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最弱』

在以雪白石材建成，穹頂刻有黃金龍形浮雕，裝飾的過於奢華的巨大殿堂中，一名女性正單膝跪在地磚上。

低著頭的女孩身著充滿聖潔感的純白服飾，精心打理過的栗色長髮服順地貼在主人身後，十指交錯的雙手合握，呈現出一個祈禱的姿態。

這時，一個高高在上的低沉聲音從女孩前方傳來。

「這次的貢品為什麼減少了？」

依舊低著頭的女性恭敬地回答道：

「回龍王陛下，這幾個月來，由于龍脈出現異常，因此近來開採的礦石質量有所下滑，所以……」

「……所以？怎麼？你們連這點小事都處理不好麼。」

「不，國王也派出麾下的精銳騎士團和祭祀前往平息龍脈過，可是受到龍脈影響，山中的魔獸變得十分狂暴，最終行動也因此失敗，所以——」

栗髮女性道出她的來意。

「我們想乞求您的協助。」

「……喔？」

擁有王冠般的犄角的黑龍前肢交疊，趴在滿地的財寶上晃著尾巴，思考了一會，隨後睜開眼睛。

「感謝我的慈悲吧，畢竟特羅德是我的領土，就幫幫你們，下去等待我的命令吧。」

「……十分感謝。」

女孩深深低下頭表達謝意，接著起身離開殿堂。

「那麼……」

黑龍王咧嘴露出尖牙，金黃的豎瞳裡是毫不掩飾的惡意和厭惡，顯得無比猙獰。

「就把『那傢夥』叫過來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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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栗髮女性從小門出來後，一個褐髮褐眼的女孩立刻迎了上來。

「辛苦了，莉亞娜大人。」

「嗯，謝謝你，潔西卡。」

莉亞娜隨後走向出口，名為潔西卡的女僕也寸步不離的跟著她，一路上的祭祀和神官們看到主僕兩人無不彎腰行禮。

半路，潔西卡小心翼翼地問了一句。

「那個……莉亞娜大人，神明大人願意救助我們嗎？」

「嗯，應該和以往相同，會派遣部下過來。」

聽到她的話，潔西卡鬆了一口氣，發自內心地露出了開心的笑容。

「太好了，特羅德有救了。」

「是啊。」

相較之下，莉亞娜回應的十分平靜。

和潔西卡不同，她的臉上並沒有多少笑意，紅楓般的眼睛裡只有異樣的深沉光芒。

「——一切都是為了特羅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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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森的山林中，令人戰慄不已的咆哮聲再度響起，莉亞娜快速環顧四周，完全不敢放鬆警惕。

——已經不知道是第幾頭襲來的魔獸了。

被襲擊的原因也很簡單。

首先，山中的魔獸因為受到龍脈的影響，變得無比狂暴，已經嚴重到一看見生物就會攻擊上去的程度了。

其次，就是莉亞娜身旁的赤瞳黑龍了。

名為涅爾薩斯.瑞格納.艾朗盧修，一頭弱小到難以置信的黑龍。

失去理智的魔獸們只剩下追求更強大力量的本能——會為了追求『進化』，而不斷向這頭黑龍發動攻擊。

雪上加霜的是，涅爾薩斯還在前面的戰鬥中受了傷。

想必會引來魔獸們更加瘋狂的攻擊吧。

畢竟，或許連普通魔獸放手一搏都有機會打敗，弱·小·到·這·般·地·步·的·純·血·龍·族可是百年難得一遇。

「……！」

聽到那駭人吼叫的當下，涅爾薩斯快速轉過頭，緊盯著發出聲音的魔獸，注意到黑龍舉動的莉亞娜也看往同一方向。

——那是一頭小山丘般的熊形魔獸。

佈滿深褐色岩甲的表皮，能輕易撞斷一棵棵大樹的巨大身軀，肌肉發達的四股，還有瞬間勾起無數塵土的漆黑長爪。

看到魔獸的瞬間，莉亞娜就確定了，牠就是讓傭兵和冒險者都不敢深入此山，甚至是令上回騎士團的鎮壓行動以失敗告終的主因。

克勒圖山的霸主——

山岭巨熊。

而現在，那隻山岭巨熊正以山岳般無人能擋的威勢從高處往下衝鋒。

短短幾秒，巨熊和黑龍之間僅剩下幾步的距離。

就在這時，山岭巨熊的後腿猛然發力，整個龐大的身軀毫不留情地向涅爾薩斯撞了過去，似乎想利用高速的強力撞擊搶奪先機。

面對猛烈的攻勢，涅爾薩斯只是冷靜地張開嘴，赤紅的龍息瞬間噴湧而出，狠狠擊中了巨熊的臉，並彌漫出一陣黑煙。

躲在一旁的莉亞娜剛放下心，就看到黑龍腳下突然出現了褐色的魔法陣。

地面陡然隆起，涅爾薩斯飛快地後退，然後就看到方才的立足點瞬間突起數根黑黢黢的石椎，鋒利的尖端亮起讓人不寒而慄的冷光。

「！」

涅爾薩斯突兀地感到腳下一沉，無法控制地向後倒去，這時黑龍才注意到，一灘泥濘不知何時出現在自己的左腿下。

就在這個瞬間，山岭巨熊睜著殺氣騰騰的猩紅雙眼沖了上來，兩掌扣住涅爾薩斯的雙肩，偏頭用力咬住黑龍受傷的右側頸，壓制住黑龍。

呼吸困難的涅爾薩斯喘著粗氣，隨後扭頭咬向巨熊粗壯的右前股，並伸出右手抓住牠的側腹。

赤瞳黑龍倏地張開翅膀，用力扇動，同時雙腳也猛烈使勁，利用強大的推進力推動了和自已不相上下的龐大身軀。

此時，涅爾薩斯猛然跨出一步，壓低重心，並放下左爪撐在地上，死死咬住牠的右肢然後猛然扭過頭，就這樣把山岭巨熊硬生生扯了下來，重重摔到地上，四腳朝天。

頭部受到重擊的巨熊吃痛地怒吼著，可以看到血淋淋的牙齒間還殘留著從黑龍頸部撕下來的血肉。

趁牠還沒爬起來，涅爾薩斯嘴邊湧出一陣焰星，隨之而來的灼熱吐息接連不斷地在山岭巨熊身上爆炸。

受到如此猛烈的攻擊，巨熊卻還沒斷氣。

冒出絲絲白煙的深色岩殼被燒得火紅，不斷從全身上下碎裂剝落，露出裡面鮮血淋漓的肌肉。

就算遍體鱗傷，牠還是站了起來，張開雙臂。

但是，還來不及發出威嚇的吼聲，黑龍已經沖到巨熊面前，下一秒，壯實的雙肩被鋒銳的利爪刺入，森白的碩大尖牙深深也埋進牠的脖子。

「！」

涅爾薩斯的雙手和下顎猛地施力，最終，山岭巨熊連臨死前的哀嚎都沒有發出，就被咬斷喉嚨，扯下了頭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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莉亞娜安靜地看著黑龍把山岭巨熊的腦袋甩到一邊，打開沾滿鮮血的嘴巴喘息著。

“果然不行。”

雖然涅爾薩斯得到了最終的勝利。

——可是這樣完全不夠。

山岭巨熊的確是很強的魔物，但是只要集結一定的力量，就可以將其討伐。

比較起來，純血巨龍可是傾盡整個國家的力量都不見得可以打倒的怪物。

換成其他龍，山岭巨熊這種程度的魔獸，只需要一擊就可以解決了。

而且，在赤瞳黑龍和那些魔獸戰鬥的時候，莉亞娜注意到了。

相較於她曾經看過的其他黑龍，涅爾薩斯既沒有肉體力量上的優勢，其魔力更是孱弱不堪。

牠的陰影魔力在白天會受到日光干擾，因此難以凝聚成型，而且魔力似乎還比其他黑龍弱，莉亞娜在涅爾薩斯身上根本感覺不到多少魔力。

——這麼弱小的黑龍是無法完成那·個·計·畫·的。

“真遺憾，明明有著極具威懾力的眼睛，卻不具備相應的力量。”

看著涅爾薩斯那雙攝人心魄的血色眼瞳，莉亞娜不禁如此想到。

在打量的過程中，她注意到黑龍剛才被山岭巨熊撕裂的側脖頸已經止血了。

“看來，牠唯一的特殊之處也只有這個異常的恢復力了吧。”

距離發生異常的龍脈點只剩下一點路程，莉亞娜不禁開始起思考接下來要怎麼做。

殺死眼前這頭重傷的赤瞳黑龍？可是還不確定黑龍王之後是否會派遣其他的龍過來……

想到一半，莉亞娜突然發現，涅爾薩斯不知道在什麼時候來到她的前方。

突然，莉亞娜見到黑龍忽地彎下腰，舉起右臂直接向自己揮了過來。

「……唉？」

——根本來不及思考。

根據一路上涅爾薩斯表現出的一舉一動，她完全沒預想過——黑龍會對自己動手這件事。

莉亞娜這才發覺，就算是再怎麼弱小的龍，要殺死她這個人類也是易如反掌。

反射性地閉上眼，可是想像中的疼痛並沒有出現，幾秒後，莉亞娜才聽到耳邊出現一聲尖嘯。

睜開眼皮，一隻豹型魔獸咬住黑龍右腕的景象頓時映入她的眼簾。

自己剛剛是被這頭魔獸盯上了嗎？

「離開！」

還來不及多想，莉亞娜就下意識按照黑龍的話退到旁邊，然後就看到魔獸在涅爾薩斯攻擊之前鬆口向後一躍。

豹型魔獸黑紫色的毛皮油亮光滑，在肩部和大腿處有著勾月般的銀紋，兩條細長的尾巴交互搖晃，黑洞洞的眼珠晃過狡猾殘忍的光。

——是月紋雷光豹。

雖然不及山岭巨熊，但也是棲息在克勒圖山的危險魔獸之一。

拉開距離後，黑豹並沒有停下，而是快速奔跑起來，僅僅幾秒就到達黑龍背後。

牠奮力一躍，跳上涅爾薩斯的背，嘯叫著直接朝尚未癒合的右頸咬了下去。

「……呃。」

黑龍掙扎著想把牠甩下來，也試著用手去抓，卻都被死咬著傷口不放的月紋雷光豹一一躲開。

眼見怎麼都捉不到背上的魔獸，涅爾薩斯只能改變策略。

黑龍朝著一棵粗壯的大樹衝了過去，在快要撞上去的前一秒轉過身，用背部狠命砸了上去。

不斷受到重擊的黑豹並沒有因此鬆開嘴，只見牠的周身閃過一瞬的淡紫電光，隨後從體內放出更加強烈的雷電。

迅猛的電擊入侵進身上的所有傷口，燒灼的疼痛傳遍四肢百骸，涅爾薩斯咬牙死撐著，用背部繼續衝撞，但隨著時間一分一秒經過，撞擊的力道在不斷減輕。

——赤瞳黑龍撐不住了。

一旁觀戰的莉亞娜思緒正在飛速運轉。

現在的自己該怎麼做。

想要實行計畫的話，就得讓那頭絲毫沒有利用價值的黑龍死在這邊。

可是，牠畢竟救過自己……

不，救過自己又怎樣？黑龍都是敵人，是她們最終要肅清的對象！

這時，一聲重響打斷了莉亞娜的思考。

無法抵擋月紋雷光豹攻勢的黑龍終於陷入臨死的地步，徹底倒下了。

魔獸張開滿是鮮血的牙，仰頭發出了勝利的咆哮。

不等莉亞娜行動，一個氣若遊絲的低啞聲音傳進她的耳中。

「快……走……」

——一切都太過突然。

不管是看著涅爾薩斯和魔獸被瞬間爆出的可怖火焰給盡數吞噬。

還是幾秒後突然出現，反映在莉亞娜震驚不已的瞳孔中——

無比駭人的那·個·東·西。