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夏】听见你的声音

第121章 浩荡前行

一二一、浩荡前行

“你已经这样说了,我还能说什么呢?”电话里鸟居江利子的声音平淡得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无论是圣殿骑士提前发动攻击,谏山黄泉和土宫神乐的阵前反水,还是藤乃静留的龙之觉醒,对她来说好像都在意料之中,没有丝毫惊讶。

大神翼呵呵笑了,同样心高气傲的他,对于江利子有一种兄长般的理解与呵护。这是源自于二十年厚植的情感,也是一个失去了弟弟的男人和失去了兄长的女人之间的互相慰藉,在彼此身上寻找自己失去的最珍贵的情感。

“我会留在这里善后,安置好藤乃夫妇,清理好现场,不让今天的事对首席法医产生负面影响。”他说的很轻松,可是江利子知道这谈何容易。藤乃家的七具尸体,还有一路击毁的四辆车,要锁住警方的调查和媒体宣扬,简直难如登天。不过江利子相信大神翼和他的团队的能力,所以只是回答了一句:“知道了。”

大神翼调侃地问了一句:“你就一点儿也不担心?”

“人往往不会为那些决定命运的大事担心,却常被小事搅扰心神。就像我,现在最担心的事情,就是明天中午莉莉安山百合会的同学聚会,我到底该穿什么衣服去。”她抬头凝望着已上中天的月亮,戏谑的腔调突然变得深沉,“而对你,我虽然没有资格说些什么,可是仍然以朋友的身份劝说你:如何处置大神相马,我希望你三思。”

翼沉默了一会儿,他当然知道江利子这句看似平常的话语里的分量。他看着倒在地上依然昏迷不醒的相马,骨子里流淌的相同的血液时时牵扯着他的思想。“我会有分寸。而且就如同你改变了克洛维。”他看向正在以飞刀做手术刀,帮助藤乃医生给谏山黄泉疗伤的克洛维。这个桀骜不驯的圣殿骑士杀手,就在先前真正领悟了刺客信条,被刺客的精神力量感召,正式成为一名刺客了。“我相信,我也同样有改变相马的能力。”

江利子不再继续这个话题,疏不间亲,亲人之间的取舍,旁人是无法置喙的。她和翼之间出生入死的情谊,还是敌不过与生俱来的血缘和亲情。她只是说了一句:“我希望你当心,不要让自己后悔,也不要让我后悔。”便准备挂断电话。

此时,她听见电话听筒里传来藤乃静留的声音:“你好像忘了,你欠我很多解释。”

江利子轻轻地笑了:“好的,我在东京等你。”她转眼看向鸨羽家居酒屋的格子门透出的微黄的灯光,眼神也变得温暖,“我会煮一锅花御膳,我们可以以真面目相对,喝喝酒,谈谈往事。”

静留今天终于得知鸟居江利子就是传说中的大师,可是她对于这个事实一点儿也不惊讶,这个她长期求解的题目,做出答案简直是最自然的事。或者她一直都知道,只是需要有人帮她写下那个等号。

与之相比,她倒是更在意江利子说的那个“往事”,让她想起曾经在科警研那个办公室,江利子那番被突然闯进来的熊仓善打断的肺腑之言:“你可以信任我。而我,永远不会对你不利。很久以前,我就是你的亲人,你的姐妹……”

在那以后,她们还碰过见次面,可是却再也没有延续那段对话。江利子没有解释,静留没有再问,好像她们都明白彼此的懂得。如今这杯凉了的茶水,终于要续上了。

静留目送走了神乐扶着黄泉蹒跚而鹣鲽情深的背影,有看着着大神翼载着自己的父母,还有被捆的像粽子一样的大神相马开车离去,车后扬起的烟尘,像是给这个千载难逢的夜晚落下了帷幕。

这充满了激斗血腥,紧张得让人喘不过气的夜晚,同时又见证了爱情、嘱托、信赖和背叛的夜晚,突然的消失了,心里一下子空落落的。她不仅因为父母此刻的离开,还因为大神翼,这个在二十年前在月光下突然闯进她生活的少年,二十年后又如风一般的出现。她曾经忘记过他,现在却会铭记一生。他们横跨二十年的奇特感情,真正的相处不过几个小时,却每次都是生死相托,这难道就是刺客的人生——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

这个风一般的男人,还会在某个时候再次出现在她的生活中,用他与她相似的赤瞳眨眼一笑,说一声“好久不见”么?

唯一能祛除她的空虚感的,只有夏树温暖的臂弯。她们此刻颠簸在克洛维的汽车后座,要去东京寻找一个新的答案,更需要得到的,是在圣殿骑士的追杀下,一个小小的安身立命之处。

“这一路要八个小时呢,你们放松点。”克洛维清脆而冷淡的声音说着关怀人的话,有一种奇怪的令人爱惜的意味。

这个外表冷血无情的杀手,脑袋上却是乱蓬蓬的头发和倔强地绑起来的马尾,看上去像一个未经人事的孩子,桀骜不驯地总想证明自己,有自己特殊的是非观,珍惜每一分来自他人的温暖,一旦被人折服就会衷心地追随。她其实就像一把出鞘的刀,美丽而易折,凶狠而脆弱,为善为恶全凭握刀的人,她需要一个智慧的人为她点亮内心,让刀中的灵魂觉醒。

希望这个人是鸟居江利子。

也希望是她身边的每一个人。

静留微笑回答:“那好,我们睡一会儿,这一路辛苦你了。”

“诶?”静留这句再平常不过的话语让克洛维讶异。三个月前,藤乃静留是自己追杀的对象,玖我夏树在自己的刀下重伤垂危。她虽然听到夏树将前情恩怨一笔勾销的话,心中却并不完全相信。可让她没想到的是,车上只有她们三个人的时候,这两人居然会把自己的睡眠交托给她,把最脆弱的一面无私地暴露给她。

“你真的……相信我?”克洛维犹犹豫豫地说。她想起五年前在巴黎月光下,她和雾香、米雷优那危机四伏的茶会,还有雾香藏在袖子里的蛋糕叉。

那把蛋糕叉曾经是她索要来的礼物,后来成为雾香杀伤她的致命武器,当时在她掀起雾香袖子拿出那根短而窄的金属时,内心是甜蜜又凄凉的。甜蜜是那上面还带着雾香的体温,而雾香对她时刻的提防和不信任,也让她心头掠过一阵寒风。

可是藤乃静留笑而不语的神情,让她心中有一股暖流。眼前两个曾经被她伤得伤痕累累的女人对她的信任,就像刚才鸟居大师在电话里对她说的话:“我只想对你说两句话。当其他人盲目的追寻真相的时候,记住——万事皆虚。当其他的人受到法律的限制,记住——万事皆允。”这句话代表着兄弟会对她的接纳,也想一根擦亮的火柴,点亮她心头的火苗。

可是与藤乃静留的春风拂面不同,玖我夏树却皱着眉头,满脸的紧张和不相信,让克洛维忍不住发问:“怎么,你有问题?”

夏树压低声音问道:“请问你有日本驾照么?”

在静留如风飞扬的笑声中,克洛维向身后的的夏树白了一眼,狠狠地踩下油门。看来这一路可能用不着八小时呢。




静留是真的疲惫了,生活节奏总是不紧不慢的首席法医,到现在还是不习惯这种出生入死肾上腺素指数爆棚的生活,而身边夏树的气息和温暖,还有那柔软却踏实的怀抱,让她不由自主地陷入睡眠织就的罗网。

在高速路上行驶平稳又有规律地晃动的汽车,好像儿时的摇篮,所以在梦里,她是一个孩子,那个八岁时,孤独又敏感的女孩。

她又回到风华的那个家的前庭花园,坐在长椅上,看着篱笆外面别的小朋友跑来跑去地玩耍。从小到大,她都是个孤独的孩子。她的世界容不得别人触摸,自然也无法融入他们的世界。

“为什么不和他们一起玩儿呢?”

一个温柔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静留转过头,那是个美丽的女人,和妈妈差不多年纪,宽阔的额头和明亮的眼睛,有一种令人钦服的信赖感。

“你是……昨天那个人。”尽管打扮完全不一样,可是静留还是一眼认出了她。可是她机警地收住了口,昨天晚上的事是不能让人知道的。

“你真聪明,你也是我见过的最有天赋的孩子之一。”那女人赞叹,“你不害怕?”昨天晚上的刀光血影,还有那个可怕的称呼——刺客。

静留不知道该怎么该怎么回答,她怎么可能不害怕。对于一个八岁的女孩,噩梦一般的夜晚,死亡的威胁,比鬼怪还凶狠的人,漫天的血雾,还有她脖子上还留着的伤痕,这简直是一辈子都难以磨灭的阴影。

那女人看着静留的眼睛,像是要看到她心里。她将静留揽入怀中,轻轻地摩挲着女孩的头颈,就像是对自己的女儿。静留依偎在这个温暖的怀抱,听见她带着共鸣的暖声:“就算你再害怕,也不要惊慌失措。命运不会因为你的惊慌和眼泪就不欺负你,你要直视命运的眼睛,即使无力反抗,也要用强大的外表,让命运畏惧退缩。”

“真的么?原来这句话时你告诉我的!”梦里的静留惊喜地对她眼前这个眼神温柔而坚定的女人叫道。她睁大眼睛,要看清楚、记得住那个人的长相。看着那美丽而似曾相识的脸,她的欢喜中却有一丝的悲伤,好像她再也见不到这个梦中人了。

“你在说什么啊,我不明白。”对方笑了,“可是我女儿就是这样的人,我也很佩服她,总是勇往直前,像一只小甲鱼。”

静留也笑了,她现在是真的不害怕。不仅是因为这个女人昨天救了她的命,她能感到对方的善意和疼爱,更多的是,她似乎在对方身上嗅到了同样的气息,她们是同类。

她判断得没错,这女人果然是她的同类。因为她并没有将自己的想法说出来,对方已经微笑着说:“我的女儿,她和你一般大,也和你一样会听心。如果你们相遇,一定会是好朋友的。”

静留的眼睛一下子亮了。她毕竟是八岁的小女孩,听说在东京有一个和她一样的女孩,可以成为她的朋友,这对于孤独的她是多么美妙啊。

“我可以见到她么?我可以和她做朋友么?”

女人没有立刻回答她,她在思考,睿智的眼神带着几分忧郁。最终,她还是让静留失望了地摇摇头:“你会见到她,你现在需要一个小朋友的陪伴。可是做朋友,恐怕不能。”

“为什么?”

“因为你们会有完全不同的生活道路,今天相遇之后,也许一生都不会相逢。你会和爸爸妈妈在一起,平静地生活、上学、工作、遇到喜欢的人……做一个最正常的人。而她,她要和我一样,成为一名刺客,耕耘于黑暗,侍奉于光明。”

“她真可怜。”静留低垂了头,“她为什么要这么辛苦呢?你为她做的决定,还是她自己的选择?”

她的话问得对方一愣,可是她很快看到对方的微笑。“静留,你觉得这世界美么?”

静留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问,可她还是环顾了四周,蓝天白云、青山远黛、绿树葱茏,还有穿梭在她们周围,不时发出快乐的叫喊声的孩子……“很美。”她说。

“这世界能这么美,人们能幸福地生活,是因为有一群人,在不为人知的地方默默地守护,抵御着各种邪恶和危险,负重前行。刺客,便是其中之一。世上有一种事,你不得不去做,那便是责任。世上有一种东西,你必须去维护,那便是道义。这是刺客的信仰,而对于刺客,还拥有另一种认识世界,追寻真理的方式。我希望我的女儿能履行起刺客的信仰,我也会在她有能力选择的时候,给她选择的权利。”说到这里,她笑了起来,眼神里是说不尽的慈爱和俏皮,“不过以她从不服输、渴望挑战的个性,再加上她天赋异禀,她一定会选择做刺客,说不定是未来的刺客大师。”

静留听得神往,又有些失落:“那我呢?”那个和她一样的女孩注定有不平凡的命运,她却要带着她讨厌的超能力,庸庸碌碌地过下去。

“静留,我的好孩子。”对方握住了她的手,“你要记住,你的能力不是邪魔、不是惩罚,而是被上帝吻过的印记。你生而不凡,更要以此为傲,浩荡前行。你过得幸福,有选择自己生活的权利,便是我和其他人为你付出努力的价值。二十年后,也许命运再次向你亮出獠牙,可是你要记住,你要用自己的能力,获得选择的自由。你的命运,只有你自己能够主宰……”

二十年的记忆封印终于打开,原来她要面对的,不仅是曾经威胁生命的恐怖回忆,还有那虽然沉睡,却一直潜藏在她心底里,指引她人生的启示。当然,还有那奇妙的命运羁绊,无法回避,她必须勇敢面对。

对,她生而不凡,必须浩荡前行,主宰自己的命运。

“静留,你醒了?”从梦中惊醒的静留耳边传来夏树令人安心的声音,熟悉的触感轻抚着她的额头,是夏树轻轻地替她拭去冷汗,“做噩梦了?别怕,我在这里。”

静留回握住夏树的手指,放在唇边轻轻地吻了吻:“没有,只是在梦里遇见了一些儿时的老朋友。”

夏树笑了笑,没有在意。梦到儿时伙伴再正常不过,她也曾经梦到过她的迪兰。

她又怎么会料到,在静留梦的结尾,两个女孩在阳光下走到她面前。那个茶色微鬈短发的女孩神色谨慎地说:“我叫志保。”而她身旁那个广额明明,神情总带着三分漫不经心的女孩则是有一种自然天成的骄傲:“我呀……我叫鸟居江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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