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我的傻姑娘
三十五、我的傻姑娘
这些天刑事部,特别是搜查一课的刑警们头都要炸了,连续发生了两起恶性命案:黑马夜总会杀人事件、歌舞伎町杀人碎尸事件。前一个案子未破第二个案子又发,到现在都毫无头绪。更何况前一个案子还牵扯到去年未破的大案“武藏野过街天桥杀人事件”,搜查本部成立了一个又一个,开搜查会议的时候,大门外聚集了国内、国外的几十家媒体,只等着会议结束就会蜂拥而上。
这样的压力之下,刑事部长在出席会议时,首先大发雷霆,将所有的刑警大骂了一通,其怒气值之高,让不少人认为他很可能在下一秒就要中风倒地。直到他带着傲慢和怒火离开,参事官战战兢兢地宣布会议正式开始,在场的所有人才松了一口气。
而当搜查一课特别邀请来的三位科警研的专家登场,场上的形势才真正地发生了逆转。
千绘盯着台上的三人,喃喃道:“啊咧啊咧,如果每次会议能看到这三位坐在上面,我宁可天天被部长骂,部长骂到脑溢血我也不在乎。”
濑能葵总不放过吐槽她:“部长脑溢血,你当然不在乎。”
“给我住嘴吧,现在是搜查会议,集中精力,笨蛋!”杉浦碧低声怒吼。不过,连她也不得不承认,台上的三个人,实在是太漂亮了。这么高颜值的人,为什么都还是高智商高学历的专家,明明可以作为偶像出道的啊!
首席法医藤乃静留和心理侧写师神崎黎人已经发言完毕,现在正在报告尸体及周边证物化验结果的,是科警研首席化验师灰原哀。
这是夏树第一次真正看到这位曾经被静留称为“科警研有名的美人儿”的灰原医生,也就是她昨天在化验室门口看到的那双冰冷犀利的眼睛的主人,如今除下了口罩,果然美得让人无话可说。若说静留的美暖如春风,灰原医生则人如其名,像艾米莉勃朗特笔下的英格兰凛冽峻峭的原野,美丽而神秘冷峻,似乎让人永远不敢接近。只有当她坐回藤乃医生身边时,藤乃医生侧过头微笑着低声说话,灰原医生点头回应,此时两人的神情态度,真如春风吹绿了荒原……
多少刑警会把这一刻铭记在心,而忘了此时管理官在说什么啊!
今天夏树没有和静留说话的机会,领受任务便匆匆而去。可当她挤上去走访地的电车时,口袋里的手机响了,那是一封短邮件:“注意安全,别太累,记得好好吃饭——静留。”这只是平淡的几句话,可就是署名“静留”两个字,就能让她翻来覆去看好几遍。而随后而来的有一封邮件映入眼帘时,让夏树的心猛地一跳,咚咚地撞击着胸膛,激烈而又甜蜜微醺:“真遗憾没能和你说话,可是能看你一眼,就觉得天空格外的蓝。PS.你今天也很美。”
静留说了什么?好像什么也没说,可是又好像说了好多……
尽管这一天的开始是充满干劲的,但一天下来在街道之间不断地穿梭排查,重复相同的问题,对体力和精神都是极大的考验。直到天色擦黑,夏树坐在回程的电车上,看到手机上係长发过来的讯息,说是明天上午七点再开碰头会。她心里盘算着,如果现在回家,整理好记录,还可以赢得好几个小时的空闲,她昨天和静留分开后,回家后辗转反侧,根本没怎么睡……
她没有再盘算下去,当那个“睡”字出现在她的脑海,她的视线就模糊了……
车厢的震动让夏树惊醒了,她模模糊糊地听见报站的声音,电车已经到了饭田桥。还好,她没有坐过站,离下车的樱田门站还有四站的距离,可是……她的身子怎么软软地倚靠在一个人的肩上,还有一只胳膊搂住了她的腰……
夏树猛地一激灵,全身的神经和肌肉在一刹那绷紧,而脑子里第一个蹦出来的词是“色*魔”!她是个反应极快的人,甚至在睁开眼睛之前,身体已经做出反应,右肘击向身边人的肋部,同时转身,左手一个冲拳,将要打烂那个人的鼻子。
可就在她蓄势待发的0.01秒,一缕熟悉的清雅香气被她的嗅觉捕捉。是的,她太熟悉了,第一次嗅到,是在科警研十二楼的那间办公室,那个刚刚沐浴过的浅发丽人,微湿的发梢轻掠过她的面颊……
“静留!”在这0.01秒之间,夏树硬生生地收住了自己的动作,而当她定了定神,一转头映入她眼帘的,是她朝思暮想的那张笑脸。
静留不知道只有毫厘之差,自己容光照人的面孔堪堪躲过了一记重拳,她眨眨眼睛,俏皮地笑道:“你醒了么?”
不是没有想象过从甜睡中醒来,身体感受着静留的体温,一转头便是静留的面容,伴着一声温柔的“你醒了么?”夏树几乎失了神,差一点就像梦境里那样,亲密地依偎进那个带着清雅茶香的怀抱。是的,这是她的梦,可是梦里不包括单调的电车报站声、电车行驶时有节奏的摆动,还有对面的大叔略带猥琐的目光……
天哪,她这是在电车上,她在电车上靠着静留睡着了!
“静留,你……你怎么在这里?”夏树低头撩了撩头发,慢慢地坐直。她有多少羞涩,就有多少留恋。静留也不着痕迹地松开了搂住夏树的胳膊,笑眯眯地看着夏树:“我去齿科大学拿一份最新的齿模样本报告,那里不好停车,所以来回都搭电车了。真巧,会在这里遇见你。”
夏树记得齿科大学应该是饭田桥站附近,刚刚才报过站名的。看来自己只是打了个小盹,不到一分钟吧。
“你刚刚上车啊……”对于这个刚开始就结束的梦境,夏树心里有点失望。不过也还好,如果时间长的话,万一睡觉时流口水打鼾什么的被静留看到,会让静留很讨厌吧?
殊不知静留回答:“不,刚刚我已经是第三次经过饭田桥了。”
“什么!”夏树心里急速地计算。这道环线全程五十分钟,如果是三次经过饭田桥,那就是两个半小时了。她急忙低头看表,果然没错,时针将要指向十一点,这已经是电车环线最末班的一次行驶了。
自己就这样倚靠着静留的肩膀,被她搂着护着,在她的怀抱里酣睡了两个半小时!
难怪静留刚才的动作有些僵硬,被人倚靠了这么久,肩膀和胳膊已经是酸麻得抬不起来了吧?
好幸福、好害羞又好愧疚,这样复杂的情感交织在夏树单纯的头脑中,让她不知道说什么了,唯一能想到的就是握住静留的胳膊,讷讷地说:“我给你揉揉吧。”
她不担心静留会不会拒绝她,好像心里真的很笃定。果然,静留只是微笑着任由夏树给她按摩肩臂,过了好一会儿才说:“好舒服,真希望你天天都能为我这么做。”
夏树抬起头来,清澄的碧瞳对上静留含笑的赤眸。这一次,她没有躲开视线,只想赤诚地注视着静留,沉溺在她的眼神里,掏出一颗心来,告诉她:她愿意,天天这样都好……
她不记得自己说出那句话没有,只是听见静留笑道:“好呀,如果这样,我的肩膀愿意天天被你压得快断,可是你若因此再在电车上睡着了,这可不行。”
夏树有些害羞地笑了:“我也不是故意的。”她嘟起嘴的样子,真像是在和爱人撒娇。
“我知道。”静留握住了夏树的手,“你知道我多幸运么?正好踏上了你所在的车厢,看到了你。如果在电车上睡着的你被人欺负了……”她的目光扫了一眼周围所有可能对夏树觊觎或窥测的视线,她的眼神对夏树有多温柔,对那些人就有多峻烈,“你知道我会多难过?所以答应我,别这样了。”
这一刻,夏树的眼睛湿润了,她不仅是那两个多小时,静留对她的守护,更是因为感受到了她所爱的女人对她发自内心的关怀,她对静留的爱,并不是毫无回应的单箭头付出,她爱的人,对她不仅仅是一点点喜欢。
“我知道了。”夏树乖乖地答应,可是还是忍不住补了一句,“可这也不是我能控制的。”
静留一仰头,笑声伴着秀发飞扬:“你真厉害,每次都会一句话让我无话可说。”
说罢,她拉着夏树起身:“如果再不起来,我怕我要第四次经过饭田桥了。”这时车上的喇叭正报出站名,樱田门站到了。
“你到家了,我也该走了。”
静留并没有直接回警视厅取车,她坚持要送夏树回家,半开玩笑地说:“我既然今天是夏树的护花使者,那么就让我守护到底,骑士是不作兴半途而废的。”
就这样,她一路相送,送到了夏树的家门前。
“要不要进去坐坐?”夏树说出这句话,心跳开始加速。
静留微笑着看了她好一会儿,才摇摇头:“今天太晚了。”她的慧眼捕捉到夏树难以掩饰的惆怅,忽地笑道,“这么晚了如果还进去,你说我这一夜是不睡了呢,还是睡呢?”
这句话像燎原的火焰,腾地一下点燃了夏树这片芳草地。静留不禁伸出手去,用掌心测量着夏树脸颊的温度,过了一会儿,才恋恋不舍地收回了手,低声道:“所以,进去吧。”
夏树不敢开口,生怕一开口那颤抖的声音会暴露她内心被撩拨得几乎如潮水般涌出的情感。她点点头,含糊地道了个别,转身扭动了钥匙。
就在她将要迈进去的时候,一双手握住了她的肩膀,温柔而强势地将她侧转过来,她的身子毫无提防地被纳入了一个怀抱,一个温暖的、带着茶香的怀抱。
“不给一个告别的拥抱么?”静留在夏树的耳畔低声说。
或许是今天在电车上用自己的怀抱守护夏树的时间太长,她在夏树转身的那一刻,突然觉得自己的身体有一种失去重心的空虚感,就这样一种冲动驱使着她,让她情不自禁。
这不是她第一次抱住夏树,却是第一次和夏树正面相拥。这毫无预料的拥抱,没有突如其来的慌乱和尴尬,她们的身体契合到好像相拥了无数次,却又有如初春的新鲜和心动。
夏树的脸颊枕着静留的肩头,如同在电车上;静留的胳膊轻轻地搂着夏树的腰肢,也如同在电车上。
她们的动作都很克制,特别是静留。她比谁都明白,在她准备好之前,她对夏树的爱,很可能变成一种伤害。
她们拥抱的时间很短,静留很好地控制了节奏。如果是一个经过的路人,可能只会认为,这是两个朋友之间礼貌的送别。
有谁能读出她们内心的情感?除了她们自己。
身后的门咔哒一声合上,静留点头微笑的样子却还在眼前。夏树背靠着门,有点担心,担心那薄薄的门板,会被自己轰隆隆的心跳撞出声音来,撞给门外面的那个人听到,听到她心里的声音。
就算再迟钝,就算再不愿承认,她也不得不告诉自己,她喜欢她,不仅是玖我夏树单方面喜欢藤乃静留,藤乃静留也喜欢玖我夏树!
因为就在此刻,不知入门已有多久,她依然倚门而立,仿佛一离开,刚才的温情和笑意就会消失,心就会猛然落空。
天,她是怎么了。如果是三个月前的她,一定会说这一幕是她最厌恶的小粉红,可现在她只会觉得,开心开心开心开心开心开心……
可是该死的,这种情绪还在心头脑海回荡,每一个神经末梢还在触摸品味,口袋里的电话不识时务地叫嚣起来,夏树坏脾气地把电话一把掏出来,准备按掉,却又庆幸自己的眼神够利,及时瞥见了屏幕上的名字……“静留,怎么了?”按下接听,她没等对方说话就急急地问。
电话那头传来静留微微松了口气的声音:“夏树,原来你在。”
“我一直在啊,你怎么……”难道是静留在路上遇到什么了?早说不应该一个人走回警视厅的,真是该死!
静留似乎总能察觉到夏树的心思,她用柔和轻松的笑声制止了夏树想要冲下楼去的冲动:“别急,如果方便的话,去阳台好么?那里有我送你的礼物。”
礼物?静留没有去过她家,怎么会在把礼物放到她家的阳台呢?虽然她就住在二楼,以静留的身份和性格,也做不出攀爬上去偷偷放礼物的行为啊?
如果是那个恶心的武田倒有可能做出这种跟踪狂的行为!不过那个武田好像 很久都没有出现在搜查一课了。
呸呸呸!她怎么可以将静留和武田、跟踪狂这种污秽的东西联系到一起呢!太亵渎了!
就在她半信半疑地一手拿着电话,一手打开阳台的门,傻傻地扫视了一遍空荡荡的阳台,就听见电话里静留笑意盈盈的声音:“往你的十点钟方向看。”
夏树抬起头,十点钟方向,那盏路灯之下,一个清丽窈窕的身影,正在向她轻轻挥手……
“静留!”夏树几乎是扑到栏杆上,可是呆了半晌,才想起来说话,“你怎么在这里?有事么?你等着,我下来。”
“不用。”静留笑着摆摆手,款款踱到阳台的下方。因为高度不高,她收起电话,微微仰起脸说话,“我想等你进屋开灯就离开,可是一直没看到你家的灯亮起了,有些担心。”
“这样啊……”夏树的心一下子热起来,饱满得如同涨满了热带季风的船帆,“你一直在等?就这样等?”
静留没有回答她,她知道这个问题她无需回答,她只是轻柔地笑:“我还擅自把自己的出现当做礼物,夏树不会见怪吧?我这样的自以为是。”
“不,不是!”她想要告诉静留,她的出现是最好的礼物,没有比这个更好了。可是羞怯还是没让她说出口。是啊,多羞啊,特别她们一个在阳台,一个在楼下,要是被别人听见了,怎么好呢?
好在静留也从不会追问,她只是注视着夏树的眼睛,温柔的、淡定的,好像只有一瞬,也好像注视了很久。随后夏树听见了她好听的声音:“我该走了,夏树送送我?”
“好的,你等着,我很快的!”夏树连忙地拍了一下栏杆,想要把自己推开,好让自己能尽快地跑下来。可就在转身的刹那,她却听见静留说:“不,不!”
“为什么?”夏树不明白地回头。她被搞糊涂了,是的,静留的想法,她从来都是摸不透的。
静留同样没有回答,她只是轻叹一声:“夏树,我的傻姑娘……”
谁也不会愿意被人说傻,可是夏树无论如何也生气不起来。因为她听到藤乃静留满是温柔的叹息,还有那橙色的街灯下,静留带着戏谑,却更多是无限包容爱惜的眼神。“如果这样的话,你送我,我再送你,送到哪儿是个头呢?”
“是你说要送的!”夏树气鼓鼓地说。是的,说送是你,说不送也是你。什么话都让你说了。更气的是,对这个女人,她根本没有反抗的余地。
静留没有生气,她看着夏树,那带着点无奈的微笑的眼睛,又好像在说一声:“夏树,我的傻姑娘……”不过这回她没有耽搁,说道:“送我吧,用你美丽的眼睛。就这样目送我,直到我的背影消失。让我一个人走,却不至于孤单。”说罢,她又慧黠一笑,“说好了,我没有走到你看不见的地方,你都不许离开,连视线也不许移开!”
夏树有些慌乱地看着这个迷人的女人。她多迷人啊!那样的聪慧、温柔、优雅、浪漫、洒脱,如此强大的她却又带着着无处不在的脆弱和伤感,面对着这样的女人,可能每个人的每个细胞都呼之欲出地想要说爱她!
爱她,是的!可是又有多少人爱她啊,也许每个人都会被这样的藤乃静留打动;那么藤乃静留呢,她是不是也是对每个人,都是如此的温柔?
夏树的目光有些想逃,可还是强迫自己盯着静留的眼睛,简单地说:“我会的。”
静留没有再说什么,她丢下一个笑容,转身便走。她的要求并不过分,夜很黑,路灯并不甚是明亮,她的背影很快融入夜色。
可夏树还是凭栏望着,有履行诺言的坚定,对那片黑暗中的某个所在的依恋,还有着挥之不去的怅惘。
她仿佛听见了静留温柔的叹息:“夏树,我的傻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