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夏】听见你的声音

第114章 爱情的模样

一一四、爱情的模样

“小利!”

空荡荡、黑洞洞的公寓,只有蓉子的声音,而她的声音也不似过往的平静柔和,就像这个乱象丛生、危机四伏的夜晚,有一种无可遁逃的紧张和凄惶。

没有人回答她。

客厅,没有人。

卧室,没有人。

厨房,还是没有人。

理应是她最温暖最安心的家,此时荒凉得像一座废墟。

原来家的概念不是一座属于她的房子,不是她最熟悉的居家布置,只是那个给她温暖让她安心的人。

可是如果这个人……

现在是凌晨一点三十七分,八千代婆婆的居酒屋最迟也在十二点前打烊,而那里距自己的公寓,步行不超过半小时的路程。

如果小利这时候不在家,她去了哪里?

仅仅是一瞬间,蓉子的脑海里同时浮现了藤乃静留和姬宫千歌音的面容——

“回家吧,蓉子。今晚最好还是回家。”

“蓉子,你回去吧。”

首席法医深沉又关怀的眼神,姬宫警视正复杂又疑虑的眼神,好像都在告诉她一个她不想知道的秘密……

“小利……”

蓉子拿出手机,按下了那个号码。打电话这种现代人已经熟悉到本能的动作,她做起来却那么的用力,每一步都是咬着牙逼自己完成的。而在接通前的那一瞬间,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期待的是无人接听还是听见江利子在另一个地方的声音。

可是时间没有让她等太久,寂静中突然响起的电话铃声吓了她一跳。原来江利子的手机就被扔在沙发上,可是她人呢?

蓉子呆立了半晌,忽然想起什么,冲过去推开了浴室的门,按亮了灯。

“小利,你……”

身着单衣的江利子全身浸在满满一浴缸的冷水里,头发都在向下滴水,她抬起满是水珠的苍白面孔,向着蓉子勉强笑笑:“蓉子……我以为你……不回来……”

蓉子没有回答,眼泪却在一瞬间流了下来。

三个月前江利子出院,藤乃医生告诉过她,虽然江利子的身体已经无碍,可是戒断毒瘾却是一个漫长而痛苦的过程。从那一天起,江利子开始了戒毒的疗程,药物治疗和心理治疗是必不可少的。可是不为人知的是,毒瘾往往来得猝不及防,而那种万蚁蚀身的痛苦,不仅要靠坚忍的意志力,还有一些非常规的手法。冷水浴就是其中一种。无论天气多寒冷,水有多冰,常人有多难忍受,可如果能稍稍缓解毒瘾发作的痛苦,又算得上什么呢?

甚至有一次,江利子正在居酒屋,就突然扔下菜刀冲进后院,从水井里打出一桶又一桶的水浇到自己的头上。在那个滴水成冰的冬日,她擦干了头发,换好衣服,面色如常地走进前台。

这些她都没有告诉过蓉子,可是蓉子怎么会不知道呢?

可是蓉子只能假装不知道,甚至在好几个午夜和凌晨,江利子突然离开房间进了浴室,而她只能装作熟睡,听着浴室传来的隐约水声,心如刀割。等江利子终于回来,再翻身搂住那冰冷的身躯,用自己的体温默默地温暖她的爱人。

因为她知道江利子的骄傲,从不示弱、勇往直前的黄蔷薇,不愿意让人看到她最狼狈的样子,包括自己的恋人。

可是万万没想到,在这个黑暗森林般的夜晚,却被她撞见了。

看到江利子的脆弱和难堪,蓉子的眼泪在一瞬间下落。那是对自己恋人加倍的怜爱,不仅因为毒瘾,更因为自己居然因为一些其他人的暗示,在恋人最需要自己的夜晚,无端地怀疑起她来。

而且连她自己都无法说清楚,这种怀疑已经不是第一次出现。

“蓉子是要用浴室么?没事儿,我已经好了。”江利子撑着从一缸冰水中起身。蓉子连忙去扶她,江利子那冷得像死人一样的手,让蓉子不禁打了一个寒战。

蓉子尽量说得轻描淡写:“一起洗个热水澡吧,天怪冷的。”

江利子笑了:“我也想和蓉子共浴鸳鸯,只可惜我现在有心无力。”她不是突然变得清心寡欲,而是此时的身体真的不允许,好不容易被冷水克服下来的痛苦,如果再遇热水,恐怕会变本加厉,不过她还是俏皮地眨眨眼,“这次就当是蓉子给我的预约,下次我要,你可不许拒绝。”

江利子擦干了身体,窝进了被子,可身体还是在不停地发抖。毒瘾发作的痛苦又怎么是冷水浴就能够彻底缓解的?她的身体没办法发热,冷得像冰。虽然凭借坚韧至极的意志力,她戒断毒瘾的过程已经比常人大大地缩短,堪称奇迹,基本已经不再复发。可是在这不寻常的一天,身体的疲惫,精神的消耗,还有收到蓉子突然回家的消息,争分夺秒赶回来的紧张感,让这次发作不期而至。

她画过很多假画,说过很多假话,可是她的毒瘾是真的。

“你简直是疯了,有病!”她还记得大神翼知道自己二次吸毒过量而身染毒瘾时大发雷霆的样子,“解决问题的办法有千万种,你偏偏选择了最蠢的一种!”

“当时情势所逼,我没有选择。”

“情势所逼?那些毒贩你一个人都能把他们灭了,或者你传讯息给我,我提前赶过去杀了他们。甚至你都不需要参加这次卧底行动。”大神翼冷笑,“你为什么?只是为了让水野蓉子立下大功,还是只为了取得她的信任?”

“翼兄,你知道我在你面前是没有秘密的。”沉默了很久,江利子才开口,声音缥缈,带着自己都不愿面对的情感,“也许我只是想为她做点事,就这么简单。”

翼恨恨地说:“想为她做事有很多种方法,我不信你想不出办法。你何苦这样作践自己?”

江利子仰头轻声叹息,笑容幽深:“我知道我一直在欺骗她,总有一天我要离弃她,我要伤害她。所以在这之前,我想预支一些痛苦。每当毒瘾发作一次,我的良心就会好过一分,等到那一天终于来临,我的痛苦可能会减少一点,决断会更干脆明白一些,因为我的心正在学会适应。”

翼看着她,过了好久才说出话来:“所有人都告诉我鸟居大师才智卓绝,依我看来,你就是一个笨蛋加神经病。”


“快睡吧。”江利子看看钟,“你最多也只能睡四个小时了,你明天还要早起工作。”

让蓉子窝在自己怀里,替她温柔细致地吹干头发,同时蓉子身躯也温暖了她不能发热的身体。在这个风刀霜剑的寒夜,她们是温暖彼此的存在。

蓉子苦笑:“连你也催我去工作。看来在任何人眼里,我只是一个工作狂的代名词。”她翻了个身,脸颊贴着江利子的颈窝,低声道,“你可知道,最近我是越来越不想干了?好想丢下那个烂摊子,只和你在一起。”

蓉子女王难得一见的撒娇,如此的珍贵,竟让江利子一时说不出话来。她想了想,笑道:“可是做的到么?从我见到你的第一面起,你就是那么有责任感的人。除非有一天警视厅被炸平,你是不会停止工作的。”

“莫非你见我第一面时,我就是这么不讨人喜欢的样子?”

“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江利子纤长的手指轻轻梳理着蓉子的发丝,心头翻阅十五年前的往事,却发现那本青春纪念册每一幕都颜色鲜亮,细节如新,“你在莉莉安的礼堂,代表全体新生讲话。这个从来没见过面的新生,却让我觉得只要你站在那里,整个人都在发光。”

“那时候,你就喜欢我了呀?”

“是啊,十五年的喜欢,若有一个衡量标准,那可能就是我愿意为了你炸平警视厅吧?”江利子半真半假地笑道。

“好啊。”想不到蓉子亲昵地笑着附和,“你来炸吧,我保证不抓你。”

“我原以为……”像是承受不住床头的灯光似的,江利子微微眯起眼睛笑,她笑的时候,牙齿轻啮着嘴唇,带着一点迷离的挑逗。“我原以为,按水野蓉子的行事风格,应该是向当事人告知这件事可能触犯法律,保留进一步追究的权利。然后向上司写一份滴水不漏的报告。”

蓉子没有理会她言语中习惯性的调侃,只是平静却深挚地看着她,低声说:“这无法用法律解决,因为这无关法律。法律再强,管不了爱情。”

“哦?”江利子依然是那副笑容,只是咬着嘴唇的牙齿不觉用力,咬啮处一片苍白。

蓉子伸过手去,轻揉着江利子的唇。她太爱眼前这个女人,即使那轻微的疼痛也舍不得让她承受。而看到江利子咬过的嘴唇上那一点楚楚可怜的血色,蓉子都会心头一颤:“因为我爱你。因为水野蓉子爱鸟居江利子,这就是答案!”

这突如其来的表白,出自对感情一向内敛含蓄的蓉子,这份矜持贵重,让江利子也为之一怔,她垂下眉眼,掩住眼睫深处的泪光闪动,低声道:“蓉子,我也爱你。”

只说了这一句简单的话,她便低下头去,深深地吻住了恋人温暖的柔唇。

蓉子,请相信我,无论我说了多少谎言,那一句爱你是千真万确的。

只是不知道,我还能爱你多久。




“静留!”

夏树追着静留的脚步跑过去,直到科警研的盥洗室,她看到不可思议的一幕——东京的首席法医,伏在洗手台上,正在呕吐。

可是静留吐出什么呢?尽管整个胃像是被一只手在搅动,恶心到了极点,可是整个人像是空的,只能让她呕出些清水,气喘不止。

是啊,庭审之前她没有心情吃早餐,上午在法院外被喷了满头满脸的鲜血,抢救了两个伤者,验了两具尸体,本以为忙碌的一天会过去,可没想到到了晚上,她迎来的是十具尸体,血流成河!

“静留,你怎么样?”幸好身边还有夏树低沉却充满关怀的声音,还有那落在她肩膀上的双手,轻轻的,稳稳的,满是疼惜。

“是不是觉得我很可笑?”冰凉的水冲激到脸上,让静留清醒了几分,“身为法医居然在验尸的时候去呕吐,真是无能懦弱得一塌糊涂。”

“静留才不是呢,今天没人比你更勇敢。”夏树摇摇头,抽了张纸轻轻拭去静留脸上的水珠,“我知道你是压力太大,太累了才会这样的。”

静留看着夏树那信赖肯定的表情和深藏着温柔的清澈眼睛,没有说话,只是微微笑了。

就在同一个地方,她第一次遇到了这个平凡的女人;在这地方,她拒绝过这个深爱她的女人;而又是在这个地方,她真正感觉到,这个简单、明白、寡言、坚定又稍欠风情的女人,却最能给她最稳定最安心的心之居所。在这个血色弥漫的日子,能握住她在迷雾里摸索的手,陪着她直面眼前的未知和残酷。

“怎么不说话?”夏树有些奇怪,若是平常,静留定会伶牙俐齿地调侃几句,或是随机地添上几句甜言蜜语。

“因为我很满足很幸福,不需要任何语言来表达。”静留突然拥进夏树的怀中,低声道,“你才是我的勇气之源,有你在我身边,才能让我敢于去直面一切。”

“嗯。”夏树认真地点点头,“我会保证,无论你遇到什么,我都会陪在你身边,我没有超能力,但我也会很努力,做你的超级英雄!”

看着夏树踏实诚恳的表情和带着点孩子气的话,静留不禁笑了,可是又觉得眼眶潮湿。那孩子气的背后,是发自内心的纯真挚爱。

“静留,看来你没事儿了。”不知不觉间,灰原医生已经出现在盥洗室门口。看她的衣着应该已经准备下班,静留的这位挚友一定是听说首席法医的状况特意赶过来的,“不过看你的脸色,最好还是休息吧。”

就在灰原医生转身离开的一刹那,静留那个本以为要遗忘的梦境突然跃入脑海——千歌音、江利子、哀,还有自己,在那个昏暗的房间,在她出牌的那一刻,她们死死地盯着自己。

为什么是她们?为什么一个逗趣的梦会变得如此诡异?为什么在生活中这些最亲近的人,会在梦里如此的可怕?

“灰原医生,你有另一个名字么?”静留几乎是本能地问道。她脑海里好像是有千万条舞动的游丝,一个个试探地触及她某个禁忌之地。而其中的一条好像携带着一个没来由的信息,她曾经认识灰原哀,她认识的灰原哀不是灰原哀。

“有啊。”灰原医生回答得极其自然,“我在伦敦读书的时候,英文名字叫做Sherr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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