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破敗的神殿

死寂。

正午的烈陽高掛在坑坑窪窪的荒涼大地上，可不管太陽多麼努力的發出光芒，也無法驅逐潛藏其中的黑暗。

過於寬大的黑色斗篷被狂風吹得獵獵作響，艾露伊伸手緊緊的抓住帽緣，驚訝地睜大了碧綠的眸。

──因為眼前的神殿實在是過於宏大，比起人類，那更像是巨人族的造物。

「────」

清脆的聲響隨著艾露伊的行進敲打在地磚上。

神殿早已被破壞的殘破不堪，但她還是隱約地從一些僥倖存留下來的殘垣斷壁上看到過於華麗的黃金浮雕，不難想像以前的神殿是多麼雄偉、奢華。

寬闊的內殿空空如也，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淡淡的焦味和血腥味，陽光從裂開的純白穹頂中落下，照亮了焦黑牆面上那可以輕易撕裂四、五個人類的碩大爪痕。

「……找到了。」

艾露伊伸出小巧的右手，白皙的指尖輕輕滑過了沾染乾枯血跡的猙獰爪痕，然後，她的目光慢慢的轉移到位於內殿盡頭的大門。

正當艾露伊要走向大門時，她的背後突然傳來了略為嘶啞的低沉聲音。

「離開這裡。」

艾露伊這才發現那個不知何時就佇立在後方不遠處的高大身影。

對方全身都被寬鬆的漆黑斗篷罩住，似乎還使用了什麼法術，兜帽中本應是臉部的地方異常的模糊不清，讓艾露伊看不清他的臉和性別。

但可以知道的是，他的身形十分高挺，明明看起來不是很強壯，卻散發著很強的壓迫感。

「你是這座神殿的守衛嗎？我並沒有惡意，我只是──」

「我不會說第二次。」

急忙轉過身的艾露伊剛想解釋，黑袍的守衛就強硬的打斷了她，拒絕繼續交談。

「……我明白了。」

看著眼前有些駭人的守衛，即使心裡再怎麼不情願，艾露伊也只能先離開。

離開谷口之前，她回頭看向屹立於山谷之中的神殿，兜帽下的翠綠眼瞳閃爍著細碎的光。

“我不會這麼簡單就放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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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無聲的夜中，此刻與銀月相伴的，不只有細碎的星光，還有身處山谷之中的嬌小人兒。

為了躲避昨天那個守衛，艾露伊打算在半夜潛入神殿。

“只要能進去那扇大門……！”

穿過蜿蜒的小徑，快走出樹林時，艾露伊猛然看見前面不遠處的空地有幾個全副武裝的人類，她趕緊躲到樹木後面，悄悄地觀察他們。

──那五個人圍繞營火席地而坐，似乎是在休息。

借著火光，艾露伊看到他們都穿戴著精良的制式裝備，而斗篷上那金底紅邊的黑龍紋章，則顯示他們來自山下的特羅德王國。

不過現在的艾露伊並不想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趁那些人還沒發現，她輕輕挪動雙腿，打算借著樹林繞過他們。

“天色還很灰暗，沒問題的。”

艾露伊慢慢地一步步後退，但由於視野不佳，她沒能注意到自己腳邊的枯樹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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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擦。」

「誰在那裡！！！」

隊長率先舉起插在地上的火把往聲音出現的方向揮了揮，其餘四個人也紛紛拿起自己的武器，對準了旁邊的樹林。

「那邊的人，希望你能主動出來，我們是王國騎士團的士兵，如果你逃跑的話，就別怪我們動用武力了！」

警告完沒多久，一個體型矮小，穿著深褐色斗篷的人就從樹木後走了出來。

「兜帽拿下，把臉露出來。」

隊長再次命令道。

只見那人抬起雙手，輕輕的摘下兜帽，露出自己的臉和藏在底下的金色長髮。

「小孩子？」

火光下，看到那明顯帶著稚氣的面孔，隊長和其他士兵不禁愣了一下。

「妳是誰，妳的父母呢？不知道這個地方禁止進入嗎。」

面對他的質問，小女孩低垂著頭，小聲的回複道：

「我是從賽爾尼亞斯來的，跟著父母一起來到特羅德王國，這裡不能進來嗎？我只是好奇……。」

「是嗎……」

聽著小女孩越發低落的聲音，還有看見她緊抓著斗篷下擺，微微顫抖的雙手，隊長陷入了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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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這次的任務，汝瞭解了多少？」

「回陛下，在這次的任務，我將率領四人小隊前往禁地，從山谷外到位於中央的神殿，調查自赤瞳黑龍現形的三個月來，它是否有活動的跡象，以及尋找是否有召喚魔法的痕跡。」

「沒錯，吾原本以為，兩個同族的死亡，能讓那些怪物知難而退，然而，一年後，禁地中就再次出現了黑龍的蹤跡。」

「是的，幸好那頭黑龍只在禁地中大肆破壞，沒有離開那裡，入侵王城，這件事才能隱瞞下來，不造成居民的恐慌。」

「沒錯，一年前，為了執行『那個計畫』，吾將特羅德最強大的軍隊派遣到禁地，並命令他們提前埋伏在神殿周遭。」

「當時，神殿中的戰鬥應該已臨近尾聲，軍隊正要行動時，卻被突然從神殿中爆發出的力量波及，軍隊幾近全滅，重金採購的大型兵器也瀕臨全毀，最後，詛咒蔓延到了整座山，神殿周邊更是因此化為了焦土。」

「從那之後，吾等就失去了對抗巨龍的能力，現在的王國無法承受龍族的報復，汝務必要謹慎行事，一個小小的失誤──就有可能導致特羅德的覆滅。」

「……一切就交予汝了，溫斯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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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隊長，我能不能把她送回去？」

這時，一個渾厚的聲音把隊長從回憶的泥潭中拉了出來。

「雖然因為龍的關係，這座山谷裡已經沒有魔獸活動了，但對一個孩子來說，還是很危險，就算只是送到山腳也好，我會馬上回來繼續執行任務的。」

高大的盾衛一向溫和善良，會有這個提議也不意外，隊長思考了一會便將右手伸向腰側。

「……可以，但例行公事還是要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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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例行公事？”

沒過多久，艾露伊就看見，一個感覺價值不菲的提燈狀物品就被疑似隊長的男人從腰包拿了出來。

「別怕，只是要檢查一……」

──旁邊的盾衛話還沒說完，妖異的紫色火焰倏地從提燈中竄起，就在眾目睽睽之下。

歡快的氣氛頓時蕩然無存，錯愕的士兵們不自覺的後退幾步，並紛紛舉起各自的武器，與兵器一起對準艾露伊的，還有四人完全爆發出來的敵意。

「妳身上為什麼會有黑龍的魔力波動！？妳跟牠是一夥的嗎！！！」

發起質問的隊長看似冷靜，可從因用力過猛而微微發顫的手，顯示出他並不如表面上平靜。

「請等——」

「那些怪物果然不會那麼輕易地放過我們……」

還沒等艾露伊解釋，一直站在隊伍後方沉默不語的弓箭手突然就開口了，無力而沉痛的低語中，是再也壓抑不住的恐慌。

「當時我看到了，發狂的黑龍一扇動雙翼，就飛上了雲霄，那猩紅的雙眼就像是用屍山血海堆砌而成，牠張開滿是尖牙的嘴，咆哮著詛咒這片大地，要讓我們全都葬身在這座煉獄……」

黑夜下，絕望如影隨形，紫色的燈火給搖搖欲墜的弓箭手蒙上一層詭譎的面紗。

他全身都在劇烈發抖，發白的嘴唇顫動著，雙眼中的恐懼早已溢出，無聲地籠罩了其他士兵。

「不能……不能讓她招來巨龍……」

弓箭手哆嗦著，抽出數支羽箭，搭上弓弦，順著箭尖，猜忌的眼神全數投向艾露伊。

“……糟了。”

雖然心裡一直祈禱著不要演變成最糟糕的情況，但在話被打斷的時候，艾露伊就開始在準備，多虧夜色掩護，如今魔法即將完成，她小心地將握有法術的右手藏好在背後。

在這令人窒息的壓迫感下，隊長的下一句話徹底點燃了本就一觸即發的引火線。

「──捉住她，不能活捉就殺了！」

一聽到隊長說話，艾露伊捏緊左手裡的物品，並以最快的速度伸出右手，半透明的魔法陣亮起微光。

「……以達落幕之時，請降下迷失之霧──」

但是，載滿殺意的鐵箭已然先行逼近到小女孩面前。

「────」

就在快被羽箭射穿的瞬間， 艾露伊的視野被突如其來的人影給擋住，不自覺地停下了施法的動作。

於碧色眼眸中飄揚之物，是比灰暗天空更深邃的──

漆·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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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袍的守衛以左膝朝下的蹲姿成功落地。

守衛起身扯過右邊的斗篷，將飛來的箭矢全數彈開，此時，咆哮的斧手已經到達他的前方，一人高的長柄大斧在夜空中劃過一道弧光，帶著懾人心魄的寒芒落下。

面對威脅，沉默的守衛只是側過身，任戰斧重重劈開地面，並抬起左腳，扭腰踢中斧手。

「嘔啊──」

被攻擊的斧手痛苦地張大了嘴巴，捂著腹部凹陷的盔甲跌跪在地上。

收回腳的守衛接著衝到一臉驚恐的弓箭手面前，抬起橫放在胸口的右手，反手擊中他的側臉，把弓箭手打翻在地。

一看見身旁的弓箭手倒地，弩手馬上就往後拉開距離，讓一旁的盾衛切入，並舉起重弩對準守衛。

架好盾牌的下一秒，那鬼魅般的人影便出現在盾衛前方，張大的右手直接拍上大盾。

「好重！」

令盾衛不敢置信的是，可以擋住全身的精鋼製大盾居然差點被守衛拍飛。

「！！！」

他急忙勉強站起並重新舉好盾，卻看見微微壓低身姿的守衛雙腳用力踩地，用右肩撞了上來。

「────」

盾衛來不及反應，就這樣連盾帶人被撞飛，重重地摔到地上昏迷不醒。

短短的時間內就接連倒下了三個同伴，弩手咬牙切齒地瞪向不斷靠近的守衛。

「你這傢伙！！！」

弩手怒吼著，用力扣下板機，但在弩箭即將離弦之時，前方的黑袍再次飄動了。

「！！！！！」

一瞬之間，守衛就來到弩手面前，張大的左手直接按住弩手因驚嚇而顯得呆滯的臉，並用力的砸到地面。

弩手的身體抽搐了一下後便再無動靜，飛出的弩箭在這時刺穿了地面，守衛緩緩的起身，向隊長走去。

「────」

那從容不迫的腳步聲，在同伴全被打敗的隊長耳中，卻變成了死神殘酷的倒計時。

“可惡，這樣的話，至少……”

隊長咬牙側過身並拉開步伐，將左手伸到身前的同時，右手中的劍亮起了淡淡的熒光，隨著鬥氣不斷注入，銀白劍刃頓時從尖端卷起青色的螺旋氣流。

“……至少得殺掉那個小女孩！”

就在此時，隊長突然扭身改變方向，用充斥著冰冷殺氣的劍猛地刺向不遠處的艾露伊。

從他舉起劍，到向艾露伊發起突襲，一切都發生在電光石火間。

「────」

但這必殺的一擊，卻被以更快的速度沖到艾露伊面前的守衛抵擋住。

在被劍技撕出無數裂痕的草地上，隊長瞪大的瞳孔在急劇收縮。

──他看到那個瞬間，纏繞風暴的劍刃居然就這麼被守衛用右手直接抓住。

即使下一秒鬥氣炸開，黑袍的守衛依然動也不動，靜靜地佇立在他前方，像一道越不過的山岳，壓的隊長有些喘不過氣。

看著一滴滴的鮮血從守衛的右手緩緩落下，隊長握劍的手開始顫抖了起來。

就算不斷施力，劍還是抽不回來，隊長看著眼前不知底細的對手，冷汗止不住地滑過了古銅色的臉龐。

此刻，漫長的黑夜終於迎來終結，破曉之光照亮無聲對峙的兩人，就在隊長感到絕望之時，守衛卻出乎他意料地先放開了劍。

「離開，別再踏入這座山谷。」

「……什麼？」

隊長不禁有些發愣，一時之間無法理解守衛的想法。

「否則，等待你們的，唯有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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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能是發覺到自己無力改變現實，隊長默默地走向同伴，查看完幾人傷勢後，他拉起斧手，叫起盾衛，帶著另外兩個昏迷不醒的隊員準備離開。

臨走前，隊長忍不住回頭，看向守衛唯一暴露在外，那雙與人類相差無幾的手，語氣裡是深深的忌憚。

「你到底是誰？無論是哪份報告都沒有提到你的存在，你從何而來？又準備做些什麼？」

但他沒有得到守衛的回應。

身心俱疲的隊長只好就這樣帶著小隊撤退，他們走得很急，沒過幾分鐘，艾露伊就看不到小隊的身影了。

「……妳也是。」

這時，守衛的話傳到了她的耳邊。

「妳手上的魔導具和法術或許擋得住他們，但可擋不住——」

「你的手沒事吧！」

艾露伊趁守衛不注意，跑到他身旁，拉過受傷的右手。

但她還沒來得及查看傷勢，守衛就把手抽了回去。

「跟妳沒關係，快離開這裡。」

好意被拒絕，艾露伊也不沮喪，只是低下頭說道：

「我明白的，謝謝你今天幫了我！」

說完，也不等守衛反應，艾露伊就朝著谷口的方向跑掉。

──已經走掉的艾露伊沒有發現，守衛本該出現在右手上的傷口早已消失無蹤。

微風掠過樹林，黑色斗篷隨之飄動，草地上只有守衛的低語落下。

「奇怪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