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遠方的人們（5）雙劍之勇者

看著夏緹爾再冰冷不過的視線，還有解除隱身斗篷、走出來將孩子與老者護在身後的牧師與騎士，喬斯的眼神頓時變得十分不善。

但他馬上就按捺住自己開口道：

「……妳說調查？看來我們之間有些誤會。」

「你這樣傷害無辜的人叫做誤會？」

「我也是不久前才發現這名少女是魔族的同夥，甚至連這些孩子都被蠱惑了，迫不得已才會——」

眼見咽喉上的聖劍不但沒有撤去，反而又抵進了幾分，喬斯不得不嘗試轉移話題。

「之後我會給勇者大人一個滿意的交代，不過在那之前，我們不是更該處理整個事件的兇手嗎？」

「！」

——少女不禁屏住了呼吸。

青年那番話雖然很無恥，但也確實切中了他們的要害。

畢竟，魔族被整個大陸視為公敵，夏緹爾完全沒有理由放過老者。

然而，夏緹爾根本不為所動。

「別裝傻，真兇是誰你比我還要清楚吧。」

「妳在說什麼！？難道勇者大人非但不打算制裁造成大戰、導致數個大陸毀滅的元兇，還要袒護他嗎！！！」

面對喬斯尖銳的質問，她只是語氣平靜地回答：

「魔族又怎麼了？自始至終，他都是為了保護孩子們挺身而出，這樣的人絕不會做出讓那些孩子痛苦的事。」

這時，少女的眼角餘光看到旁邊的冒險者開始蠢蠢欲動。

「而且，你弄錯了兩件事。」

就算是所有冒險者一起圍了上來，夏緹爾也依舊站在少女身前，堅定不移。

「第一，我拿起聖劍，並不是為了制裁誰，而是為了守護我想守護的一切。」

只見一道半月形的弧光劃過，下一秒，夏緹爾的劍就收回到了右肩後。

「第二，他們不是流亡者，而是賽爾尼亞斯的子民——」

她接著將腰側的右手伸至胸前，伴隨著燦金的交錯劍紋自手背上顯現，耀眼的煌輝逐漸凝聚成型，最終被右掌牢牢握住。

「——是我要守護的人民。」

霎時間，勇者手中的雙劍順勢向下一揮，磅礴的鬥氣驟然爆發，震懾住了蠢蠢欲動的冒險者們。

「最後奉勸你一句，如果你以為公會到現在依然什麼都不知道，就錯了。」

看著那雙鋒芒畢露的蒼瞳與赫然出現的另一柄聖劍，喬斯的面色越發鐵青。

「……看來，妳是鐵了心要對抗我。」

就在雙方劍拔弩張的時刻，一個聲音卻不合時宜的響起了。

「……喔？我還想說發生了什麼，結果是這麼有趣的一幕啊！」

突然，一直默不作聲的面具人就像是換了個人似的，動作流暢地直接越過愣住的喬斯，對夏緹爾開口道：

「初次見面——『雙劍之勇者』，我是蓋雷斯的『人偶師』。」

——他那對無神眼睛投出的不再是空洞，而是意·味·深·長·的·幽·森·惡·意。

「以後，還請妳多多指教。」

————————————————

「……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面對突如其來的狀況，喬斯意識到，這是自己最後能翻盤的機會了。

「但我希望你能幫我制服勇者，事成之後，我會給你加倍的報酬……！」

當青年的手快要碰上人偶師左肩時，卻忽然被旁邊一個冒險者牢牢抓住了。

「怎、怎麼回事？你這傢夥竟敢——」

喬斯正想喝斥那個莫名其妙的手下，卻察覺到義勇團的冒險者詭異地一同注視向了他。

「！！！」

那空洞無光的眼晴宛如人偶做工精良的眼球，看得青年一陣毛骨悚然。

下一秒，喬斯就被幾個冒險者重重壓制在人偶師身後。

「你們做什麼！！」

——人偶師偏偏在這時候扭過了頭。

「所以說你們這些傲慢自大的貴族就是惹人討厭——」

與此同時，一個巨大的直立豎痕出現在了空中，並從中心緩緩張開，變成一個巨型的螺旋眼球，發出令人恐懼的瘋狂。

短短幾秒，喬斯就被威壓徹底擊潰，發抖著不敢再出聲，人偶師也在這時擡腳死死踩住了他的頭顱。

「沒注意到我是在和勇者交談嗎？看來你那對耳朵只是無用的裝飾品，那我乾脆幫你切掉它們如何——」

他的聲音並沒有特別明顯的情緒起伏，但腳下碾壓的動作卻是無比狠厲，讓青年發出了幾聲吃痛地嘇叫。

「——住手。」

人偶師停下了動作。

腥紅眼球隨之一轉，將充滿壓迫感的目光放到了勇者身上。

就算被空中那顆滲人的眼球緊盯著，夏緹爾也沒有被它鋪天蓋地的狂氣壓倒，反而昂首挺胸，再度往前踏出了一步。

「剛才你也說了，是在跟我談話，那就別管他，繼續我們的話題吧。」

「……」

就在夏緹爾以為人偶師會發難之時，他居然收起腳，轉身走了過來。

「妳說的對，我確實不該把時間浪費在這種自以為聰明的蠢貨身上。」

「！！！！！」

——然而，出現在眾人眼前的卻是一個異常可怖的畫面。

只見人偶師的面具下溢出了更多的鮮血，接著那副面具像是再也承受不住一般掉了下來，露出了底下七竅流血的蒼白臉龐。

「……這就到極限了啊，真可惜。」

相較於勇者他們的駭然，人偶師只是一臉平靜地抹掉了臉上的鮮紅，毫不在意地任一灘灘的血液掉到地上。

「雖然我很想稍微跟妳玩玩，但是玩到一半就退場未免太過掃興，看來只能等到下次了。」

「等——」

「看在『勇者』的面子上，這·些·東·西就原封不動的還給妳吧。」

隨著人偶師的竊笑聲，那螺旋狀的腥紅眼球開始光芒大作，奪走了所有人的視野。

等到赤芒散去，人偶師的身體和那些義勇團的冒險者就全部倒在了地上，而那顆眼球也跟著消失在了夏緹爾的眼前。

————————————————

「…………」

縱使危險已經離去，但在場人員的表情都還是十分凝重。

在這死寂般的沉默中，是勇者率先行動了起來。

「大家都沒事吧……」

夏緹爾環視四周，想確認身旁的人是否安然無恙，結果，瑟縮在老者懷裡、因心有餘悸而發抖的三個孩子就深深刺進她的眼中。

「嗚……好可怕喔……」

「那個人真的走了嗎……」

「……」

少女在這時目睹到，她情緒低落地抿緊了脣。

——但也只是轉眼間。

「米榭兒要去治療那個人，然後我想和伊克斯一起去看看那些冒險者，可以請妳幫忙看住喬斯嗎？至於孩子們就拜託先生了。」

「……啊……嗯。」

把被金色鎖鏈捆住的青年交給少女之後，夏緹爾就去確認義勇團的情況了。

一段時間後，夏緹爾回來了。

「……我跟公會聯絡好了，慢一點他們就會來接收這些人，抱歉，還要讓你們再等一下。」

將一切處理好之後，她一邊走過來，一邊略帶歉意地對幾個孩子說道。

「……不，要道歉的是我們才對……」

「……對不起，我們還是跑出來了……」

然而，面對此刻無精打采的孩子們，夏緹爾張開了嘴，像是想說些什麼，卻又發不出聲音。

「……賽爾尼亞斯的勇者……」

這時，夏緹爾和一旁的老者對上了雙眼，之後的她像是想到了什麼，語氣慎重的說道：

「……有什麼事嗎……啊，當然，你在這裡的事情我們不會透露出去。」

「勇者大人——」

在夏緹爾做出承諾之後，漢薩城公會的人就抵達了。

「公會的人來……了。」

夏緹爾回來一看，才發現老者和駿鷹早已不見蹤影，只有空中慢慢飄下的一根棕色羽毛，訴說著他們曾經存在過的事實。

「已經……走了嗎？」

——在納達村周邊某座深山中，一頭巨大的駿鷹降落在了山頂。

「……不但對身為魔族的我毫不忌諱，甚至還想保護我，這就是聖劍選中的人嗎？不過……」

老者輕撫著身下的駿鷹，抬頭望向蔚藍的天，目光深邃。

「……身為勇者，妳總有一天會面對到他吧……希望到時候的妳，不會被那份怨仇擊潰……」

————————————————

「……抱歉，明明說好要多掌握點證據，但我還是……」

回到村莊之後，聽著夏緹爾有些低落的聲音，米榭兒不禁皺起了眉。

從那個自稱『人偶師』的人離開之後，米榭兒就隱約覺得夏緹爾有點沒精神。

「什麼啊，這個『即使我就在身旁，也還是讓他們不安了』的表情。」

又一陣沉默無言後，她終於忍不住了。

「那個不是夏緹爾妳的問題，當時連我都有點生氣了，而且後面妳不是成功把整個場面救回來了嗎！」

這時，連一向寡言的騎士也難得開了口。

「……對上不知底細的危險人物，還能以無人死亡收場，已經是最好的結果。」

「沒錯，就像伊克斯說的，妳做得很好了，就連神也不是無所不能的，所以妳不要想太多，打起精神來！」

「……說的也是。」

聽到兩人的鼓勵，夏緹爾的表情緩和了點，還微微勾起嘴角，表示自己沒事了。

「說起來，難得有時間，妳不去找那個人嗎？」

「……唉？」

看到她呆住的臉，米榭兒沒好氣地說道：

「妳是在驚訝什麼？都相處多久了，妳放不下需要幫忙的人這件事我還是知道的，再不去的話，就要沒時間了喔。」

米榭兒微笑著，拍了下夏緹爾的後背，而伊克斯也在這時候肯定地點了點頭。

「……謝謝，我去去就回。」

目送夏緹爾離去之後，米榭兒就收起了笑容。

「真是的，明明就還沒放下，卻還是故作笑容……」

她斂起鉻黃的瞳，發出了一聲細不可聞的嘆息。

「要到什麼時候——妳才會對我們坦率一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