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吾亦往矣
九十二、吾亦往矣
看到玖我夏树将自己豁出命来保护的爱人推下天台,那杀手也是一惊,不由得停止了动作。
而将静留推出去的那一刻,用尽力气的夏树咳出了一大口鲜血,她背上中的那一刀,刺入了她的肺脏,她已身受重伤。可与此同时,她又松了一口气,即使她背后再有无数飞刀飞过来,她也不怕了。
她在躲入杂物间背后的短短几秒钟的判断,还是对的。
虽然那时她已经身中两刀,血流不止,可是一眼扫到天台边缘的电动绞盘和绞盘上钢丝绳的长度,她心里已经有了盘算。
所以她冒着生命危险,把后背完全暴露在杀手面前,就是要将静留推到悬挂在外墙的擦窗吊篮上。
虽然此举也等同赌博,可是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冒险一试,看到静留稳稳地落在吊篮里,夏树笑了。
也许下一秒就是死亡,可是她现在比任何时候都觉得幸福。
有什么能比看到爱人脱离险境更好的呢?静留能活下来,比什么都重要!
夏树按动了电动绞盘的按钮,吊篮摇摇晃晃地往下滑行,猝不及防被抛下天台的静留此刻回过神来,仰头看到夏树的鲜血与笑容,大声嘶喊:“夏树,你快下来,快!”
夏树只是微笑着摇摇头。她不能下来,且不说吊篮那么小,可能容不下两个人。就算可以,她也必须留在这里,不能让杀手染指电动按钮,危及静留的安全。这种清洁用的电动吊篮的速度很慢,若要让静留平安落地,至少需要80秒。接下来,她必须用自己的身体护住这个按钮,拼掉性命,也要撑过这人生中最长的,也许也是最后的80秒。
看着静留在缓缓降落的吊篮里,泪流满面的美丽面庞越来越远,越来越模糊,夏树终于轻声喊出了一直藏在内心,最想对静留说的那句话:“静留,我爱你!”
她不知道静留是否能听见,可是说出了那句“我爱你”,就已经交托了一生的誓言。
静留徒劳地向夏树伸过手去,想竭力地抓住心爱的女人。可是隔得那么远,越来越远,她怎么也抓不住。她脸上身上,还有夏树刚才喷出来的鲜血,在秋日傍晚的秋风中,那鲜血的温度,原本属于夏树的温度,很快就凉了,沾在她脸上,凉得像冰,像是在提醒她:一切都是徒劳,情爱再深,难免天人永隔!
夏树最后看一眼静留,撑着身中三刀的身体,转过身去。此刻她的身体越来越虚弱,鲜血还在不停地滴落,可是腰挺得比任何时候都要直。她骄傲的目光直视着如同死神般的对手,再无任何恐惧。那凛然之姿,是虽千万人吾往矣的不可撼动的尊严!
那杀手一愣,随即冷声道:“你不让开?”
夏树坚定地摇摇头。
杀手笑了,道:“好。”话音刚落,她手中寒光一闪,一支飞刀出手,而夏树也同时开了一枪。
那杀手动作快得无与伦比,再次躲开子弹。可是她可以闪避,而夏树必须屹立不动,左腿又中一刀,剧痛之下,不由得跪倒在地。
夏树咬紧牙关,艰难地站了起来,用后背护住身后的电动绞盘。当她看到自己是腿部中刀,心里明白,杀手并不想立刻杀死她,而是继续玩着猫捉老鼠的游戏,就是要摧垮她的精神,或者让她在不断的折磨下痛苦地死去。
“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很伟大?”杀手歪着脑袋,那模样像个天真的孩子,“你以为自己守护的是爱情?可是我告诉你,就算你从小爱着一个人,共度过无数的好时光,当她离开你之后,还是会毫不在乎地爱上另一个人。所以……”她眯起眼笑了,笑容中竟然有几分凄苦,“当你死过一遍,你才会觉得你的守护的一切太可笑了。”
“我没有死过,没办法回答你,可是我知道,你是个不开心的人。”夏树忽然道,她一开口说话,又喷出两口鲜血,可是她还是要说,哪怕只为了拖延时间。
“为什么?”
“你刚才说的,是你自己的经历吧?”
“是的,守护爱情又经历背叛的人,看到你和那个女人矫情地你侬我侬,简直令人作呕!”
夏树双眉一轩,即使是生死之间,她也不容许有人亵渎她和静留的感情:“也许你自认为守护的,是真正的爱情。可是我想告诉你,经历过一次失败,就这样憎恨爱情,你太瞧不起人了,也太不懂感情了!”
“住口!”杀手突然暴怒,几乎看不见她扬手的动作,又一支飞刀已经刺中夏树的左肋,离她的心脏只有一步之遥。
当已经身中五刀的夏树再一次用顽强的意志站起来的时候,沉重得摇摇晃晃的身体和越来越模糊的视线,让她明白如果再来一次,也许她就爬不起来了。枪里还有两颗子弹,可是她现在连枪都握不住了,即使没有更致命的伤,大量失血也要断送她的性命。可是这些不是她现在思考的对象,她关心的是——80秒过了么?静留现在到第几层了?自己能撑得过最后的关头么?
静留,我还能再见到你么?
“你真是个讨厌的人,我最讨厌死缠烂打的人了。所以……”杀手慢慢地举起手,亮出她的第六把刀,“这次我好好瞄准,靶子是你的咽喉。”她将手中的飞刀在空气中轻巧地旋转,“我绝不会失手。”
就在她松懈的刹那,夏树咬紧牙关,抬手举枪,打出了最后两发子弹。这两枪出人意料,谁也不会想到这年轻的女警在重伤之下还能顽强反击。只可惜她面对的,是最顶级的杀手。那人在千钧一发之际,堪堪避开,饶是如此,她的脸颊仍被子弹擦过,留下一道深深的血痕。
那人勃然大怒,细长的双眸陡生凶光,她人在闪避,却仍是一个鹞子翻身,半蹲在地。人尚未站稳就已出手,那飞刀疾如流星,直飞向夏树的咽喉。
此时夏树已经浑身浴血,无力到连手指也抬不起来,可是她仍然用后背死死地守住那个按钮,眼睁睁地看着死亡将至,心中却只有一个念头——“静留,快落地了吧……”
可说时迟那时快,就听见一声枪响,几乎同时“铛”地一声巨响,隔了两秒钟,才听见天台远处“叮”“叮”两声轻响。
夏树面对的死亡没有如期而至,那杀手也是惊怒交集,夏树顺着她的视线费力地望去,不远处天台的入口处站着一个轻盈娇小的身影,单薄如高中生。手上的一支贝雷塔手枪,枪口还冒着青烟。
这个人,是NOIR!
正是NOIR在千钧一发之际赶来,用出神入化的枪法,打断了刺向夏树咽喉的飞刀!
“是你……是你!”那杀手清甜的嗓音在短暂的愕然后,撕心裂肺地嘶喊道。
那是什么样的声音啊,愤怒、憎恨、不甘,还有一丝丝的伤心……
“克洛维,是我。”这也是夏树第一次从NOIR冷冽的声调里听出了感情,那一声“克洛维”亲切而充满温情,是对一个受伤的人的抚慰。
“你来干什么?来杀我?”克洛维突然笑了,笑得充满怨恨,“你是庆幸你的蛋糕叉不够长,没有刺穿我的心脏,给了你再杀我一次的机会?”
“我从没想过要杀你,那只是……”NOIR低声道,她也带着对曾经伤害过对方的愧疚,“我今天来,只是要救人。”
“救人?”克洛维狂笑了起来,“杀人无数的夕丛雾香,今天要来救人。这是我听过的最好笑的笑话,这样的你,算什么刺客大师?”
仰头狂笑的克洛维,好像对正向她走来的夕丛雾香毫无戒备。这个全身上下找不到一丝破绽的杀手,面对曾经杀过她一次的对手,已经放弃了抵抗。
或许她知道,这个杀过她一次的人,不会再杀她第二次。
面对克洛维的笑声,夕丛雾香却面色凝重,等到克洛维笑声甫歇,她冷然道:“刺客信条第一则——刺客之刃,不加诸无辜人之颈。你今天滥杀无辜,凭这一条,就不配成为刺客。”
“我不是刺客,不用遵守这迂腐的信条。而且我现在该注意了,我不想滥杀无辜……”她顿了顿,“我只想杀你!”
与她的话语同步飞出的,还有三把飞刀,呈三角形向夕丛雾香飞来,无论雾香向两旁闪避或向上跃起,都难免中了一刀。
可是夕丛雾香毕竟是顶级的刺客大师,她向右闪身,躲过左、上两柄飞刀,而右手一扬,用枪管挡住了第三柄飞刀。
克洛维心头一凛,她知道她从小仰慕的雾香,实力深不可测。可是还是没想到,她会强到这种地步。可是作为一个审时度势的杀手,她也志不在杀人,雾香向右闪避,正好让开了撤退的必由之路。她两个箭步,同时又飞出几刀,目的不是射中雾香,而是让对方无暇追击。
当然她也知道,她射中玖我夏树的五刀,仅仅是流血,也足以让对方无力回天,必死无疑了。
是该全身而退了。她现在和雾香的距离,再快的速度也追不上了。
可就在此时,克洛维身后冒出一个清爽的女人声音,用法语略带调侃地说:“想走?你怎么忘了雾香身边还有我?”
这是夏树听见的最后一句话,下一秒,她就坠入了一个冰冷的深渊,没有光线,没有温度,没有空气,没有静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