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最美的头颅

七十一、最美的头颅

“千歌音。”

当千歌音和姬子走到搜查一课，迎面而来的，是公安部的水野蓉子警视正。

“想不到警备部的你也来关注这个案子。”

“我可是身负使命而来。”千歌音向蓉子简单介绍了身边的姬子。虽然是朋友，但蓉子并不熟悉这位年轻的巫女，就像千歌音也并没有真正见过江利子一样，“我倒是不明白公安部的水野警视正，为何也在这个时候来到搜查一课。”

蓉子笑了笑：“我是受首席法医全权委托，替她关注这个案子。”蓉子已经下了保密条款，所以即使是姬宫千歌音，也并不清楚静留除了在这个连环杀人案中担当法医，还有什么隐秘的存在。千歌音只是内心有一丝酸楚，静留宁可托付关系并不如何亲近的水野蓉子，也没有考虑过自己。看来在静留的心中，自己的确已经没有立锥之地，守护静留的誓言，也不过是自己一厢情愿而已。

而此刻，姬子甜蜜的笑容里也有一道掠过的阴影，没有人比她更能察觉千歌音的心思，而千歌音的心思里，只有藤乃静留。

搜查一课的小会议室里，参与抓捕和现场搜查的人员都在这里。包括警察厅外事课的武田特工和已经被蓉子停职的玖我夏树。当然，现在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突审嫌疑人，结合现场证据找到另一个凶手，是第一要务！

蓉子进去的时候，正好助理法医二条乃梨子从她身旁挤着出去，一边向学姐躬身示意，一边低声讲电话：“志摩子，你不想去就不要去嘛……”

即使情势紧迫如此，蓉子也不禁莞尔。乃梨子和志摩子已经在品川租好了房子，靠近志摩子工作的高轮美术馆。她们之间现在的关系，应该是同居恋人了吧。

这是山百合会中又一对，除她们之外，还有祥子和佑巳，令和由乃。

学妹们已经成双成对，可是学姐们呢？

孤单的圣，还有自己和江利子……

当然这些念头只是在蓉子心中一闪而过，步入会议室，她已经完全进入了状态。

蓉子和千歌音会同搜查一课的课长一起听取了石上警视的简短汇报。佐川食品公司的送货员永山则夫的犯罪事实基本确定了，而他的老板，食品公司的老板佐川政男，很可能是他的同案犯。

“我们有理由怀疑佐川政男是案件的主犯，但永山则夫拒不开口，当然了，他的下巴被撞碎了，牙齿掉了好几个，舌头也断了一截，没办法说话。”石上向一旁的玖我夏树看了一眼，目光中带着几分对夏树武力值的难以置信，“我们现在一方面正在会同交通课和地域课全面搜查佐川政男的下落，另一方面正在向法院申请搜查令，请地检署和我们一起搜查佐川家的食品公司和住所。不过，这需要时间，有点难办。”

“为什么？对于这种重大案件，法院和地检署应该全力配合才是。”发出质疑的是水野蓉子。

石上吞吞吐吐地说：“因为佐川家很有背景，不仅是富豪之家，还是政界背景，他的祖父还曾经是国会议员。”

千歌音忽道：“这个佐川政男，是不是佐川一政的私生子？”

听到千歌音的话，所有在场的人都不说话了，可是每个人脸上都充满了憎恨厌恶的神情。

佐川一政，是世界上唯一没有承担刑事责任的，逍遥法外的食人魔。在法国留学期间，曾经虐杀他追求未果的荷兰女同学，不但将那女生杀死后碎尸，并且吃了被害人的尸体。而被捕之后，他的父亲大财阀佐川明动用了无数金钱，请了顶级律师，加上贿赂办案人员，竟然以精神问题为理由，在法国成功脱罪。

而这个恶贯满盈的人，在回到日本之后，日本的精神科医生力证其没有精神病，日本警方也曾经逮捕过他。可是法国警方竟然拒绝移交案件资料，加上其父动用政界势力，又买通媒体疯狂造势攻击警方，使警方和地检署迫于压力无法起诉。这个杀人恶魔只住了十五个月的精神病院，就逍遥法外，居然还写书炫耀自己的犯罪经历，成了日本小有名气的专栏作家和美食家，开了食品公司。更不可思议的是，这个禽兽还收获了一批崇拜他的信徒，还有女信徒自愿献身，给他生下了私生子。

这个私生子，就是佐川政男！因为佐川一政没有子嗣，他就成功入籍，成了家族的继承人。

正义无法伸张，法律无能为力，罪恶却还永存，这邪恶的血统，再一次浸透了他人的鲜血！

尽管已经过了几十年，佐川家那颠倒黑白的势力还在，居然能够阻挠办案，法律被如此藐视，显得如此可笑。蓉子怒火中烧，外表却冷静自若：“我来联系地检署，姬宫警视正……”她看向千歌音。

千歌音立刻坚定地说：“我负责法院那边，一定保证半小时之内，搜查令到位。”她站起身来，同时向姬子示意了一下，“那么我和水野警视正去打电话，来栖川姬子小姐也正好向大家说明一下她对案件的推理，也许对找到第二名凶手有帮助。”

姬子慌乱地摇着手：“可是，我并不会什么推理啊，我只是身为巫女的臆测而已。”可是看到这些刑警们都注视着自己，还有千歌音鼓励的眼神，她也只能硬着头皮走上去。

这是姬子第一次面对刑警说话，尽管已经做了十二年的巫女，曾经无数次面对信众发表演说，可是面对这几位气势十足、锋芒毕露的警官，她还是觉得好紧张。她轻咳一声，声音有些颤抖地说道：“各位，我对弃尸地点所做的推测，并不是我有什么异能，而是一个阴阳道的巫女，基于案件报道基本信息所做出来的猜想。而居然让我猜中，这让我自己也很惊讶。”她顿了顿，“接下来请让我说一说我猜想的基础。”说到巫女擅长的知识，她的语气自信了很多。

姬子拿起毡头笔，在白板上画了一个五角星：“大家不要小看这个五角星。在阴阳道，以及绝大部分国家的巫术里，这称之为五芒星阵。五芒星阵是巫术中的五角形护身符，这是世界上最早的一个符号，公元前四千年以前就开始使用，是一个在基督教产生之前，有关自然崇拜的符号。古人认为世界由两部分组成——一半雄性，一半雌性。这个五角形代表万物中阴性的那一半，是宗教史学家称为‘神圣女性’或‘神圣女神’的概念。最具体的解释是，五角星象征维纳斯——代表女人和美的女神。它又是几何图案中最简捷最完美的一种。在古代希腊，人们用一个大圆里的五角星中，站着一个‘大字形’的健美的男子的图案，代表人体的完美。在圣经中，人是被创造者，五芒星也含有被创造之意。

而在日本阴阳术中，五芒星是阴阳师施术符号，咒文是大家熟悉的‘临兵者斗皆列阵在前’，这种咒术叫桔梗印，是大阴阳师安倍晴明所创，那是一种力量的象征，召唤、守护、攻击、强化，诸行皆可。”

所有人耐着性子听姬子说了半天，除了收获一些不在所以然的符号学知识，好像对案情毫无帮助。石上警视看了姬宫警视正一眼，清了清嗓子，硬着头皮说：“您说的这些我们都很受教，可是我更想知道，您是如何做出推测的。”

姬子微微躬身，带着歉意笑了：“做巫女久了，凡事就喜欢解说一番，差点耽误正事了。”她转身擦掉了白板上的五芒星阵，转而画了一个倒过来的五角星，“这叫做逆五芒星阵，和传统咒术中的五芒星不同，它是邪恶魔法的象征，它拥有正五芒星阵的一切特点，但却是为了邪恶而服务。”

夏树问道：“可是什么让您联想到这个呢？”这巫女看似毫无主题地布道，让夏树有些难耐，可是她必须耐着性子，认真地等待、聆听。静留和友绘的事情，让她学会了很多。耐心、等待、主动……很多很多。

“新闻报道中不断发现尸体，还有少女们失踪的残肢，让我联想到《古事记》中看到的，日本阴阳道中第一个使用逆五芒星阵的，是崇德天皇。他在入魔之后，曾以逆五芒星阵做法，以自己为阵中心，取少女残肢，拼合成人体，企图炼就世上最完美的女人。所以我在百无聊赖之际，便妄自揣测……”她又向石上警视谦逊有礼地躬身，“能不能麻烦您给我一幅东京地图？”

很快，一幅东京地图就显示在大屏幕上。姬子又拿起毡头笔，在屏幕上画出记号：“歌舞伎町，钢琴学生的双臂。荒川，模特的双腿。浅草寺，少女的胸部。”这每一个点，都记录着一起惨案，一个悲剧，以及背后被摧毁的梦想和破碎的家庭。“当我联想到崇德天皇的逆五芒星阵时，就想什么力量能作为法阵的中心？崇德天皇以自己为阵心，借助的是至高无上的皇族之力，而在东京，也只有一个地方。”她没有在屏幕上擅自画下记号，只是指向那个尊贵的地方，“千代田，天皇的皇居。”

听姬子说话的人虽然不像搜查本部开大会时那么多，可是也为数不少，但此刻鸦雀无声，所有人的震惊了。震惊于罪犯的邪恶，巫女天才的想象。

巫女虽然还没有在屏幕上画出下一点，可是刑警已经自动补足了。如果以皇居为中心，和荒川对称的，是代代木公园，那里发现的尸骨，失踪的是剑突下到耻骨联合的部分，也就是腹部。

姬子已经在屏幕上的地图上画了一个逆五芒星阵，她的笔触经过一个个地点——歌舞伎町、浅草寺、荒川、代代木公园，最后五芒星的顶点，不，此时应该是最底端，指向的地方是品川区的……

“不！”一声尖叫打破了安静，所有人都把视线转向那个发声的地方，那是刚刚接电话，中途才进来的法医助理，二条乃梨子。

她脸色惨白，两眼发直，手指指着品川的那个地点，颤抖的嘴唇却说不出话来。

“乃梨子，不要急，你慢慢说。”刚刚打完电话走进来的蓉子立刻站起身，她知道能让性格稳健的乃梨子如此失态，事情一定非同小可，而且有很大可能是……

乃梨子好不容易张开嘴，声音却哑得不成样子：“这个……高轮美术馆……志摩子……她刚刚被人接走……”

水野蓉子也变了脸色！

而玖我夏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了出去，只丢下一句话：“武田前辈，耳机联络。”

很显然，她要冲出去救人，而要武田将即时的搜查结果用通讯器通报给她。

一边疾冲向停车场的夏树，脑海里已经将事实过了一遍。凶手已经集齐了每个被害人最完美的部位——双臂、双腿、胸部、腹部，他只需要一样：世界上最美丽的头颅。

夏树还记得曾经在莉莉安同学会上见过的那位年轻的昔日白蔷薇大人，连北条彰子都称赞不已的，兼具古典气质和西洋特点的美貌，美得简直不像人类。藤堂志摩子，她的确拥有日本最美丽的头颅。

不，决不允许！决不允许这样美丽的头颅，被邪恶的凶手切下来，放在黑魔法的祭坛上，让鲜活的生命成为罪恶的牺牲品！

玖我夏树，你救不了那些死者，可是你一定要阻止可能还未遂的犯罪，救下这个徘徊在生死边缘的人！

哪怕拼命，也一定要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