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不復平靜

昏沉的天空下，萊雅正看著屍骸遍佈的景象，一臉複雜。

“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她就……”

當變回人身的涅爾薩斯從湧動的暗流走出，萊雅不動聲色地用眼角餘光偷偷看去，卻發現黑龍掃過那些屍體的眼神依舊平淡，冰冷到可怕。

在她眼中，萊雅什麼都看不出來。

「有一個人逃掉了。」

「！」

直到涅爾薩斯出聲，萊雅才驚醒過來。

「妳說有人跑掉了！？」

「估計是在吐息命中前使用魔導具進行了長距離轉移，是我的失誤。」

「跑掉了啊……」

“原本以為引誘成這樣就能將他們殺盡……不對，就算真的殺了那兩個人，背後也還有一個組織——算了，現在想這些也沒用。”

這時，萊雅轉頭對涅爾薩斯說道：

「那個慢點再說，先幫我把所有的……屍體丟進海裡，儘量不要太顯眼、弄出什麼動靜。」

「知道了。」

「至於我嗎……」

萊雅看了眼左肩血流不止的傷口後，直接用右手把灼傷的皮肉凍住，下一秒，化為冰色流光的魔力包住她的全身，等到光芒消散，破損的長裙頓時恢復如初，完全看不出任何痕跡。

這時，漫長的黑夜終於離去，破曉之光落下，萊雅抬手遮住陽光，卻無意中瞧見一旁被鮮血染紅的積雪，淡藍的眼眸瞬間暗了下來。

「……血跡也得處理掉啊。」

面對已不復平靜的雪原，既呢喃似的低語後，她只是長長地，呼出一口氣。

好似嘆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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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歡迎回來！」

在兩人開門進屋後，第一眼就看到笑容綻放的艾露伊，和低著腦袋、捏緊雙手的雪婭。

見到艾露伊一下子就跑到涅爾薩斯旁邊，雪婭也像是終於鼓起了勇氣，抬頭看向萊雅。

「偵查……辛苦了。」

「沒有遇到什麼事吧？」

艾露伊詢問道，對此，涅爾薩斯並沒有任何表示，而萊雅只是溫和的回答：

「沒事的，我們什麼蹤跡都沒有發現，可能是暴風雪太強的關係，讓那些人放棄了襲擊的念頭吧。」

「『至少這段時間應該是安全的』，雖然很想這麼說，但我覺得還是儘早離開比較好。」

「……我明白了，那就照萊雅小姐說的做吧。」

等到熟悉的目光落下，雪婭才意識到自己有多緊張，她不安地移開了臉，潛意識地後退就想離開，卻被萊雅留住。

「小雪，等等。」

只見萊雅屈膝蹲下，對她柔聲說道：

「接下來要說的事情對小雪也很重要，可以再等一下嗎？」

「……嗯。」

得到回應的萊雅才剛起身，下一秒就感覺到自己的衣袖被輕輕拉住。

「對不起，之前我沒有告知萊雅，就擅自跑了出去……」

「！」

捕捉到那微弱的嗓音後，萊雅冰藍的瞳一瞬就柔和了起來，表情也變得柔軟許多。

「沒關係的。」

那聲音實在太過溫柔，讓雪婭不自覺地昂望去，卻看到了那隱藏在溫柔底下的，不容置疑的堅冰。

「——但我希望，小雪不要再做這種危險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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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沒事了，就來繼續討論交易的事吧。」

在兩人和好之後，見到萊雅對自己點頭示意，艾露伊趕緊走了過去。

等到所有人都就座，艾露伊便開口說道：

「請容我再次確認，萊雅小姐的要求是希望能和我們暫時同行，並在這期間保持互助的關係，直到達成妳們的目的——也就是治好雪婭的病為止。」

「是的，作為交換，我們這邊會持續提供冰華，直到黑龍被徹底治療好。」

這時，艾露伊將右手舉至與肩同高，五指併攏，神情肅穆。

「那如果雙方都沒有問題的話，就該來進行誓約了。」

「……沒有異議。」

只見萊雅轉頭看了下毫無反應的雪婭後，也伸手做出一樣的動作，下一秒，清冷和稚嫩的聲音就不約而同地重疊在了一起。

「向秩序起誓。」

就在這時，無數瑪那匯集而至，在地板上勾勒出神祕的符文，聖潔的金光隨即圍住兩人，雙劍交錯的天秤紋印頓時烙印在圓環中央，莊嚴的閃耀著。

法陣只出現了幾秒就漸漸消退，確認儀式完成，萊雅便提議：

「天空已經破曉，那些人應該不會在白天發動攻擊，大家通宵一個晚上應該都累了，暴風雪也還是很大，那不然就稍作休息，慢點再離開怎麼樣？」

「嗯，萊雅小姐和涅爾剛剛出去偵查也累了吧，我也覺得休息一下比較好。」

見到達成共識，萊雅留下一句『請隨意』，就進入了廚房，客廳頓時回到一片寧静。

在艾露伊鬆了一口氣的時候，卻見到從頭到尾都沉默不語的雪婭站在自己面前。

「……有點冷吧，我的房間比較溫暖，要不要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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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真的很溫暖呢，謝謝妳邀請我進來。」

坐在地毯上的艾露伊笑著，腳丫也輕晃著，很是放鬆。

「……」

燦爛的笑容有些灼目，雪婭不禁別過臉，扶著木櫃的手一陣用力。

「艾露伊妳……不覺得奇怪嗎？」

「嗯？什麼奇怪？」

瞧見碧瞳裡天真的疑惑，雪婭張了張嘴，最終也只能無力地把想說的話咽回去。

「……沒什麼。」

和艾露伊不同，雪婭可是知道的，什麼外面的風雪很大，那都是藉口。

整座島嶼的風雪可都是萊雅在一手操控。

就算是對付入侵者，萊雅也從未掀起過如此規模的暴風雪，更何況，以她現在的身體情況來說，已經無法再隨意造出這麼龐大的暴雪了。

如此費盡心力，與其說是為了防禦，更像是為了掩 蓋 什 麼。

「……」

黑龍的反應也很奇怪，她雖然沉默寡言，但也不會完全不回應艾露伊，這樣的黑龍剛才卻什麼都沒說。

不，不是不說，而是不·能·說·才·對。

明明一副任憑差遣的忠實模樣，黑龍卻還是越過艾露伊，私下和萊雅達成了協議嗎？

而艾露伊……像是完全沒有想過要懷疑她們。

「妳真的相信了啊……」

「嗯？雪婭妳剛剛說了什麼嗎？」

「沒事。」

這時，雪婭不禁心想，或許像艾露伊那樣比較好嗎？

畢竟萊雅不會做對她有害的事，會想隱瞞也是為了她著想。

可是……

「我也是……會擔心的啊……」

「唔……」

「！」

以為被聽見的雪婭慌張地回過頭，卻只看到趴在桌上熟睡的艾露伊。

「只是睡著了啊……」

看著她純真的睡臉，雪婭眼底閃過幾道不知名的光。

“如果……”

如果艾露伊知道自己被騙了，應該會很難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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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何時，黑壓壓的暴風雪已經退去，溫煦的日光灑遍整座島嶼，為雪原帶來了難得的溫暖。

「……天氣真好啊。」

小小的女孩置身在冰之花海中，雪白的長髮染上了一層淡淡的暖色，那對深藍的眸也被冰華折射出的輝彩點亮，宛如浩瀚星空。

「艾露伊她們還在外面等待，小雪，是時候該走了。」

「對不起，明明才安定下來不久，卻又要讓妳再離開家園一次……」

或許是認為她在依依不捨吧，聽到萊雅的語氣充滿了愧疚，讓雪婭不禁有些難受。

「沒關係的。」

像是想為她驅逐所有的悲傷一樣，雪婭對難過的萊雅伸出了雙手，認真地握住有些冰涼的柔嫩掌心。

「只要是跟萊雅一起，不管去哪裡都可以。」

——只有萊雅的身邊才是她的容身之處。

「小雪……」

「沒事的，很快就好了。」

露出寬慰的笑容後，雪婭鬆開了手，在萊雅擔憂的注視下踏進花海的中心。

「——」

雪婭深吸了一口氣，並閉上雙眼，慢慢將雙手伸至胸前，突然，像是有所感應般，搖曳的冰晶之花全部同時發出了澄澈的微光。

刹那間，遍地的冰之花化為點點閃光浮至半空，璀璨的光河順著螺旋的軌跡匯聚到幼小的手掌之中，最終變成一枚晶瑩剔透的冰晶之種，融進了雪婭的胸口。

「！」

在胸前的藍光消失後，雪婭的身體忽然脫力地搖晃起來，嚇到了一直在旁守望的萊雅。

「小雪！！」

「……我沒事。」

萊雅伸手就想扶住雪婭，卻被拒絕，只能留在原地看著女孩硬生生地站穩腳跟撐住身體。

「這樣就準備完成，可以離開了。」

雪婭揚起嘴角，試著安撫她，卻怎麼無法抹除冰瞳中的擔憂。

「……」

萊雅越是擔心不安，雪婭就越是討厭虛弱不堪的自己。

明明冰華被稱為治癒的聖物，甚至是傳說中制造『聖靈藥』的主藥材之一。

——偏偏就是救不了她。

“真是可笑。”

「真的沒事嗎？」

瞬間，雪婭眼中的陰霾就全藏了起來，變回與往常無異的表情。

「嗯，真的沒事。」

「說起來，失去冰華提供魔力，外圍的暴風雪之過一陣子會消滅，這座島也不用多久就會整個崩解。」

到時候，她們在這裡生活過的所有痕跡也會隨之消失在深海中吧。

但是，只要萊雅還在她身邊——

「小雪，有件事……我不得不跟妳說。」

雪婭抬頭望去，卻看到了從來沒見過的一幕。

「雖然說要和艾露伊她們同行一陣子，但是只有這點，妳一定要記在心裡——」

她第一次看到萊雅這麼忌憚的表情。

「絕對，不要相信那頭黑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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淺藍的髮隨著步伐輕盪，一如主人搖擺不定的心思，背影最終定格在牆上的木架前，纖白的指尖毫不留念地略過其他物品，直直碰向方形的鐵罐。

一拿起紅茶罐，無數回憶便如浪潮般翻湧而出。

明明是在雪婭到來之後才養成的小愛好，現在卻已經完全離不開它了。

「真是……」

起初，僅僅是因為守護者的身份，萊雅才會收留那孩子。

但隨著時間流逝，這樣陌生的關係在一點一點改變的同時，冷漠如冰雪的她也悄悄產生了變化。

那些想法，那些心情，全都是因雪婭而生。

但萊雅覺得，自己還是不夠瞭解看似文靜乖巧的雪婭，很多時候，她都不知道女孩心裡到底在想些什麼。

——第一次發現雪婭的身體出現問題，是在萊雅注意到自己莫名變得衰弱的時候。

萊雅以前明明不需要任何睡眠，最近幾天卻總是會不自覺的睡著，調查之後，才發現她的力量在不斷流失，還有雪婭原來一直在隱瞞自己的狀況。

雖然也想過要帶雪婭去尋求治療，但萊雅突然就受到了『蓋雷斯』的襲擊，這讓她開始害怕，害怕現在的自己無法守住最珍貴的事物。

那時，也是雪婭行動起來，一舉找到了解決之道，一如當時突破萊雅凍結的心牆般，打破了困境。

嚴格來說，雪婭的舉動沒有任何問題，但萊雅還是很高興女孩願意來跟她認錯，可是這讓她更加恐懼，怕女孩會在自己看不見的地方遇到危險。

“我到底該……怎麼辦才好……”

「——」

突然，來自客廳的聲響將萊雅從滿溢的回憶中扯出。

「！」

應該是不習慣一直坐著，涅爾薩斯站了起來，剛路過廚房就被放下紅茶罐的萊雅叫住。

「……黑龍。」

直到對上雙眼，萊雅才發現自己比想像中的還要緊張。

「剛才的事，謝謝妳願意幫我。」

「嗯。」

「還有，其實妳之前說的……很正確。」

只是她一時之間沒有承認的勇氣。

「——不，我才是不該說那句話，那不一定是正確的。」

萊雅很訝異從涅爾薩斯口中聽到這種話。

「我也是最近才知道，不是什麼問題都能找到答案。」

明明涅爾薩斯的表情和以往看到的沒有任何不同之處，但萊雅突然覺得自己似乎感受到了，一種說不清的感覺。

“原來她跟我一樣，都還在摸索要怎麼與和自己截然不同的生命相處啊。”

萊雅緊握的雙手舒展開了，身體也不像剛才那麼僵硬，但經過再三斟酌，她還是收斂了唇角的弧度。

「雖然我是那麼說，但我目前……還是沒辦法相信妳。」

「是嗎？」

所以，我們就先維持跟這樣的合作模式就好。

但還來不及說出口，萊雅就被涅爾薩斯接下來的話震懾住了。

「——那妳跟艾露伊一樣，利用我就好了。」

「妳、妳在說什麼——」

放置在一旁的鐵罐被受驚的手臂推下，於落地發出一聲脆響的同時，也打翻了萊雅目前對涅爾薩斯的所有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