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幻獸狂徒

「這、這是……」

失去了繃帶的遮掩，能看見涅爾薩斯焦黑的臉孔被橫劃出一道深深的切口，晦暗的兩顆眼球上只有一片渾濁的血紅，根本看不到眼珠。

面前極為駭人的一幕看得夏緹爾瞳孔陡然一縮──

對方原來是看不見的嗎！？

──就在這時，一段嘶啞艱澀、彷彿野獸低吼的壓抑聲音隨即闖入她的耳中。

「就　是　妳　嗎　？」

轉瞬加劇的壓迫感讓夏緹爾背脊一涼，心中警鈴大響，下意識地就要將手中聖劍再度揮出──

「都給我住手！！！」

下一秒，兩個人影從天而降，喝止了雙方的衝突。

「真是的！危難當前居然還在這裡給我大打出手，無關人士就別來這裡給我添麻煩！！」

夏緹爾退開幾步，舉劍抵擋隨之出現的魔力衝擊，直到這股強大的震攝力消退，她才放下手，看清了來者的面目。

「妳是……那時的妖精使！」

跟蕾亞一起降落到地面的斯蘭卡聞言轉過了頭。

「妳知道我？仔細一看，這不是勇者嘛。」

「勇者大人──」

此刻，小山般的墨綠巨熊帶著一眾白精靈抵達現場，同一時間，艾露伊一行人也趕到了涅爾薩斯的身旁。

「什麼人！」

面對巨熊的質問，斯蘭卡只是冷哼道：

「這是我這邊的台詞。」

在眾人的注目下，只見斯蘭卡抬起法杖，令聚集的瑪那化為了揚起風波加護於身的青嵐領主，與踏著雷鳴閃現而出的降雷領主──

隨著兩個妖精領主的虛影降臨，擁有鸚鵡外貌的小妖精也停到了灰髮少女的手臂上，氣勢昂揚地挺起了毛茸茸的胸膛。

「這、這是……」

「如你所見，我是接到妖精的求助，特來此處調查的妖精使。」

斯蘭卡凌厲的視線一掃過，意識到對方不好惹的墨綠巨熊也只能先閉上嘴。

「你們是統治艾默頓大密林的白精靈吧，那另一方又是……」

「──她們是闇精靈請來的協助者。」

終於，凱倫在這時候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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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名為凱倫.盧那──乃是闇精靈族長范德爾.盧那之女。」

隨著現身的凱倫高聲宣言，披著白袍的德魯伊也撥開白精靈們，緩緩走到了巨熊身側。

然後，凱倫將右手放到胸前，欠身向斯蘭卡行禮。

「我與我的同伴無意冒犯代表兩位領主前來的代理人，我們來到此處，就是為了抓住汙染生命樹的元兇……」

忍不下去的巨熊在這時候發出了憤怒的咆嘯。

「說什麼鬼話！想抓住犯人的話，又為何要襲擊我們？」

巨熊黝黑的鼻頭噴出一陣粗氣。

「我看就是你們闇精靈與凶手勾結，暗中將人引進了生命樹，才想在事情敗露之前除掉我們！！」

「你說……為什麼？」

凱倫抬起下頷，眼神冷漠，不屑到像在看著一個跳腳的小丑似的，極為挑釁。

「就憑兇手是我們先發現的，憑什麼要讓給你們這些後知後覺的白精靈？」

「妳──」

巨熊的喉嚨裡發出了被激怒般的低沉吼叫。

「──閣下也聽到了，這是精靈族內部的糾紛，請不要插手。」

見到斯蘭卡依然擋在雙方之間，巨熊咬牙切齒地出聲催促，卻沒想到對方用法杖重重地敲了下地面。

「誰說要管你們精靈的事了？我只是看不下去了而已！」

「────」

青嵐領主的虛影羽翼一展，凜冽的驟風隨之盪過周遭，強行打散了雙方劍拔弩張的氣氛。

「正當危難關頭，可你們這些同為信奉生命母神的自然之子居然還想內鬥，何等荒唐──」

「要打的話就滾去其他地方，別在這裡礙事！！！」

斯蘭卡的怒斥令巨熊只好先按捺住自己的脾氣。

「等到肅清叛徒，我們自然會為閣下領路，這也是為了避免他們又在背後捅刀，就像剛剛那場地動……」

然而，一個格外稚嫩的嗓音卻在這一刻插入進來。

「剛才那威力足以改變地形的法術，是我使出的。」

只見艾露伊緩緩走到了凱倫旁邊，在眾目睽睽之下，展示出了右手掌心那充盈著生命之息的綠葉紋印。

「祂說，為了那些被驅逐的孩子，請使用祂的力量。」

斯蘭卡往前幾步，接過艾露伊的右掌仔細查看。

「錯不了，這是生命樹的力量，有了這個，應該能更快抵達內部……。」

注意到妖精使的天秤正逐漸倒向闇精靈一方，隊伍裡其中一個裝備精良的白精靈不由得開口：

「請等一下，即便如此，要讓外族進去生命樹內部還是……」

「……喂。」

白精靈男性抬起視線，對上的就是斯蘭卡一瞬之間褪去所有溫度的深灰眼瞳。

「生命樹都認可了，你還在顧忌什麼？如果這件事你們能處理的話，早就解決了不是嗎？」

「正是因為直到現在依然有數不清的妖精在受苦，這孩子才會冒險離開棲地來找我求救，你們白精靈連這點都無法理解？」

「還是說，你們就是這樣剷除異己的嗎──」

──那個瞬間，她的魄力甚至蓋過了兩位遠古的妖精領主。

「嗶嗶……」

最終，是小鸚鵡不安的鳴叫聲，熄滅了斯蘭卡的憤怒。

「夠了。」

就在此刻，巨熊身邊那位披著白袍的女性德魯伊第一次開了口──

「失禮了，我是長老議會的議長之女──愛絲黛兒.桑.盧米納斯，我為同伴的無禮向您道歉。」

她低頭，依據古老傳統莊嚴地向斯蘭卡與闇精靈一方行禮。

「我的同伴只是因為先前的襲擊而惶恐不安，所以才做出了如此失序的言行。」

「事態嚴重，有力的幫手自然是越多越好，如果我們三方能聯手，就又增加了取勝的把握。」

「愛絲黛兒，妳……」

愛絲黛兒輕輕地對巨熊搖了搖頭，並將視線轉向站在對立面的凱倫。

「我就直說了，我們只是想要一個證明，證明你們沒有與那所謂的元兇勾結，洗清嫌疑後，我們也就沒什麼能反對的了。」

「明明是你們提出的，居然要我自證，我倒是想問問，你們有什麼證據證明這次的事件與闇精靈有關？」

說是這麼說，但凱倫最後也選擇各讓一步。

「看在妖精使的份上，我願意發誓。」

她鄭重地將右手舉至胸前。

「向秩序起誓，生命樹的污染並非闇精靈族一手造成，並且我會竭盡全力解救生命樹。」

下一秒，雙劍交錯的神聖天秤自凱倫身下浮現，與閃耀的符文之環一同見證了她的誓言。

「這樣就可以了吧。」

「當然。」

愛絲黛兒點頭，抬手示意要白精靈讓出路來。

「邊走邊說吧，我希望能進行情報交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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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精靈整合了一下隊伍，讓幾個隊員護送傷員離開後，便與凱倫一行人繼續前進。

──而全程在旁邊默默圍觀的蕾亞，則是對斯蘭卡的大膽程度有了全新的認知。

她的演技未免也太自然了吧！？

明明是闇精靈的同夥，卻利用代表妖精的身分假裝成第三方勢力亂入現場，最後還真的促成了兩方精靈的聯手，看得蕾亞特別緊張。

但從後面開始，應該就是斯蘭卡真實的心情了吧？

想到這裡，蕾亞側過目光，見到斯蘭卡在小聲說話。

「對不起啦，我不該嚇到你的，原諒我吧？」

她把小鸚鵡捧在掌中，溫柔地搓揉著圓滾滾的腦袋，請求牠的原諒。

可被嚇壞的小傢伙明顯很生氣，羽毛都膨了一圈，還不停偏過頭，無論如何都不肯把臉朝向斯蘭卡。

「別這樣嘛……」

妖精使只好更誠心誠意地討好牠，有點好笑的互動令蕾亞跟著彎起眼眸。

她真的很重視身邊的人呢。

不久後，總算取得原諒的斯蘭卡把小鸚鵡抱到懷裡，一想到剛剛的事就忍不住開始碎碎念：

「仔細想想，把時間浪費在協調他們的矛盾上確實有點虧啊，決定了，等等多拿點生命之泉吧……」

「雖然罵完心情舒坦多了，可是就這樣放過那些白精靈也太便宜他們了……」

「何況，真要論起與生命樹的關係，自生命樹誕生的妖精不比白精靈更有話語權？可他們還在那裡拖拖拉拉，真的是……」

下一秒，斯蘭卡察覺到蕾亞看過來的視線，露出了不好意思的笑。

「說起來，剛才沒有嚇到妳吧？」

「是還好，但妳當時的樣子確實有點嚇人呢。」

「那還真是對不住了。」

說著說著，斯蘭卡往蕾亞的方向靠近了些。

「話說回來，我當時還在奇怪，凱倫怎麼沒在說好的時間點出現？」

「確實呢……」

當時蕾亞也很緊張，不停用風之鬥氣去探查周邊──然後就發現凱倫與那個名為愛絲黛兒的白精靈並肩走回來，手甚至牽在了一起……

「結果她已經偷偷拿下了對方的領袖，意外地很能幹嘛！」

順著斯蘭卡的眼神，蕾亞見到兩個精靈的背影，頓時露出了尷尬的笑。

──聊天的同時，斯蘭卡也在暗自思索實驗失敗的原因。

真沒想到，即便涅爾薩斯面臨聖劍的威脅，「那個」卻依然不為所動。

根據以往的經驗，只要宿主遇到致命危險，「那個」應該就會醒來才對。

而且守門犬不可能弄錯，也就是說，行動模式發生了改變？

又或者……「那個」已經獲得足夠的力量，蠢動著想要將黑龍取而代之了……

「嘖……」

斯蘭卡的目光不禁又冷了幾分，下一秒卻忽然勾起了嘴角。

那又如何？

我倒要看看「你」還能躲多久？

更何況，黑龍可不是那麼好搞定的。

──同一時間，兩個精靈首領也談好了接下來的合作模式。

「我們的同伴已經先行追蹤過去。」

凱倫看向了不遠處那龐大到彷彿能支撐起整個世界的生命樹。

「只要跟著她的指引，就能找到兇手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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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樹內部──

在樹枝構成的通道上，一位身披純白斗篷的人類少女正靜靜地佇立著，兜帽下隱約露出了帶有淺金色的亞麻長髮。

「原來妳在這啊，『背離者』。」

這時候， 上身赤裸、皮毛中滿是深紅紋路的雄性犬獸人從一旁走了過來。

「……資料收集得如何了？」

對於琴的問題，狂徒看了眼不遠處站在生命樹核心下方的幾個人影，接著抱怨道：

「還要點時間……啊啊，早知道就拒絕代行者了，那幾個自視甚高的尖耳朵真的是囉嗦的要死。」

「……」

琴沒有理會後面無意義的對話，只是一昧地凝視著上空。

半透明的枝枒纏繞著生命樹的本源核心，原先發出新綠光芒的閃耀核心已經慘遭透過枝枒侵入的瘴氣汙染，變成了詭譎的深紫。

隨著時間的侵蝕，黯淡的核心中只剩點點微弱綠光，閃爍著表達生命樹的頑抗意志。

「真是了不得的能力呢，妳的『魔眼』。」

狂徒忽地開了口。

「哈哈，其他的尖耳朵怎麼也想不到，妳的魔眼能夠洞穿一切虛妄，讓他們引以為傲的陣法變成毫無用處的擺設。」

他得意地挑起了眉毛。

「多虧了妳，老子的手下才能大搖大擺地闖進傳言中無人能破的迷域結界。」

「一點小事，不足掛齒。」

對於琴的冷淡，狂徒並沒有表露出絲毫不悅，而是若無其事地說道：

「其實依妳的實力，就算不依靠蓋雷斯，也有能力逃出那個國家吧？」

「讓我不禁很好奇，妳加入蓋雷斯到底是為了什麼？」

狂徒走進幾步，仔細端詳著琴那雙人偶般美麗、且不具有溫度的紫色眼珠，飽含侵略性的獸瞳透出了強烈的目的性。

「……」

可是，琴並沒有任何回應，目光仍然是不偏不倚地向前望去，像是完全不在乎狂徒的舉動一般，令人看不透她的內心。

最後，反而是狂徒先笑了幾聲。

「不過，妳當初是被人偶師直接帶回來的，所以這個前提也不成立呢，哈哈。」

「……你說的對。」

本以為話題會到此結束，琴卻在這時出乎預料地出了聲。

「然而，光是逃出塞伯奈杰還不夠。」

轉瞬之間，狂徒竟然在少女一向平靜無波的臉上，感覺到了刀鋒出鞘似的銳利。

「我要做的遠不止如此──所以才要藉用組織的力量。」

「哦？聽起來很讓人感興趣呢……！？」

狂徒咧開嘴，說到一半，就感到腳底傳來劇烈的震盪，周邊的其他人影也紛紛騷動起來。

「地震？怎麼回事？是那顆樹最後的掙扎嗎？」

狂徒本打算聯絡手下，悄然逼近的詭異黑潮卻搶先一步，露出利爪襲擊了他。

「不對！有敵……人……」

即使是身材健碩的狂徒，轉眼間也癱軟在地，然後一團扭曲的黯芒就從後方被瘴氣覆蓋的地板湧現，擴張成一圈深不見底的壓抑黑洞。

下一秒，一顆森白的鳥型頭骨當著琴的面，自無數暗影扭動的深淵黑洞浮出，骨爪一抬，套著漆黑羽毛的乾枯身體便從中穿出。

即便黑蛇般的不祥能量正侵蝕著周邊所有人，琴卻連眉頭都沒皺一下，就以魔力在自己腳下開闢出一方閃耀白光的淨土，隔絕了瘋漲的詛咒之力。

隨後，她冷漠地與夜魔泛出金光的雙目對視，毫無退讓之意。

「我說過了，妳不該出現在我的面前──露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