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光暗交鋒

「妳逃不掉的！！」

小山般的墨綠巨熊雙目圓睜，發出了震攝的咆嘯。

──面對一口氣襲來的眾多敵意，穿著一襲深綠斗篷的凱倫卻沒有半分動搖，鮮豔明亮的赤瞳依舊透出堅定的光。

「────」

忽然，凱倫抬手扯過了身上的斗篷，收到信號的黑豹立馬從她腳下的影子裡躍起，亮出暗光流轉的利爪，撲向某個舉著大盾的白精靈。

凱倫也抓緊時機，揮下右手的短劍在前方掀起了磅礡的鬥氣，阻擋其他白精靈的靠近。

趁著幾秒不到的時間，凱倫乘上了跳回來的黑豹，同時收起短劍，取下了背上那外型看起來有些過於尖銳的異形長弓。

隨著她用兩隻手一起握住弓把，能量組成的弓弦頓時自動發出光芒消散，那金屬長弓就這般從中間一分為二，拆成了一對奇異的雙刀──

年輕的闇精靈遊俠揮舞雙刀，寬厚銳利的金屬弓身閃爍著刀刃般的寒光，輕鬆擋住了接連飛來的箭矢與法術。

同時，黑豹也邁開四肢，躲避四處飛來的攻擊，在人群中矯健地來回穿梭，試著突圍。

可下一秒，胸口印著銀月之紋的巨熊猛地撞上來，那所向披靡的衝擊力直接逼退了騎著黑豹的凱倫。

巨熊還舉起了結實的大掌，五爪間湧現威嚴的靈光，重重打向被迫停下腳步的黑豹。

凱倫趕緊令座下的黑豹縮回影子裡，然後順勢抬腳往右邊一跳。

──雖然她成功躲開巨熊的打擊，卻仍然被餘波給捲飛，在落地時費了不少力氣才保持住平衡。

四肢著地的墨綠巨熊在這時露出了兇惡的獠牙。

「束手就擒吧！再繼續抵抗的話，別怪我不客氣！！」

「……」

對於巨熊的威嚇，凱倫僅僅是架起雙刀，作為無聲的回應。

「哼──」

巨熊見狀，深色的瞳仁閃過一陣強光──緊接著消失在了原地。

一轉眼，凱倫赫然發現自己被急速逼近的危險陰影徹底壟罩。

「！！！」

凱倫用力一躍，當頭落下的猙獰熊掌隨即自眼前劃過，把她原先的位置砸出一個大坑。

臉頰被蠻力掀起的氣流刮得隱隱作痛，才剛踩穩腳跟，巨熊的下一擊又來了──

或許是用了什麼增益性的法術，巨熊速度暴漲，兩隻肌肉糾結的手臂在一舉一動間都帶著山崩似的威勢，可怕的破壞力令她招架得格外吃力。

「！」

不過，漸漸地，巨熊發現闇精靈遊俠紊亂的氣息已經趨向穩定，抵擋的雙刀也不再顫抖搖晃，已然有了抗衡之勢。

竟然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就……

──銀月暴君的能力當然不止如此，但假如他想要避免波及到隊友的話，就只能繼續跟凱倫肉搏，無法使用那些殺傷力巨大的法術。

「────」

巨熊煩躁地張嘴怒吼，猛力拍下的左臂卻被凱倫的刀擋住，擦過刀身打中乾枯的荒地，揚起了一圈塵埃。

就在此刻，凱倫反而踩上巨熊的手腕，隨後高高跳起，輕盈地弓起腰身來到了他的後方。

「什──」

抵達半空的剎那，凱倫已經把雙刀合併組成長弓，轉好姿態全力拉滿了弓弦。

盛放的銀白鬥氣鍛成五發箭矢，在離弦後留下流星一般的殘像，狠狠打中了巨熊的後腦──

「怎麼可能……」

親眼目睹這驚險萬分、彷彿在刀尖上起舞的舉動，讓周邊的白精靈不由得瞠目結舌。

「────」

巨熊一倒地，迸發的力量也跟著橫掃四周，趁著一片混亂，還在半空中的凱倫再次喚出黑豹，坐上了牠的背。

眼神快速掃視一圈，再次將長弓拆成雙刀的凱倫當即下了決定，讓黑豹朝著那位白袍的德魯伊衝刺而去──

畢竟，那裡只有一個德魯伊，沒有其他的前鋒──是個防守相對薄弱的突破口。

──意外的是，即使手持雙刀的凱倫就要抵達白袍德魯伊的跟前，對方也沒有採取任何行動，像是絲毫不打算阻擋凱倫一樣。

正當黑豹繃緊四腿，想要強闖過去之時，一個穿著深藍披風的身影偏偏擋到了白袍德魯伊的前方。

晃眼間，凱倫倏然驚覺，那人空蕩蕩的右手莫名出現了一柄光輝四射的單手劍，流淌著強大的聖潔之力。

她反射性地橫起雙刀，結果瞧見那人的後面有什麼直直衝了上來。

等一下，那個全身被長袍裹得嚴嚴實實的人，不就是名為涅爾薩斯的重傷傷患嗎！？

「夏緹爾，後面！！」

聽見同伴的呼喊，夏緹爾立即回頭，聖劍猛然砍向涅爾薩斯。

但涅爾薩斯只是輕輕一退，就避開了來勢洶洶的斬擊，與此同時，凱倫也來到她的身旁，壓低聲音道：

「妳怎麼在這裡？艾露伊呢？」

涅爾薩斯並沒有理會，而是突然低頭看往腳下。

「……來了。」

話剛出口，凱倫也感覺到了，有龐大的瑪那在從地底深處湧出。

魔法陣於逸散著瘴氣的地表顯現的剎那，這片枯敗的山林開始劇烈晃盪起來──

「────」

隨著沉重的嗡鳴，地層紛紛開裂，削尖的大塊土石驟然於裂縫下隆起，不住地往上生長，形成高聳的峰岳。

面對大地的盛怒，即使是長年主宰著艾默頓大密林的白精靈，一時之間也只能臣服於自然的偉力，在坍塌的山體與下陷的地塊之中閃躲退避。

「！」

情急之下，夏緹爾放低了重心，雙手施力將聖劍插入地面，勉強穩住搖搖欲墜的身體。

……但這場地動山鳴，只不過是個開端──

————————————————

──望著涅爾薩斯離去的背影，艾露伊伸出的手默默地收回了身旁。

起初，艾露伊的確有阻止涅爾薩斯的念頭。

不過，這幾天的經歷令艾露伊意識到，正是因為她還不夠強大，才讓涅爾薩斯不顧傷痕纍纍的身軀，也要跟著來生命樹。

……況且，就算她一起過去了，也不見得能幫上忙。

金髮女孩低下頭，眼前再次閃過黑龍與三頭犬廝殺的畫面。

說不定……又會像上次那樣，害涅爾薩斯陷入險境。

但她也不能只是毫無作為地一昧等待。

艾露伊微微歛起了目光，專注地凝聚著周身的魔力。

──按照計畫，如果凱倫來不及撤離，艾露伊就會從遠方發動魔法，替她爭取逃脫的時間。

「我想要幫助凱倫小姐、范思先生、還有闇精靈族的大家……」

金色的長髮被盤旋的氣浪撩起，瑪那的流彩映照著碧綠的眼瞳，小小的女孩伸出手，視線投向因妖精使的囑託而來到此處的小鸚鵡。

「……所以，拜託了，請把你的力量借給我。」

小巧的妖精收攏羽翼，停駐到重疊的柔嫩掌心，毛茸茸的身軀開始飄散出別樣的輝芒，將艾露伊的意識沿著地脈逐漸延伸出去──

好不可思議的感覺……

透過與妖精的連結，艾露伊的思維彷彿掙脫了軀殼的限制，游離在山脈之中。

──她看到山頂的斯蘭卡跟蕾亞，也看見了被瘴氣侵蝕掉所有生機的死木，還有因汙染而乾涸的溪流。

同時間，小鸚鵡失落的心情同步了過來，促使艾露伊深刻理解了牠親眼目睹到故鄉衰亡的哀傷──

「嗯，我們……一定要阻止他們。」

片刻之後，艾露伊終於找到了遠方正與白精靈一行人對峙的凱倫和涅爾薩斯。

「……可以的，我們一定做得到……」

現在，她已經掌控了白精靈具體位置，接下來就是……

＂……妳……＂

意想不到的是，這時竟然有一個微弱的呼喚在艾露伊的腦海響起。

＂妳……是…………＂

「！！！」

霎時間，突如其來的失重感席捲全身，將艾露伊的意識帶往了更深處的源頭──

……

「啊！」

不久後，艾露伊才回過神般地睜開了眼睛。

首先映入眼中的，是一片陌生的草地。

無數高不見頂的巨木把艾露伊團團圍住，但那些樹木散發著一種平穩寧靜的神聖感，使女孩生不起任何一點害怕或牴觸的感覺。

──反而是頭上那片沾滿暗紫瘴氣的不詳天空，看得人極其不安。

一秒後，那個古老的聲音再次迴盪在樹木中，滄桑的口吻還帶著幾分痛苦──

＂是嗎……與那孩子連接的……就是妳啊……＂

「那個……請問您是？」

然而，聲音並沒有回答艾露伊的問題，而是斷斷續續地說道：

＂原來如此……妳是為了那些被驅逐的孩子而來……＂

「您還好嗎？有什麼我能幫您的嗎？」

＂無妨……好孩子……請使用我的力量吧，為了那些孩子……＂

這個瞬間，艾露伊鬼使神差地抬起了頭，眼底倒映出一枚自頂端落下的鮮綠樹葉。

在艾露伊舉高雙手接住樹葉的頃刻，一股柔和的暖流傳遞了過來──

「……艾露伊？」

雪婭看著許久不曾動作的艾露伊，不禁有些擔心。

可下一刻，艾露伊的腳下炫然綻放出無比盛大的耀芒。

鮮綠的光點隨著時間的流逝勾勒出一圈又一圈的圓形軌跡，深邃的神祕符文隨後顯現於廣闊的圓環之間，預示了法陣的完成。

一旁的萊雅拉住雪婭，睜大了冰藍的眼。

「這力量，不是艾露伊……是誰？」

電光石火間，覺醒的瑪那奔流驟然湧出，喚醒了沉眠已久的大地──

「────」

「……這動靜是怎麼回事？」

對上此情此景，另一邊的斯蘭卡也不由得露出了訝異的表情。

「直接改變地形的龐大力量、還有把白精靈隊伍完全拆散的精準度，就算艾露伊再怎麼天賦卓絕，也不可能在第一次做到這麼誇張的程度……」

這時候，在能量源泉裡一閃而過的原始波動被斯蘭卡所捕捉。

「──這個氣息……是你助她了一臂之力啊。」

斯蘭卡呢喃著，翹起了嘴角。

果然，這孩子完全可以說是被世界寵愛著呢──

「……斯蘭卡？」

「沒什麼，準備好了嗎？」

斯蘭卡伸了個懶腰，然後拿起法杖，迎著蕾亞的目光走上前去。

「也差不多該過去了──」

————————————————

「────」

直到地震停息，夏緹爾才拔出聖劍，站直了身體，冷靜地觀望四周。

壞消息是，這裡目前只有她一個人在，根本找不到其他同伴的身影。

「這麼強力的廣範圍魔法，究竟是誰……」

即便是同伴在場的情況下，依然果斷地施了法，一是這個法師對自己的掌控力很有自信，不怕誤傷友軍……

第二個可能是……這場巨變是由除了白精靈跟闇精靈之外的第三方勢力所造成。

「闇精靈族裡居然有這般強大的施法者嗎？還是說他們也尋求了外部人士的幫助……」

「但現在想再多也沒什麼用，總之，得先跟大家會合才行……」

夏緹爾搖了搖頭，決定先前往高處看看狀況。

然而，危機卻已悄然降臨……

在這時後，伴著獵獵的風聲，一個身披黑袍的影子從上空直落而下，向後曲起的右臂早已蓄力到極限。

只見夏緹爾眼神一凜，步伐一抬避開了涅爾薩斯纏滿繃帶的右拳。

「什麼人！」

可涅爾薩斯沒有回答她。

“這個人能夠一直保持這種強度的鬥氣鎧甲嗎……”

涅爾薩斯很清楚，現在這種狀態的自己絕對無法戰勝勇者。

雖然如此，但涅爾薩斯的目的也不是打倒勇者，而是要借助勇者之手，逼出藏在她體內的異物。

因此，她要做的事很簡單……就是不停施加壓力，逼迫勇者使出全力──

夏緹爾本想再次拉開距離，結果發現屈膝落地的涅爾薩斯伏下了身子，收起拳頭反手就往她的側臉狠狠揮去。

「！」

夏緹爾心下一驚，猛然抬起聖劍截下涅爾薩斯再度加速的直擊。

好重──

夏緹爾兩隻手幾乎用盡全力，才能穩穩撐住聖劍對抗那驚人的怪力，激烈的碰撞頓時令兩人腳下的地面龜裂塌陷，引起塵土無數。

夏緹爾一咬牙，用力架開涅爾薩斯，隨後往前一步，高高抬起手腕，將鬥氣繚繞的聖劍舉過頭頂砍下。

對疾速迫近的威脅，涅爾薩斯僅僅是一個側身，劃出鮮明亮白軌跡的劍刃就劈到了地上。

「────」

夏緹爾想抽回劍，涅爾薩斯偏偏出其不意地一腳踩到了劍身上，藉此封住她的動作，緊接而出的重拳就要打上她的顏面──

可在下一秒，涅爾薩斯腳下堅硬的觸感突然消失，導致她重心一陣傾斜。

而將右手聖劍化為光點消散的夏緹爾，已然於空無一物的左手顯現出了第二柄聖劍──

危急關頭，涅爾薩斯依據直覺快速仰倒上半身，讓急襲而來的劍光掠過了鼻尖。

一瞬爆發的劍氣裹挾著撕裂的爆風盪過周邊，這一斬像是切斷了時間的流逝，詭異地將衝突的兩人定格在了這個畫面。

──夏緹爾緊緊握著聖劍，額間滴落的冷汗與異常急促的喘息表露出她內心的不平靜。

通過短暫的交手，她知道了眼前這人並沒有多強大。

可是，即使擁有力量上的優勢，夏緹爾仍然被對方那股異於常人的壓迫感所攝。

雪上加霜的是，那一劍彷彿喚醒了什麼可怕的存在，使得涅爾薩斯的氣勢一剎驟變，夏緹爾整個人就這般被壓制在了原地──

在蒼瞳緊張地注視下，高她一頭的削瘦身軀先是晃了晃，之後才像是甦醒過來似的，垂下腦袋大力踩住腳步。

遮住頭部的帽緣被橫切出一道深深的裂口，斷掉的繃帶也在這時候鬆脫墜落，露出了埋沒在陰影中的臉龐。

而黑洞洞的眼窩裡，則是隱約浮出了那渾濁晦暗、覆滿血絲的猩紅眼球。

「就　是　妳　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