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夏】听见你的声音 
第81章 一切只为你
八十一、一切只为你
鸟居江利子离开夜总会，进了一辆平平无奇的银灰色日产车，中途还换了一辆车，她眼罩黑布，完全看不见窗外的路径，可是她可以从司机的脑中听到所经过的地点，果然不出她的所料，这车兜来兜去，还是到了杉並区的大宫。
希望藤乃记下了她传递的情报，蓉子已经提前做好了布置。
这是个小小的旅馆，当江利子被带到一间套房，那里已经有人在等着了。江利子快速扫描了一下每个人，心中已经了然。她沉下脸色：“我诚心交易，可是你们却不信任我，看来今天生意是做不成了。”她对着长谷川说，“麻烦你送我回去吧。”
长谷川连忙拦住她：“我们已经带你到这个地点了，就是向你表达诚意。”
江利子冷冷一笑：“是么？那为什么到这个地步，真正的老大，还装作马仔来糊弄我呢？”她转过身，目光落到门口一个看起来貌不惊人的中年汉子身上。
那人倒是处变不惊，哈哈一笑，道：“请问生天目小姐怎么知道就是我？”江利子现在的名字叫生天目仁美，是公安部给江利子安排的假身份，已经通过黑道上的线人做好了安排。
江利子淡淡一笑：“若是这点眼力都没有，就不要在道上混了。”
长谷川警觉地道：“生天目小姐这么好眼力，植草那样的人怎么配得上你，恐怕他不是你的男朋友吧。”
此时的江利子完全放松下来，她径直走向沙发，大喇喇地坐下：“女人在这一行，总有不方便。植草替我出面，帮我挡雷，也有不少汗马功劳。只是那天运气不好，他被抓了，我只能装作High大了，不然也逃不过去。”
她的话让气氛轻松了不少。她要交易的真正对象，那个看起来不起眼的中年男人宫守笑道：“女人做这一行的确不容易，就拿今天吧，为了赔罪，本来想让几个女人来服侍服侍，可是偏偏生天目小姐是女人，那么我只能请这个了。”
他话音刚落，他身边的手下立刻拿出了打火机和一叠锡纸。宫守将一片白色药片放在锡纸上，下面用打火机的火焰一燎，那药片化为青色烟雾，他凑过去深深地吸了进去，满脸都是享受的表情。接下来，宫守抬眼看着江利子：“来尝尝？”笑容可掬，目光却有一丝寒意。
江利子心里早已经明白，这是毒贩早有准备，是最后的试探。这也是她对蓉子传递的信息——我会取得他们的信任，但这种信任需要付出代价。
是的，代价就是吸毒！
在学生时代，莉莉安的三位蔷薇大人，白蔷薇大人佐藤圣平易近人，红蔷薇大人水野蓉子雍容大方，在学生们中都有很高的人气，而黄蔷薇大人鸟居江利子，却让人又敬又怕，原因不仅在于她令人捉摸不透的处事态度，还有那种一旦被她盯上，就无法摆脱的甲鱼精神。
为什么被江利子大人盯上就无法摆脱？因为鸟居江利子和其他人的区别，在于她能豁得出去。
人与人之间的较量，到最后就是意志和精神的较量。
就像现在，她和长谷川、宫守坐在一起，长谷川和宫守面前只有几片烫吸毒品用完的锡纸，而她面前的，是十三张！
她一个人吸食的毒品，比长谷川和宫守加起来还要多一倍，可依旧谈笑自若，恍若无事。
宫守和长谷川使了一个眼色，他们现在已经完完全全相信，江利子就是和他们来交易的大买家。能一次性吸食这么多毒品的人，至少已经有三年以上的吸毒史。如果是卧底的警察，没有这么大的瘾头，也没有这么大的承受力。如果是警方的线人，开什么玩笑，那些人都贪生怕死，谁会这么玩儿命？
宫守把双手按在膝盖上，向江利子行了个礼：“佩服佩服，想不到生天目小姐看起来柔弱，原来是女中豪杰。请原谅我刚才有眼无珠。”他现在表态，不仅因为江利子在毒品面前的豪气，还有个说不出口的原因。这种冰毒片剂又有兴奋功能，吸食此药能够使吸食者将自己的秘密和隐私通过交谈等方式随意告诉他人，而江利子吸了这么多，和他们谈笑风生，却没有透露一丝破绽，应该是确凿无疑的同道中人了。
江利子冷淡地笑笑：“既然如此，宫守先生还不交易，难道是想夜长梦多？这样做可不太内行啊。”说完之后，她看到宫守向手下打了个手势，是通知运货过来，开启交易。
江利子对宫守和长谷川的想法洞若观火，可是对方怎么知道她现在的情况呢？此时的她完全在用极其强大的意志力在克服毒品给她身体和精神带来的巨大影响。
像每个要去进行毒品交易的卧底，组五的人都会给她预服用抗毒的药物。可是如此大剂量的吸毒，药品的功效变得微弱。她现在已经感觉身体的下半部分是冰冷的，心跳得快要突出胸腔，如果再多一片毒品，她很可能就会猝死当场。
而更可怕的，是冰毒的兴奋和迷醉的双重作用，让她脑子里充满了离奇的东西，像所有吸食冰毒的人那样，她忍不住想要说话，想要把自己知道的一切都告诉眼前的人。而此时她只能依靠自己强大的意志力，强行压制这种兴奋，把那个因毒品而麻醉的自己分离出来，让另一个自己冷眼旁观，掌控一切，依旧可以和毒贩谈笑自若，有条不紊地促成交易。
可是她内心是多么焦急，她不能再等了，如果再等下去，要么是她的身体停止工作，要么是她的精神出卖自己。
唯一庆幸的是，她的表现已经完全征服了眼前的两个大毒枭，他们已经完全放下戒心，按照商议的货量和价钱，很快开始了交易。
而当毒品摆满了桌面，宫守和手下正在认真地数数量的时候，公安部的秘密警察和组五的刑警也如神兵天降。
直到上了法庭，宫守和长谷川看到作为证人出庭的鸟居江利子，仍然不相信这个人是警方的卧底，他们认为她依然是故技重施，用污点证人的方式出卖黑道同行，给自己脱罪。
“不可能，警方的人不可能一次吸毒那么大剂量，平民就更不可能！”宫守在法庭上斩钉截铁地说，他不相信自己这样经过大风大浪的大毒枭会栽在一个普通人手里，他是不会看走眼的，“要不，那个女人就是拥有钢铁般意志的人！”
可是毒枭宫守哪里知道，当他们被组五的刑警戴上手铐，押进警车，他认定的那个“拥有钢铁般意志的人”，在面对冲进来的水野长官，惨淡地微笑着唤了一声：“蓉子……”那柔若无骨的脆弱，让蓉子一下子湿了眼眶。
时间吝啬到甚至来不及让她们倾诉衷肠，一旦失去了强大的精神力控制，江利子瞬间脸色苍白，垮了下来。当蓉子抢上前去抱住她失去意识的爱人，那冰冷的身体和几乎探不到的呼吸，让她在那一刻感觉世界都要崩塌了。
“谢谢你，藤乃医生。如果没有你……”
“我也只是尽了医生的本分。她的病例甚至可以写进教科书，从现场到医院这一路，我用了五次药，她休克了两次，完全靠她强大的意志和生命力，她真的很了不起。”
幸亏急救室外的墙壁没有耳朵和心灵，否则它一定会被在外面等待的人们内心的痛苦和焦虑弄得四分五裂，就像现在背靠着墙壁的两个人，用理智和修养竭力维持的平静外表，内心却像是即将坍塌的城墙。
“如果是我，我绝对不会让我所爱的人用生命去冒险。”沉默了一会儿的藤乃静留突然说，“即使这会带来功名利禄，甚至包裹着正义公理的外衣。”
水野蓉子冷笑一声：“藤乃医生，说得好像你真的会爱上什么人一样。”
静留默然，一方面她无法辩驳，也不可能在这个时候反唇相讥。同时以她过人的洞察力，即使她不甚了解水野蓉子，她也知道，能让这位平时稳健大方、睿智亲切的警视正大人用如此的刻薄尖锐来武装自己，实在是她已经完完全全失去了控制力，她已经方寸大乱！
可是蓉子的话仍然刺痛了她，她此时很想去找一个人——玖我夏树。她越来越发现，每当自己有伤痛，就想去找夏树，洗涤她的头脑，温暖她的心灵，而且她刚才对蓉子说那句话的时候，她脑海里的那个人，是夏树。
静留转身，在她离开之前，仍然温柔体贴地说：“水野警视正，你不用太担心。我以我医生的名誉保证，她很快会脱离危险。”
“藤乃医生……”就在静留的鞋跟在医院坚硬的地砖上刚留下几声轻响，她听见水野蓉子叫住了她。
蓉子背靠着墙，头微微仰着，深色的头发和雪白的面孔对比得非常鲜明，有一种一触即碎的美。她从未见过水野蓉子如此脆弱、如此忧伤，因为再难以处理的局势，她的出现都会让人安心。
“藤乃医生，你不认识以前的江利子。”提到这个名字，她总是过于严肃的墨绿色眼瞳里会有一丝温柔，如树海被风微微摇曳，“从学生时代开始，她就是我们中才智最出色的。没有她解读不了的文章，没有她做不出的题目，没有她应付不来的考试，多么复杂的场合，她都能应对裕如，从不争强好胜，却总是淡定而骄傲。在我心中，她就像是穹顶之上的北极星，当我看向她，她的眼睛似乎就在说‘如果你什么时候迷路了，就抬头看看我，我会永远在这儿等你。’可是，当你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你看得到她昔日的模样么？”
静留无言，她认识的江利子，不是璀璨尊贵的星辰，她想起那间昏暗的阁楼里颜料淋漓的列维坦的赝品，画中的小屋都默默无声、孤零凄凉，如同画它们的那个沉默无言、孤寂冷清的天涯沦落人。
“所以当她选择挺身而出，我没有阻拦。我担心她，担心得快发疯，可是我愿意看到她这个样子，自信、强大、聪明、勇往直前、没有她解决不了的问题……她不再逃避在围巾的后面，她愿意去做，她像以前一样敢豁得出去。我不能阻拦她，哪怕这会很危险，会让我失去她，可我就是用命来搏，我也要维护她选择的尊严。”
静留看着蓉子的泪水从白瓷般光洁的面颊上划过，可是眼神却坚定而不动摇，她忽然想起一个故事。有一个登山者的妻子接到丈夫在登山途中遇难的噩耗，她只问了丈夫的同伴一句话：“他是在上山路上摔下去，还是在下山路上摔下去？”
这种残酷的冷静，也许是更深的爱。爱她，就是尊重她的选择，见证她的梦想，让她做更好的自己。
如果这都不是爱，那人世间还有什么情感更加坚定深沉？
“蓉子，你真的很爱她。”
蓉子并没有回答，她盯着急救室的玻璃门，过了良久，久到静留觉得自己应该讪讪而去时，她听见蓉子的声音：“我们是……挚友。”
静留没有说话，她不忍苛责这个强大的女性在感情上的软弱。她回头看向蓉子盯着的那扇玻璃门，在光线的交错下，她和蓉子的影子在玻璃门上影影绰绰地交叠在一起。是啊，从某种意义上，藤乃静留和水野蓉子是一样的人，蓉子对江利子，就像她对夏树——你是我的一切，可是我说不出我爱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