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恶魔之子

一二七、恶魔之子

录音里的对话容不得她们细细思量，迫水的话让她们惊心动魄，心头一颤：“派人除掉长野县的天江衣，可为什么连她的父母也杀了？还有这次在大阪府，不是说只杀园城寺怜一个人么？怎么连她的同学清水谷龙华那孩子也要杀？”

玖我纱江子只是淡淡地说：“天江衣的事只是例外，只能怪她的父母在任务执行时恰好在她身边。至于大阪那边，因为执行人来自鹿儿岛，并不太熟悉大阪的情况，年纪又太轻，看到清水谷拼命地保护园城寺，一时没控制好而已。不过清水谷那小孩助纣为虐，是非不分，也该受到惩罚。我并不觉得鹿儿岛的巫女做错了。”

夏树觉得自己的身体在发冷，刚才因为听到母亲声音而涌起的热泪和热血，被一种来自二十年前的地狱般的寒冷慢慢冻结。她的母亲在录音里的语气是那样的平静淡定，像是在谈起实验室里的实验品，可那是杀人！杀害孩子！

迫水的声音已经是在哀求了：“博士，我们这两年的行为是正确的么？除了这些孩子，还有过去的那些……静冈的一之濑琴美、岐阜的折木奉太郎、奈良的鸣海步、山梨的美袋智、爱知的樱木花织……他们都是孩子，最大的才十四岁！我们这两年已经杀了二十多个孩子了！玖我博士，你也有孩子，为什么……”

在场的当事人迫水和早已听过录音的鸟居江利子、鸨羽八千代听到这里，都不禁神色恻然，而静留和夏树更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她们从未想过，这样骇人听闻的事情，只有发生在战争年代的惨无人道的事件，居然就在会在歌舞升平的当代日本，就在他们身边。

当录音里提到“山梨的美袋智”这个名字，小命咬紧的牙关都在咯咯作响，显然是在忍着巨大的痛苦，似乎这个人是她的亲人。

而接下来玖我纱江子严厉的话更让隔着时空的人也惊惧：“他们不是孩子，他们是妖魔鬼怪、魑魅魍魉！他们拥有的能力如果被人利用，可以轻轻松松地让这个世界失去秩序，陷入混乱。我们阴阳师就是为了守护人间，维护绝对的秩序而存在的，迫水，你难道要忘了你的责任么？”

静留心头一震，喃喃道：“阴阳师……”

而夏树心下更是混乱，她不愿意去相信，她那完美慈爱的母亲，就像一个风化已久的石像一样片片坍塌，而最终她可能看到的，是那完美的雕像里面，藏着一个恶魔！

这是假的吧，她的记忆里从未有过这样的事情，是不是？

可是她不得不相信，因为录音里传来了一个孩子童稚的叫声，那是她自己！是童年的玖我夏树！

“妈妈，你快来看啊！迪兰学会找球了，我们要给它奖励好吧？”

“好的，夏树。妈妈今晚会做炸猪排，迪兰也有份哦。”

“那我有么？”

“当然了，如果你乖乖地和迪兰玩到妈妈下班，妈妈还可以奖励我的宝贝双倍美乃滋冰淇淋。”

“谢谢妈妈，妈妈最好了，夏树最爱妈妈了！”

“去和迪兰玩吧，妈妈也最爱我的宝贝哦。”

可是在三秒钟过后，玖我纱江子的声音刚才可以多么慈爱，就变得多么冷酷：“正因为我有孩子，所以才要为我的夏树创造一个干净完美的世界。夏树成长的世界，绝不容许那些魑魅魍魉横行。比如今天我遴选出来一个重点清除对象……离我们很近……”她顿了顿，好像是拿起了某份资料，“风华市的藤乃静留。”

静留的脑袋里好像有一道闪电炸开，炸得她眼前白茫茫的，耳边嗡嗡地响。即使早有心理准备，可是听到刚才录音里叫的是她的名字，她仍然是不敢置信。可是当她茫然地看向周围，鸟居江利子和鸨羽八千代的眼神告诉她，是真的！而和她执手相牵的恋人也如同被子弹击中一样，浑身震悚一下，转头看向她。她从恋人的脸色看到和自己同样的表情：目瞪口呆，眼神里满是震惊和恐惧。

风华市的藤乃静留，曾是恋人玖我夏树的母亲——玖我纱江子的重点清除对象！

这印证了那天她听见迫水开治心里的声音：“藤乃静留，她怎么还活着？”

是啊，她应该早就被清除了。

即使聪慧如静留早就推理到曾经发生的一切，可是如今实打实地听到二十年前的真相，她仍是无法控制地惊惧。如果她的命运里没有出现赤瞳蒙面少年大神翼和从天而降的白衣人鸟居大师，她早就应该被清除，成为家族墓园里一块冰冷的墓碑，她的父母或许同时成为陪葬品，或者在痛不欲生中缅怀她一辈子。

藤乃静留是幸运的那个，而那些不幸的孩子和他们的家庭，有多少家破人亡的悲剧？想到这些，她就不寒而栗。这种幸运并不能让她如释重负，反而更觉得沉痛悲哀。

更让她内心沉重的，是她的恋人。夏树温暖有力的手，现在又冷又湿，像一条正在停止呼吸的鱼。

夏树一直以为自己只不过是这个事件的旁观者，无端端被卷了进来。她之所以能一腔孤勇地面对一切，为的是对静留深挚的爱情。爱情的力量能让她无畏无惧。而直到此刻，她才发现潜伏已久的命运如同一条潜藏在草丛里的灰蛇，在她猝不及防的时候突然跳了出来，一口咬住了她的咽喉！

“那女孩才八岁……”迫水呼吸急促。

可是玖我纱江子完全不为所动：“可是你知道她是什么？她不仅是狐耳，她是龙，她是八岐大蛇！”

是的，二十年前，她的父母曾带她到风华大学参加过玖我纱江子博士主持的国家级的项目——日本精英计划。当然不是为了获得什么资助，只是为了解决她的异能带来的麻烦，想求助于这方面研究的权威玖我博士。

静留记得她被带到一个实验室做了一系列测试，也见到了那位大名鼎鼎的玖我博士。短短的相会，她印象中那位博士容貌秀丽，态度和蔼，盯着她的眼神满是笑意。

那是个一眼看上去就让人喜欢的女人，小孩子看到她也充满了敬慕和好感。也许当她在二十年后看到夏树那与母亲非常相似的面孔时，这种好感也是拉近她们距离的隐隐的推动力吧。

可她万万没想到，那含笑的眼神背后暗藏杀机，是琢磨着怎么才能杀了自己。

“鹰眼、狐耳、豹速、熊力，这四大异能，唯有前两者尤为难得。藤乃静留这孩子的能力还不明显，可她天资聪颖、悟性过人，如果善加训练，终有一天会发展到我们难以想象的地步。别忘了——妖龙出世，翻云覆雨。她不是人，她是妖怪，是坏种孽胎！如果现在不除掉她，以后难道任由她倒海翻江？我不能想象，我的夏树如果遇到这种狡诈险恶的妖人，会被她害成什么样子！”

玖我纱江子的确无法想象，她的夏树会在多年以后遇到那个自己想要杀害的女孩，深深地、深深地爱上了那个人！

而此时夏树则是闪电般地挣脱了静留的手，踉跄退了好几步。这一切对她来得太突然了，她完全没有心理准备，而在这段对她来说简直恐怖的录音中，恋人的名字和她如此的并列，让她觉得好可怕——她和静留，到底是天生一对的爱情，还是早已种下的恶果孽缘？

被甩开的静留也没有上前，听到这些话，她有一种窒息般的痛苦。她还记得那个曾经和她交谈过的玖我博士，笑容亲切，举止娴雅，可是那美好的表象背后，是如此灭绝人性的恶意……

迫水声音微弱地说：“也许我们可以让她为我们所用，以前不是没有过先例，去年那个男孩……”

“不！”玖我纱江子断然道，“我曾经向她的父母暗示过，可是她的父母很强硬，说什么不愿干涉女儿的自由，要让孩子健康正常地成长。自由……呵呵……他们明明知道自己的女儿不正常……而且藤乃静留这个女孩太聪明，骨子里太不安分，这种人无法为我们所用，既不能用，就不能让她落到刺客那边，最好的办法就是清除！”

“可是……”

玖我纱江子的声音愈加严厉：“不用可是了，你今天让我浪费了太多的时间！迫水，你变得软弱了，这很危险，如果不是因为你担任我多年的助手，我是不会原谅你的。”她停了停，在这令人窒息的寂静中，只听见“叮咚”的一声，“清除藤乃的邮件我已经发送了，这妖女非同小可，我请月之巫女亲自派人解决。执行人很快就会完成任务。真希望这妖女能好好利用她有限的时间，享受她剩余不多的人生。至于你，四十八小时之内，哪里也不许去！不要逼我做出什么过分的事情来。来人，带他下去！”

录音到这里戛然而止……

声音结束了，后面空白的录音带还在转动，没有人伸手去关掉录音机，气氛沉默得像铁一样坚实。年代久远了，录音带上磁粉脱落的地方和沾上的灰尘杂质时不时地在一片安静中爆出杂音，让人心也随之一跳。

夏树忽地道：“不，这一定是假的！这是你们制造出来陷害我妈妈的！”

说出这句话，她应该愤怒、不平，可是她却自己都觉得心慌气短。

她心灵深处的想法，就像江利子对她的回答：“可是你知道，这是真的。如果我们想骗你，让你一生不知道就是了，何必费这么大力气编造出虚假的事实？”

这句语气温和，娓娓道来的话，却如同致命一击，抽走了夏树所有的力气，让她跌坐在地。她虚弱得连拳头都无法握紧，脑子里却像是失控的放映机，无数的画面在她眼前纷乱地掠过，而最多出现的，是她亲手逮捕的连环杀人魔佐川政男和他的食人魔父亲佐川一政。还有她曾经对静留说过的那句愤激的话：“恶魔的儿子永远是恶魔！”

恶贯满盈而逍遥法外的佐川一政、惨死在佐川父子手下的被害人们、当众咬死父亲的佐川政男，还有佐川政男血淋淋的牙齿……

恶魔的儿子永远是恶魔……

原来在夏树心中宛如天使的母亲，是真正的人间恶魔！而从出生那一天开始，玖我夏树就是命中注定的恶魔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