了。


就像静留每次和女朋友分手,都是这样干净,绝不拖泥带水,不留一点余烬。外表娇柔的藤乃静留,内心有一部分是非常决绝的吧?


当然,作为借宿者,这也是一种礼貌。夏树拿起床头柜上一张便签,那上面娟秀的字迹向她表达了被收留的感谢之情,叨扰的歉意,她用过的床品已经送洗,会让洗衣店递送过来……交代得很细致,遣词用句无懈可击,柔和、高雅,还有那无形的距离感。


夏树有些泄气地躺倒在床上,这张床上,早已经没有静留的气息,可就在她翻身之时,看到床头的缝隙,有几根亚麻色的发丝!


抓到你了!


此时的夏树,像是在现场找到犯罪证据一样的兴奋。她像鉴识人员那样,小心翼翼地将那几根头发拿到手中。那微鬈的亚麻色长发,光滑、柔软。听说头发柔软的人,心也会很软。静留,你是不是呢?


发丝卷在手指间,又松开,在指间缭绕,缠在一起,如同情丝几缕,夏树的心情也一时柔软,一时怅惘。可是,这发丝的主人对她并非有情,遗落在这里的长发,不过是一时疏忽而已。


如果是静留,应该希望能够将所有清理干净才是吧?

夏树心里突然好没意思起来。既然如此,应该遵照静留的意愿吧。她走到阳台,伸出手,却又不想将这几根头发抛了去。可夜风吹拂,那几缕发丝在风中飘摇几下,终于随风飞去,没入夜色之中。


发丝飘走,她的心也刹那空落。好像静留和她擦身而过,发尾掠过了她的面颊,可是脚步并没有停留……


那一刹,她仿佛弄丢了静留。


若是舞衣或小命经过这里,看到这样的夏树,一定会惊得合不拢嘴。她们眼中沉默、坚强,带着点男孩子气,仿佛感情绝缘体的玖我夏树,现在怔怔地望着夜空中的某个方向,眉间微蹙,目光惆怅。


这世上有谁不曾为爱情而忧伤,即使这爱情里,只有一个人的声音。


她就这样,不知道有多久,直到口袋里手机的震动把她带回了现实,是静留!


那个好像总能看透她的赤瞳女人,是不是在此时也明了她的心事?


“静留,你怎么还没睡?”天,她真是个木讷的女人,第一句话出口就后悔了,好像她不愿意接到静留的电话似的。


静留轻轻地笑了:“白天睡太多了嘛。”她的语气里有一种不自觉的娇慵,“而且想着一定要打电话给你,否则睡不安心。”


夏树突然觉得心跳加速了:“为什么?”


“怕你报警抓我啊。”静留笑道,“你不知道你家少了好多东西么?床单床罩被套枕套,我还忘了告诉你,我穿走了你一套衣服,再加上那次我穿走的皮衣,你的衣柜快被我洗劫一空了。”


夏树很想用静留那种调侃的方式去回应,可是最终也只能简单地说:“没关系的。”


“可是我想告诉你,我穿你的衣服,还挺漂亮的。”静留只是笑,有点使坏地等待夏树的答案。


夏树很想说点什么,可是她最终也只能说一句:“哦。”


“就这样啊?”静留好像有点失望,“你应该说:静留穿什么都漂亮。”这种级别不高的情话,对于静留是信手拈来,而静留的那些前女友们,都对她说过吧?


可惜她面对的是迟钝的夏树,她只能听到这样一句直愣愣的话:“可我又没有看到。”


静留在电话那头吃吃地笑,只是笑,不说话。她好像有另外一双眼睛,在这头盯着夏树,想要看她眼睛里的羞色,扩展到脸颊、耳垂,那触手可及的柔软温暖的粉红色……


藤乃静留,你真是个人渣,而且是个懦弱的人渣。你只能在既不可望也不可及的情况下,撩拨一下这可爱的女人,想象一下她可爱的样子。


“夏树,有件事情想要拜托。”静留总算正经起来,“我刚刚接到警察病院的电话,那个吸毒者情况已经好多了,明天应该会苏醒。我记得你的任务是去调查那个女人,是不是?”


“嗯,我和千绘也准备明天去。”


“能不能让我和你们一起去?作为法医和第一抢救人,我明天要去检查她的情况,写医疗报告。可是……”静留的声音低了下来,“说实话,我有些害怕……”


“为什么?”夏树真的很吃惊,那样自信强大的静留,昨天还战胜了死神,今天居然害怕那个被她挽救的人。


静留倒是平心静气:“这是我离开哈佛医学院之后所有的医疗对象中,唯一一个活着的,我……并不是很擅长和病人打交道。”


说这句话时,她想到了她的导师艾尔斯医生,想到了在哈佛附属医院当实习医生的自己。医院、病人都让她们紧张。不同的是,艾尔斯医生源于不了解而产生的手足无措,而她……她听到了太多的声音,痛苦、怨恨、绝望……


她和她的导师思想迥异,却殊途同归,她们逃离了很多学子梦寐以求的医院,而在别人眼中冰冷恐怖的验尸房,是她们最轻松自由的地方。


不知道明天的那个病人是什么样的人,可是看那天的样子和她听到的话,以及她现在了解到的一些传闻,这是一个有很多故事的女人。


可是藤乃静留并不是个想听故事的人。


虽然以她的修养和手段,再难堪的局面也可以轻松转圜,可是她若是有个同伴,可以消减很多的麻烦事。


叫夏树陪伴,她可以想得出很多理由,可是不自觉就把真心话说出了一半。一般人听到这样的话,根本不会相信吧。


想不到夏树毫不犹豫地说:“好,明天我在医院门口等你。”


这回轮到静留意外了:“夏树,你不怀疑我说的话?”


她听到了对方坦诚的回答:“你说的,我都信。”


玖我夏树,是在用心对待她,一片赤诚的心。


她的那些个女朋友,都是才情不凡,内心也千窍百转的人,她第一次看到一个人如此的毫无防备,毫无掩藏。


夏树,傻姑娘,这样袒露自己的心,会很受伤的。


可就是这样赤裸裸的心,让她觉得感动,舍不得去伤,甚至想去保护,帮她抵御伤害。


藤乃静留,从这一点看,你还不算太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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