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遠方的人們（2）邊境之村——納達

此起彼伏的談話聲驅散了幽閉森林帶來的不安感。

行進過程中，少女的視線時不時會偷偷瞄向旁邊正在和三個孩子聊天的夏緹爾。

“她真的……很厲害呢……”

孩子們的臉上已經完全不見剛才的恐懼不安。

正是因為夏緹爾，他們才會那麼快恢復元氣。

聊著聊著，夏緹爾笑了起來，用深藍色絲帶將額邊兩縷長髮拉到腦後綁成的橙色馬尾正隨主人的動作輕輕搖曳的同時，也徹底吸引住了少女。

“……夏緹爾……嗎……”

這個名字，少女其實已經聽過了不少次。

“雖然說是獸潮，但這邊境也只有一些中低階的魔獸，翠玉……不，只要召集幾隻黑鐵級的冒險者小隊就足夠了，既然如此，那為什麼她還會親自前來？”

「對了，你們應該是附近納達村的人吧，如果是的話，可以請妳帶我們去村裡嗎？」

這時，少女想的太過專注，完全沒有注意到夏緹爾的接近，嚇得她把快蓋住臉頰上半部的兜帽又往下拉了一點。

「……是、是可以，但我並不是村莊的居民……」

「這樣啊，但還是謝謝妳了，老實說，因為魔物實在有點多，就算有地圖，我們也找不太到路，才會拖到現在……」

「姐姐、夏緹爾姐姐。」

說到一半，自稱貝拉的小女孩舉起了手，對夏緹爾問道：

「妳來我們村莊有什麼事嗎？」

「關於這個，我們是漢薩城的公會長委託來解決事件的……」

「真的嗎！！！」

聽到這邊，幾個孩子變得格外興奮。

「那夏緹爾姐姐一定是超級厲害的冒險者吧！」

「這個嘛……」

「不對，夏緹爾姐姐是傳說中的勇者才對！」

這時，名為提姆的男孩興奮地開口了，他天真的雙眼中，閃爍著稚氣的憧憬。

「我可是看到了哦！姐姐的右手手背出現了金色的劍，那可是歷代勇者才會持有的紋章哦！！」

「真的！？夏緹爾姐姐居然是勇者嗎！」

面對三個孩子充滿好奇心的目光，夏緹爾溫和地笑了笑，用右手輕輕揉了幾下提姆的腦袋。

「哇——被你看穿了呢，真厲害！」

「唉嘿嘿——」

「啊——提姆好狡猾，貝拉也要！」

一聽到貝拉這麼說，趴在騎士背上的安東尼也著急的喊著：

「我、我也想要！」

「別急別急，等到達村莊之後，大家都有份。」

「「「好耶！！！」」」

見到和小孩子玩成一團的夏緹爾，走在後面的米榭兒忍不住嘆氣道：

「就說了，看到聖劍的紋章後，怎麼可能有人認不出妳是勇者嘛。」

一片歡聲笑語中，貝拉忽然跑到了夏緹爾身邊，抬頭問道。

「唉！既然夏緹爾姐姐是勇者的話，那貝拉應該要喊妳勇者大人對不對？」

這時，少女注意到夏緹爾的動作突然僵硬了起來。

「對啊！回去之後我要跟大家講，我今天可是看見了勇者大人的聖劍喔！真的超級——超級帥氣的！！」

「唉？提姆居然有看到聖劍嗎？真好啊，我只看見了一陣光芒的說……但是那個時候的勇者大人真的好厲害——」

雖然只有短短幾秒，但少女還是看見了。

「！」

——她看見，夏緹爾低垂的蔚藍眼眸蒙上了些許陰霾。

「這還真是……讓人有點害羞呢……」

但很快的，橙髮少女又回到了先前的表情。

「可以的話，我比較希望你們繼續用名字稱呼我呢。」

看著夏緹爾在孩子面前，不好意思地用手指輕撓著臉頰的靦腆模樣，少女默默收回了視線。

似乎只有她發現，身旁這個陽光一般的人，也會露出那麼複雜的表情……

「啊！你們看，前面那個就是納達村了吧！」

忽然，夏緹爾指著不遠處的高大圍牆說道。

在長久的路途之後，一行人終於離開了陰森的林地，來到一個相對開闊的地方。

深褐色的木材矗立在村莊的最外層，圍出一片高牆，上面還搭了一個哨崗，裡面看守的大漢一看到三個孩子就激動地大叫起來。

「提姆！貝拉！安東尼！你們到底跑哪去了？大家都在找你們呢！」

之後，大漢才注意到旁邊的其他人。

「等等，你們幾個是？」

這時，夏緹爾站了出來，抬頭喊道：

「你好！我們是漢薩城城主和公會長委託來支援的人，能請你通報村長嗎？」

「……你們等一下，我去找村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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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過多久，村莊的大門就被緩緩打開，在村民的簇擁下，一位鬍子花白的老人被大漢攙扶了出來。

「村長，就是他們。」

「秩序在上，感謝各位的救援，也謝謝你們救了——」

在看見夏緹爾之後，村長的聲音突然一頓，連帶著握柺杖的手也猛地顫抖起來。

「與牧師、騎士同行，而且沒配帶任何武器的少女……您、您難道是——」

「還沒向各位做自我介紹。」

對此，夏緹爾只是伸出右手，露出了位於白皙手背上，直指天際的交錯之劍。

「第五代勇者——夏緹爾.洛奇.艾爾狄特，前來支援。」

「勇者！是傳說中的勇者大人！！」

「這是真的嗎！？我還是第一次親眼見到勇者大人！！」

話音剛落，人群就喧嘩了起來，村長更是高興得不能自己。

「秩序在上、秩序在上啊！感謝您的慈悲，勇者大人竟然親自蒞臨，村子有救了！！！」

「請別這樣……」

看著一發不可收拾的場面，夏緹爾不失禮貌的微笑著，同時偷偷將求助的眼神投向兩個同伴，卻看到她們搖頭表示自己也沒辦法。

「那、那個！」

下一秒，夏緹爾像是想起什麼，拿出一封烙印紅色火漆的信，交給了村長。

「這是城主要我轉交給您的信件，除此之外，西蒙公會長也表示後續還會有其他冒險者來增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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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早在村民圍上來之前，少女就已經退到一旁，成功躲開了混亂的人群。

“……現在該怎麼辦？”

少女抬頭看向有些老舊的高大木牆，暗自思考道：

“要繼續去森林尋找嗎……不，雖然納達森林面積廣大，但有村民會進出，那個人應該不會選擇在此藏身。”

“果然應該把目標放在深山嗎，就算如此，範圍也還是很大，所以這個方法也不現實，如果那個人有留下什麼蹤跡就好了……”

「你們三個！不是早就跟你們說過，現在外面有獸潮很危險了嗎！！」

忽然間，少女聽到了一個粗獷洪亮的聲音。

她往前幾步，藏在一間老舊的灰白色磚瓦房的牆角後面，探頭往外一看，看見負責看守的大漢正在對三個孩子訓話。

「「「……對不起……」」」

見到孩子們垂頭喪氣的樣子，大漢也就沒再追究，只是歎了口氣。

「真是的，你們到底是怎麼出去的？明明外面現在很危險，你們居然還要偷偷跑出去玩，給我好好反省——」

「……才沒有出去玩。」

「……啊？」

這時，貝拉大聲地反駁道：

「我們才沒有出去玩！」

「那你們這時候跑出去做什麼！！」

「……」

過了一會兒，三個孩子才開始你一言我一語的解釋：

「我們是去采藥了。」

「村裡沒有錢請冒險者了吧，再這樣下去的話，大家就只能放棄村子，我們不想要這樣……」

「在村子東邊的山上有很珍貴的藥草，我們想說，如果拿到的話，大家就不用離開了……」

「……原來是這樣……」

大漢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

「不過，那邊連我都沒去過，你們又是怎麼知道那裡有藥草的？」

「唉？」

「……這、這個嘛……」

看著一個孩子遮遮掩掩的舉動，讓少女不由得想到了一個可能。

“難道說——”

然而在這時候，那個人出現了。

「啊！找到了，你們三個原來在這裡呀！」

「勇、勇者大人！？」

在夏緹爾出現的瞬間，三個小孩就像是提前說好一樣，一起躲到了她的背後。

「嗯？你們這是怎麼了？」

「喂！你們三個——」

眼見孩子們對勇者做出如此失禮的行為，大漢也只能替他們對夏緹爾道歉。

「真是不好意思，他們給勇者大人造成了這麼大的麻煩……」

「怎麼會。」

見到孩子們無精打采的臉蛋和大漢十分頭痛的模樣，就算沒親眼目睹事發經過，夏緹爾大概也知道了狀況。

「好了，沒事沒事，來，這是跟你們約好的。」

說著，夏緹爾轉過身，用雙手同時揉了揉貝拉和安東尼的腦袋。

「哇啊——」

「謝謝姐姐！」

「不用謝，我們約好了嘛，比起這個——」

夏緹爾微微蹲下身體張開雙臂，珍重地把三個孩子摟到了懷中。

「這個人也只是在擔心你們，想想看，如果你們發生了什麼事，村裡的大家都會很擔心的吧。」

「所以可以跟我約定，至少在這期間，你們三個就別再跑出去了，好嗎？」

「……嗯。」

看著三個孩子都點了頭，夏緹爾拍了拍他們的腦袋，同時不動聲色地向站在旁邊的大漢眨了眨眼睛。

接收到信號的大漢配合地開口道：

「既然你們三個都有反省，也對勇者大人做出了承諾，這次就放過你們吧。」

「他原諒你們了哦，真是太好了。」

——見到孩子恢復笑顏，牆角後的少女也跟著翹起了嘴角，隨後在不打擾他們的情況下，悄無聲息地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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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等一下！」

少女剛走了幾步，就聽到後方傳來一陣呼喚。

「！」

少女愣了一下，下意識伸手拉住帽子，才回過頭，看著夏緹爾追上了自己。

「什麼時候——」

「？」

她深吸一口氣，儘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不要太緊張。

「……請問，妳是什麼時候發現我的？」

「妳說這個啊，我剛過去的時候就發現了。」

「這樣啊……」

少女一邊暗自感嘆這是多麼敏銳的五感，一邊決定自己還是要儘可能的再離勇者遠點。

「不過我能理解妳的心情，我也是一邊希望他們幾個能意識到自己的行為很危險，一邊又不想他們被罵得太慘……還好事情最後告一段落了呢——」

這個人也太謙虛了。

少女不由得如此想到。

誰都看得出來，正是因為夏緹爾，才能在不傷害到任何一方的情況下，讓事情完美收場。

「——不對，我想說的不是這個！」

說著說著，夏緹爾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麼，眼神變得有些擔心。

「我過來是想問，妳的右腳沒事吧。」

「……唉？」

似乎是感覺到少女的迷惑，夏緹爾開口解釋道：

「在森林裡的時候，妳為了保護孩子們被雙頭蛇弄傷了腳吧，有需要的話，我可以——」

「不，不用了，我已經……處理過了，謝謝妳。」

「這樣啊，有處理就好。」

看著夏緹爾鬆了一口氣的表情，少女越發摸不清她的來意了。

“都特意追上來了，不可能只是要說這些——”

「——說起來，為什麼那個時候，妳會在森林裡？」

“！！”

雖然從夏緹爾的語氣來看，她可能只是單純感到疑惑，但少女還是馬上警覺了起來。

「從村民的態度來看，妳應該在前幾天就抵達了村莊吧，既然已經聽說外面有獸潮，妳為什麼還是進入森林了？」

「……那是因為，我在找一些藥。」

即使知道，自己這樣做是出於無奈，但少女還是無可避免地感到了自我厭惡。

「聽說這附近有不少珍稀的藥材，所以我才……」

「原來如此，那妳找到了嗎？」

「還沒……」

「嗯……」

然而，這時候的夏緹爾卻說出了少女預想之外的話。

「妳在找的是什麼藥？」

「……什麼？」

「再進入森林的話，說不定又會遇到剛才那樣的狀況，所以我希望妳可以留在村莊裡，讓我來幫妳找藥。」

少女沒有想過，眼前之人不但輕易地就接受了這個說法，甚至還認真地提出要幫助她。

……少女不禁有些羞愧。

「……不了，怎麼能讓妳如此費心，就像妳說的，森林裡真的很危險，我會在村莊裡等到安全了之後，再出去找。」

「是嗎？我知道了，如果有什麼問題，都可以來找我商量……雖然是這麼講，但我其實真正和妳想說是——」

刹那間，橙紅的馬尾微微飛揚了起來。

「！！！」

——在逐漸睜大的紅瞳中，夏緹爾湊了上來。

「幸好妳當時在那裡，那些孩子才會得救。」

她蔚藍色的眼眸裡，溢滿了柔光。

「謝謝妳幫助了他們。」

少女的視野完全被那分外溫柔的笑容所佔據。

「其實，這才是我想說的。」

夏緹爾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很抱歉突然叫住妳，既然沒什麼事，我就告辭了，妳也趕快去休息吧，再見。」

說著，她揮了揮手，和少女道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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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勇者遠去，少女都仍然沉浸在那片既真誠、又溫暖的湛藍中。

“……原來，她真的只是來關心我……”

夏緹爾應該注意到了。

在交談的過程中，少女總是避免自己去接觸那雙天空般的無瑕眼眸。

——彷彿這般不堪的自己就不會被發覺了。

「我才是……想謝謝妳……」

上一次感受到這種溫暖……是什麼時候了？

「謝謝妳願意幫助我……」

明明應該有不少想知道的事，卻很體貼的不再追問下去。

「……也謝謝妳願意相信我……」

雖然對村民的熱情有點困擾，卻溫柔到不想拒絕他們。

「可是……」

溫和有禮的同時又不會過分謙虛、對小孩子也很耐心包容。

夏緹爾——就是這樣的人。

「……我，是沒有資格接受這些的……」

少女的指尖隔著薄薄的布料，再次感受到頭頂上那平滑的凸起物。

那是——她絕對不能對人提起的秘密。

「……正是如此，我才更應該遠離妳。」

最後，少女也只能將流露出的些許寂寥全數藏進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